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晓光

[葡萄是拥挤的但是有序的]

葡萄在它们小小的家里是拥挤的
　　但是有序的
　　一个个怀着甜蜜的梦想
　　睁着甜蜜的眼睛
　　它们亲密无间的样子
　　像我们那一代人的一家子
　　我们在我们窄窄的房间挤成一串
　　那些泪水都仿佛是挤出的甜汁
　　我们拥挤
　　然而有序
　　那时
　　我们的父母也年轻啊
　　他们就像是带着绿叶的葡萄藤

[薄如蝉翼]

邻家洗晒蚊帐
　　我想到这个成语
　　薄如蝉翼
　　是借蝉翼来形容世间的薄之物
　　但蝉的翅膀却并非那么薄
　　它只是透明而已
　　只是有无数的漏洞而已
　　蝉翼像个寓言
　　那么薄
　　还要说明那么多
　　我怕它经受不住啊
　　人世间还有比它更薄的东西
　　比如
　　我们自己

[抱起母亲]

中风了的母亲
　　要做CT检查
　　她已爬不上那个检查台了
　　我把她从轮椅上抱上去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抱着母亲
　　天啦
　　母亲已是那么轻
　　像个孩子
　　那一瞬间我的泪水涌了出来
　　母亲大概还没回过神来
　　她可能还没有做好被儿子抱起来的准备
　　这个倔强一辈子的老太太
　　此刻在我的怀里
　　略显不安和慌张
　　回到病房她还对我说
　　“儿啊，我怕累到你了”
　　这就是母亲
　　病成这样了，她还记得心疼儿子
　　我只抱了她一次
　　她立即就表达歉意
　　而她抱着我长大
　　我至今都没有说一个字

[带回一堆带着故乡泥土的萝卜]

从故乡带回一堆带着泥土的萝卜
　　母亲说
　　带着泥土
　　经放些
　　这堆萝卜
　　像一堆乡土一样堆在墙角
　　我望着它们
　　就像是看见几十年前的自己
　　那时，我也是这样的萝卜：
　　一身泥巴
　　但洁白如玉

　　草堂 2019年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