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包 苞

[寺阁山顶]

鸟在天空掘井，花在风中张灯。
　　小勺的阳光，大勺的蓝，
　　风要轻，要细，要匀，
　　才能涂抹一朵野花的心跳。
　　蝴蝶鲜衣怒马，是游走在山坡上的美学郎中，
　　它从树叶的背面
　　爬上来，用果实
　　修补梦想。
　　雾散时，我看到马先蒿，
　　还在草丛拍手。
　　它的粉色喇叭裙
　　和白色长筒丝袜，让她
　　永远像个孩子。
　　而鸟，一直在天空掘井。

[老家一无所有，但我还是想它]

想一次，灯台上的蛛丝
　　就会断一根
　　想一次，灶膛里的冷灰
　　就会生出暖意
　　想一次，栏檐台阶上的绿草
　　就会把根深扎一分
　　想一次，那几间颓圮的老瓦房
　　就会坚持着，不倒下
　　想一次，那片流过汗水的土地
　　就会从空中飘过
　　想一次，那条走了一生的田间小路
　　就会从云端探下
　　想一次，那面埋下亲人的山坡，就会
　　海浪一样，卷过来
　　忍着泪水想
　　咬着牙关想
　　老屋的灯，就亮了
　　就会有人从黑暗中缓缓走来，把风蚀的门
　　慢慢打开……
　　老家已经一无所有
　　但我，还是想它！

[樱 花]

它有满树粉色的花朵，都在阳光中盛开。
　　空气也很香甜。
　　阳光从它们身边轻轻推过来，好像
　　满树的樱花，也在赶赴一场集体的婚礼。

[水磨坊]

流水，还会穿过它
　　风，也会
　　只是绿苔，已经长满了磨轮
　　流水，还会去很远的地方
　　风，也会
　　只有水磨坊，哪里
　　也不去
　　静静的山谷里，它是自己的天堂，更是
　　自己的
　　远方

[雪压着旧年的劈柴]

雪压着旧年的劈柴
　　日子变得安静
　　每一根枝条，都经历过风雨
　　也经历过死亡
　　斧戕之声渐远，火焰正在沉睡
　　我热爱的冬天大抵如此：
　　雪不停地落下来，又慢慢化掉
　　每一根劈柴，都足以让我把那些温暖的句子
　　读出声来

[出 发]

幻美的火焰在湖水中渐渐熄灭
　　宁静还给星辰
　　大地安静了，就出发
　　让争吵了一天的人们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吧
　　报以最大的宽容
　　原谅，并爱他们低伏到尘土里的身影

[正 午]

林子的那边，掐槐树芽的女人们的声音
　　听不见了，我还在树下坐着。
　　像一场梦，恍然醒过来。
　　正午温热的空气中充满了枯草的味道。
　　我起身离开时，山顶上的天空
　　蓝得像一面将要溢出来的湖水。

[傍 晚]

已是牛羊回圈的时候，村子里仍是一片寂静。
　　小院似乎比我更沉陷于一种回忆。
　　花在静静开放。
　　阳光正从屋顶撤回它金色的裙裾。
　　两只紫啸鸫，从场边飞过来，落在邻居的屋脊上鸣叫。
　　我静静坐着，感觉还是多年前，
　　亲人们，从夜色中走来，依次点亮每一个屋子的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