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鸟鸣]
必须从一声带着乡音的鸟鸣说起从对面放置太阳能的屋顶上,那声叫
像一枚镖,向我
扎过来。“啾啾,啾啾——”
一扭翅膀,射向深渊的靶场
如光阴一般,再也寻不见了
而此时,无数只鸟正掠过脑海
从遥远的树干和草丛
从山坳、土洞、废弃的院墙
从高压线的铁架。它们
像花朵,杂着不同的声色
开裂、绽放
我面前的每根树枝,都栖着
一声鸟鸣。思想的残羽斑驳
像词语的纠缠与摆脱
是这样的一种真实
如同述说村庄的事物,那些悲欢
与归宿,那些信仰和直觉
我捂住阵痛的胸口
说“够了,够了”
为我已不能在花丛中分清
那些我熟悉的
为我再没有资格去评说
——故乡啊,我离开你
已经很久了
[在山谷的怀抱中]
我被春风唤醒,这个午后在山谷的怀抱中,足足
做了几场好梦,眼前的柳絮
有意无意地在窗外的玻璃上
打转,像告诉我梦中未传出的话
在这儿,牛羊、云彩从容自在
远离人世,众多花朵在轻轻地
打开自己,风耐心地擦拭万物
楸子树站在路旁,露出时光
粗糙的掌纹
溪水从山的深处走来
说着内心的隐秘,几只蓝色蝴蝶
穿梭在荆花和青蒿丛中,像句子间鲜亮的词语
天空很白、很清,有些事物奔我而来
有些事物正试图离开,那么真实
路旁的杂草和藤蔓,像凄杂的心事
终会过去。旷野里
蒲公英在和孩子们道别,深情的泪水
打湿农人的裤腿。而在更远的塘边
芦苇正摇动绿色的笔杆,写一封长信
要寄给远行的人
[一直这么爱着]
雨已抵达燕山,众多的事物在配合着致意。沙沙——沙沙
经行的碎步正踏着,像时光轻吻
额头,叶片发光,草茎上
一只蝴蝶来不及飞去,淡紫色的
荆花恰好落满一身,苔藓绿得
鲜明,像一段要宣布的喜讯
此刻,花角虫的舞蹈来了,蟋蟀的演奏
也来了。感恩般回馈,这年复一年的雨
爱树丛也爱溪谷,爱草甸也爱荒滩
一直这么爱着,那么平等
像神驻留人间
[这些年,我对熟悉的事物不说破]
我头晕,是因为昨天服用氯雷他定我头疼,是忘记吃单硝酸异山梨酯片
伴随多年的疾病,我对自己的器官无比熟悉
对思想深处的摩擦熟悉,甚至是
我接触的都熟悉
在乡下,我熟悉拉拉秧、羊奶子
常青藤和爬山虎的区别,我能分清
花栗鼠、松鼠、獾子、大懒贼的巢穴
通过鸣叫,我就能认出布谷、喜鹊
铁鹂、山和尚
长大进城,我更能分清
谁是奸诈无信的人,谁是
阿谀奉承的人,谁是
心口不一的人
我已然学会微笑,然后
敬而远之
仿佛有一只巨耳,张开
在我的身侧;赤目红眼的人
正手握锐刺。孔子说
“四十不惑”,爱憎
又何用羁留?
这些年,我对熟悉的事物
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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