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 刀

[午 醉]

酒精顺着午后的藤蔓，爬向凌霄
　　醉意是一串深红的喇叭
　　吹奏的吹奏，滑落的则从季风的手
　　飘上草丛，像断掉的弦
　　于主人走后，仍呜咽不止
　　那些高高在上的疼
　　庙里的疼，和宫殿里的疼
　　如今都跌回民间，与杂草
　　灌木，金银花为伍
　　在洛阳西城，埋着皇帝贵人
　　的土中，重新学习如何
　　隐忍，如何咬紧时光的牙齿
　　将荒废的一生再活一次
　　至于新生的苦，草木的涩
　　原则上会被自我的乐器迷惑
　　会刻意认为这种重新来过
　　是嘹亮的指南，没有歧途指向
　　悔恨，没有悔恨在日头偏西
　　提供叹喟，我心忧，我何求
　　我来处来，去处去
　　我在自己里，写着创世记

[空 寺]

雨落空寺，又黑又慢
　　风吹屋檐，像割着袈裟
　　想把钟声送得更远
　　人走之后，留下间隙
　　拥挤的寂静，是一把明亮的针
　　塞满内心的庙
　　枝叶在眼前翻卷
　　新成的命运又要回到土里
　　去腐，去烂，去死去生
　　下院念经的人，突然停止
　　他还要再跪一会儿
　　才会起身，为莲灯添油
　　黑暗全部升起之前
　　你是很小的光，保守着自己
　　仿佛稍有不慎，会被世界吹灭

[过南方]

经过南方时想起，故人
　　曾在雨里的欢迎，和告别
　　那水上的城市，像哭过的面孔
　　像所有泪被这一个人流尽
　　这告别的声音细微
　　只有一片叶子悄悄地发生那么小
　　我去理解再见的话，只能
　　听到春天在丧失，而夏季从五百公里外
　　捎来腥咸，丧失的词语的灰烬
　　也将飞散，仿佛草长莺飞之中
　　你的一切来到，都是离去

[两行秋天]

秋天的第一行：寂寞的开头
　　用了虚词，像叹息在枝梢
　　像枝梢把叹息谈成叶片
　　等着落下，都是下坠的清谈
　　谈山峦时，风又是吹，又是打
　　谈河水高纵，浪花飞向天空
　　空中的虚像，侘寂是第二行：
　　夏虫最后的欢宴如期举行
　　群欢之中，鸟鸣高厉，鸟鸣低垂
　　在上的如帝王人后的悲切
　　越往上越愚蠢，被一叶障目蔽秋
　　越低下越低下，细小的飞翔
　　仿佛酒喝到九成，有的是不懂装懂
　　大谈人世的兵法，有的是懂而不言
　　在季节里做着哑巴，对秋天
　　这仅有的两行缄口不提
　　一行是：人若花尽，香余几里
　　一行是：春秋大梦，来到梦的底部

　　草堂 2019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