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 兮

[数 星]

静立。在候机厅窗前
　　看飞机与星子一起升起
　　等待的时间，如虚无的旷野
　　缀着依稀的星光
　　最亮的那颗，是外婆为我擦亮的童年
　　最远的那颗，是匆忙赶路错过的凝视
　　已经消失的那颗，是丢了昵称的
　　我的姓氏
　　如果还有几颗，我猜
　　是等得太久，已在梦中忘记

[时间退潮]

钟，从墙上销声匿迹
　　表，在手腕画蛇添足
　　时间退潮，我的沙滩
　　一贫如洗
　　光线投影亘古的刻度
　　从额头开始，精确刻画命理
　　你的目光试图成为指针
　　在命中画圈。即使来路不明
　　总是指向未知
　　侧耳倾听，心跳
　　还能证明自己的存在
　　只是，这人形时钟
　　嘀嗒、嘀嗒、嘀嗒……
　　在黑暗与虚无中
　　仿佛一直在漏雨

[火车北站]

不擅长离别。所以
　　要先于你转身
　　让绿皮火车带走我
　　再用一声鸣笛告别你
　　从北站离开
　　所有的下一站
　　都不再属于终点
　　你也不会看到
　　车窗外的风景里
　　有另一个我
　　她凝视我
　　像凝视一朵孤单的云
　　下着两个人的雨

[瞬 间]

你是无数个瞬间
　　比如，地铁在飞驰
　　你却静止，在我的路上
　　错过你的站点
　　比如，面对面吃饭
　　低声笑语，间或沉默
　　彼此，都在唇边
　　比如，偶尔眼神交集
　　一朵云就落在了湖面
　　我一低头，你就唤醒一朵莲
　　再比如，每一次别离
　　你转身的瞬间啊
　　我都担心
　　这就成了永远

[拧螺丝的人]

1
　　去当一个拧螺丝的人
　　上班与下班，之间
　　一件事,就是拧螺丝
　　有及其单调的问心无愧
　　哪怕错了，还有纹路可退回
　　机械地重复，让人
　　回归简单的生存法则
　　那一刻，我顺从了命运
　　心停在手上，感受
　　一颗螺丝的单纯
　　2
　　又一日，我执笔
　　亦像，拿着一枚螺丝，只是
　　不知道，应该拧在哪一张纸
　　又一日，我吃饭的筷子
　　也有了螺丝的象形
　　能够轻易尝出，别与日常的滋味
　　日复一日，我的生命
　　也呈现螺纹，盘旋而上
　　犹如螺旋状阶梯
　　唯一不同的是，时间
　　如水的质地，从不给我
　　留一条，可退回的纹路

　　草堂 2019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