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孙 思

[一首叫《成都》的歌]

听这首歌，我喜欢闭着眼睛
　　让心跟着旋律走，让一种淡淡的忧伤
　　从脚底升起
　　然后，在八月的一个日子里
　　跟着这首歌，去成都
　　用清水一样的眼
　　看成都的云，成都的房子
　　成都的水
　　让一直奔跑的脚步
　　在成都慢下来，让灵魂在某一个宽窄巷里
　　等一等童年
　　就如同这首歌，听久了
　　你会把它当故乡，坐在里面
　　不肯出来

[在成都文殊院]

这个晚上，没有月亮
　　夜空一片深蓝，在文殊院门口
　　我迟迟不敢进
　　四位僧人刺破舌头
　　取血抄写成的四部经
　　每一个字都在这里，立成石头
　　安静地，苦度着众生
　　那个拔取秀发，以金刀割分
　　在白缎上绣水月观音像的杨家女子
　　她的目光在夜空里，映现出来
　　月光般落于我的头顶
　　以《金刚经》经文
　　以四毫米大的细书缮成的宝塔图
　　我想象着与它面对面
　　想象着今晚，它会开出七朵莲花来
　　想象着今晚之后
　　我怎样学他们，不说苦
　　始终心怀善念与慈悲

[一只鸟]

一只鸟立在树上
　　嘴里唱着马兰花
　　它觉得这样真好
　　清淡轻盈，比婆娑的树影
　　还摇曳，还疏影横斜
　　没有深沉的苦与痛
　　月亮般，安静地挂在心里
　　世界那么大，自己那么小
　　可以在一首歌里，把自己喜欢的花
　　唱得芳香四溢，把一个早晨
　　唱得乳香无比
　　这样的幸福
　　距离爱情是远还是近
　　一旁树下
　　夜晚一到，一位老人
　　一把二胡，一会儿如泉水幽咽
　　一时又婉转到天际
　　偏还留着细细的一线
　　扯在地上，抽丝样
　　搅索着人心
　　或许对于一只鸟
　　没有所见，没有所闻，没有经历
　　深度，也就有限了
　　就如同喜欢与爱
　　就差那么一寸，仅一寸
　　就让它和老人，活在两个世界

[嘉陵江]

去武胜的那天
　　上海下雨，我想如果是雪多好
　　像那年最大的一场雪
　　我一直在路上，有个人的牵挂
　　也在路上
　　我甚至希望有一场雪
　　端坐嘉陵江面，迎我前去
　　雪端坐的样子我已想好
　　最好像他，外表有点凉、有点冷
　　内心是热的
　　我知道嘉陵江很长
　　流经三省一市，途经盆地
　　以及无数的峡谷、山岭
　　这样的辽远，这样的气魄
　　跟他的气质是多么相似
　　至于嘉陵江的水
　　我不好把它比喻成他的泪
　　他这一生没掉过泪
　　仅为我，有过一次眼睛湿润
　　嘉陵江的样子我没见过
　　我想应该也像他，壮阔、沉稳、内敛
　　这样我就可以称它像称他一样
　　父亲
　　所有的江，我都叫父亲
　　就像所有的海我都叫母亲
　　因为它们的深和无边

[一只鹅]

一只鹅被刀抹脖子前
　　听到远处，谁在哭
　　这样的哭，让它想到
　　年轻时，谁的初见
　　不是一树花开
　　骆宾王六岁那一年
　　把它写成一首诗，从此它不止一次地想象
　　如果能变成可人的女子
　　是不是可以坐在他旁边
　　低首为他磨墨
　　学着他，用笔轻蘸着浅浅的墨
　　在纸笺上勾勒他的轮廓
　　或填下一阕缓缓流动的词
　　从春天到秋天
　　六个月，一只鹅就长大了
　　长大了的鹅，不怕死
　　怕死后，再不能想着骆宾王
　　它唯一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