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 晓

[暮色四合]

还因为我是我自己。
　　——史蒂文斯
　　瓷砖墙上逐渐升起人的影子
　　是隔壁房间窗户流入的暮色
　　乡下傍晚，人们左耳蛰伏蝉鸣
　　右耳潜藏蛙声。无法翻译的异域单词
　　使你走神，倾听来自旷野的双重鼓噪
　　你放下戒备
　　蜘蛛开始在窗的罅隙间结网
　　仿佛有一些你暂时搁置在
　　随意地方的人或事
　　于清凉中，被这筛出的霞和暗
　　捣碎、研磨，变成粉末、糨糊
　　而我多么希望门口那盏乡村路灯
　　在此刻像它们一样破碎，失去自己
　　不再发光

[写给H]

我听起他们讨论这附近的山名
　　磨子山、青原山、井冈山
　　不知道你怎么认为——
　　在一些事物的侧面
　　裙子上的碎花并不团结
　　彼此刀刃，却以成簇的状态
　　像每个我到这里来的日子
　　已经过去和正消失的日子
　　拍击着溪岸的卵石
　　又曝光泉水暗处的螃蟹
　　当你融入云的剪影
　　他们便向我提出巍峨的诱惑
　　但你拒绝攀登
　　坚硬的山体中蕴藏丰富的柔软
　　像所有夏天的裙摆
　　反复重复，永不疲倦

[零 星]

零星的蝉声、鸟语及蛙鸣
　　像笨重的金属轮在乡间的夜滚动
　　秋稻将熟未熟，白鹭安眠其中
　　蚊子纤瘦越过纱窗，飞蛾笨重扑向更亮的路灯
　　她从一楼客厅走到二楼侧卧：她的房间
　　离她越来越近
　　开灯她就消失，灯光无力且苍白
　　勾勒出她浮肿的坐态
　　关灯之后房间内部的暗淡与外界相通
　　这使她对从顶楼俯冲至一楼的蝙蝠充满同情
　　她猛地关上门
　　拒绝所有可见的活物进入
　　隐蔽处各种虫尸无惧裸身
　　单调且有限的黑
　　不能将这些乏味的死亡完全呈现
　　她坐回原处，望向四周

[初夏的周一零点，雨声淹没虫鸣]

那些虫子被雨势噤声。这些城市
　　连续下几天雨，像给自己点播的摇滚乐
　　以亿计的缝隙中，风吹来滚烫热意
　　在入睡前我停下来，试图做点什么
　　为某件刚刚发生的事定性，为即将到来的工作
　　搜集范例，为一本书中的角色重写结局
　　为不重要的问题认真思考，为日渐更黑的眼圈
　　继续入睡，睡意却去了别处

　　草堂 2019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