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群芝

[危 崖]

苔藓漫过腰间
　　落叶倒立，野草正一步步包围村庄
　　鸟的背影快过不明飞行物
　　你看见的村庄十有八九是空的
　　偶尔有人出现，槐树下的老人
　　三三两两的孩童，至于耕牛不必提起
　　它们是教科书里反嚼时光的标本
　　爷爷走了
　　奶奶有一天也会走
　　外出打工的人把孩子带进城市
　　无人照看的村子，被风吹来吹去
　　门窗咣当吱呀一再斑驳
　　鸡鸣鸭叫，牛哞狗吠的村庄
　　炊烟失联
　　劈柴喂马，担水摘菜，生火做饭
　　——这些，血液里的烟火
　　怎么看，都愈来愈远

[卖橘子的女诗人]

她一层层地分拣
　　小的，中的，大的
　　像分拣铜钱草上的每一片叶脉
　　像把一首首“橘颂”分行空格
　　时而向上，时而弯曲
　　生活的漂流瓶，她的诗歌也是
　　女儿的学费
　　母亲的高血压，心脏病，眩晕症
　　这些与橘子无关的东西
　　总被她和橘子码在一起

[与母亲]

我们就这么坐着
　　什么也不说
　　这么多年过去了
　　想要说的话似乎都已达成默契
　　儿时的疑惑
　　母亲早已给出答案
　　我如母亲一样引针描红，生儿育女
　　在尘土深处开耕，播种，收割粮食
　　一样等待黄昏斜进门厅，迎回一家之主
　　时间盘在母亲头上
　　一场场雪落下来
　　覆盖一座座山林，覆盖一个山坡
　　覆盖了我们心中共同怀念的那个人
　　除了这些
　　还有许多无法言说的
　　那些白色之下，白色之外

　　草堂 2019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