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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暖色(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堂 热度: 18890
◎孙晓杰

[冷暖色]

我现在的色彩里,已经没有冷色
  也不存在中间色
  身旁的树与草
  它们的绿,是大地送我的春暖
  眺望天空和大海
  那蓝色光焰,将我熊熊照亮
  世界的画笔充满谬误
  熟透的紫色葡萄,爬满了沉醉的蜜虫
  如果我从此身穿白衣
  进入黑夜,或者从此身穿黑衣
  进入白昼,它们是分明的,就像
  我曾经用红色颜料,在胸口画出
  一颗心,用尘土之灰
  洗濯潮湿的头发,我不会在意谁说
  燕子穿错了衣服。当生命降临
  没有一种颜色的目光
  是寒冷的。它们注视我
  充满爱与怜惜
  活着:行走,歇息,有至死相依的人
  那必经的拱形窄门
  也是用彩虹筑成

[牛角梳]

牛角似乎只能在牛死后
  进入我的生活。这仍然是它向世界表白
  的一种方式。我一直以为
  在空旷的田野上,只有麦子
  充满善意。牛角的含义被忽略或被曲解
  谁知道:长出如此坚硬和锋利的东西
  是出于恐惧。作为牛的遗物
  牛角像感伤的月亮
  爬上我的头顶
  仍旧像拖着沉重的犁耙
  梳理我乱发荒芜的土地——
  但它并不想获得我的垂怜
  也不想窃取我的意念
  发丝如弦:黑夜转向白昼的牧歌
  让它无语……当我为孩子
  扎上一个粉色发带
  它一定以为,那只美丽的蝴蝶
  重又回到:春风浩荡的早晨……

[旧弹簧]

在废品收购站的角落里
  扔着一堆沙发弹簧
  一堆旧日时光
  我被吸引:午后的风,沿着它盘绕的
  弧线,作免费旅行
  但它身上荨麻疹似的锈斑
  显然不能当作景点
  这被压迫者。被扭曲的钢铁之子
  度过漫长遮蔽的岁月
  终于被解救出来
  但力与美的身影,更像是一个个
  黑色的圈套
  我走过去(我是压迫者之一
  它不认识我)
  用手,压了压它
  仿佛在导演一场依依不舍的送别——
  我下压:我送它;我松开:它又返身送我
  (我知道旅途的终点——
  重回炉膛
  在烈焰中熔化,出炉,淬火时
  发出沙哑的尖叫……)
  我只想问它——
  重压之下是否存在某种快感
  轻松之时是否会有遗忘的失落
  但它沉默的巧舌
  一字不说

[排 队]

我需要一套房一个安乐窝
  我没有付出
  一夜未睡或最早起床的代价
  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只能排在一溜人的后面
  像一只毛毛虫的一截肉身
  我会蠕动。我习惯这样的生活
  这可能源于我父亲的遗传基因——
  那个时代的一种病
  包括等待中的焦急与愤怒
  这些我都能够接受
  即使最终没能变成一只蹁跹的蝴蝶
  我经历过最倒霉的排队——
  下一个就是我,但欲购之物刚好售罄
  有人把这比喻成失败的人生
  但如若走近鬼门关遭死神遣返
  也不失为一出人间喜剧
  排队也有若干好处——
  可以练腿力
  可以磨性子
  可以不用看人脸色
  可以设想正在打仗
  有人在前面给你挡枪子——
  还好,我说这话的时候
  身后没人
  戳我的脊梁骨

[四重奏]

一架战机牵着一条弧形长线
  仿佛在缝合黑夜撤离时撕开的暗蓝之天
  带着白虹之美,和清晨七点的不安
  树林与薄雾里,众鸟争鸣
  喜鹊的叫声沙哑且短促
  它高傲的底气来自香火缭绕的民间
  车水在铁桥下汹涌
  它不好喝,有二氧化硫的味道
  路途尚远,老去的邮差没有在旷野出现
  那些晨跑者,身披热汗
  恍如我的青春之影,恍如辛勤的园丁
  用喘息的剪刀,修养时间的花园

[身 份]

我走出家门,从一个父亲
  转换成一个路人:从温暖的满足或烦忧
  转换成莫名的匆促,夹带一丝焦虑
  这是时常发生的事,几乎每一天
  都演绎这样的转换——
  从一个睡眼惺忪的丈夫
  转换成一个接送孩子的家长
  从一个发号施令的上司
  转换成一个唯命是从的下属
  从一个忙碌的劳动者
  转换成一个闲适的乘客,买主,有时是观众
  从一个晨跑者,转换成黄昏
  一个发热流涕的病人——
  从沮丧的低谷转换成欢喜的云端
  从激烈的抗拒转换成平和的接受……
  或者反转过来,或者交叉转换
  仿佛:我是一个转换器
  一个古老剧种的变脸术
  一个不能被永久锁定的电视频道
  我自然而笨拙,不像
  自然界:自然而然的
  昼夜的转换,四季的转换
  不像我作为言说者说的
  一座冰山,转换成一片海水
  不像我作为写作者写的
  银杏树:春天如手持绿扇的舞姬
  入秋,转换成黄金国的富有与豪掷者……
  我铭记着那个黑夜
  母亲追随早逝的父亲远去——
  我从一个温顺的孩子
  变成一个倔强的孤儿
  在转换的道路上,我暗藏转换的密令
  一切都难以预料,唯有
  死亡的墓穴
  遥远,但清晰可辨……

[门前树]

我可以一直忽视它
  眼形叶片,边缘有粗睫般的细齿
  灰黑色树干……直到死去
  这很寻常。类似的事情有无数之多
  如同我:早春发芽,晚秋落叶
  与天空划过的流星
  毫无关系。但从今天起
  从簇拥的人群中剥离
  似乎只剩下它,怀着恒久的真诚——
  我早出,晚归
  它仍旧:默默迎送
  年轮的表情并不鄙视
  我落寞的身影
  我从园艺工那里抚摸它的名字
  用斑驳的声音喊它,仿佛
  为多年的失礼道歉
  我微笑着与它合影
  我有一点虚妄的私心——
  百年之后,它仍然记得:有一位
  淡眉之人,在此停留……

[创作谈]

诗人的人本主义只是他对他自身情感与灵魂的关注。除此之外,人本主义便成为一个狭隘的观念。在诗人的宇宙里,人是与一棵树、一只鸟相同的事物。人处在自然法则之中,并不是自然的主宰者。所谓拟人化,不过是诗人观照世界的一种思维方式和修辞方法。
  诗人应当是文本主义至上者。诗人合一作为一种精神逻辑和理想状态,是一个诗人需要毕生修炼的内功。而对于世人和世界而言,诗人所提供的文本是具有决定意义的。诗人合一,最终要合在诗里,体现在诗里。离开诗的文本,诗人是不存在的,至少这种存在是可疑的。
  诗歌是一种信仰。
  诗歌存在的唯一理由和价值或许就是使时间的流逝变得甜美——忧伤或幸福的甜美。它给人做伴,在需要它的人那里出现,带着温暖和慰藉。从古至今,从未改变。它的行囊上落满灰尘,但眼眸依然明亮,闪着人性和灵魂的光辉。
  诗歌是一种治疗的行动,治疗灵魂的行动。诗歌能够穿透充满蒙昧和绝望的黑暗地带,其理由在于:为了能够肯定,不仅在此之前,也不仅在此之后,即使就在此时,光在黑暗中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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