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清泉

[泸沽湖看水]

在泸沽湖看水
　　水蓝得让人心虚
　　甚至怀疑自己的前半生
　　是否真的已经活过
　　我看见水里有一个人在走
　　面目清晰，但辨不出美丑
　　他走得很慢，反衬得我在岸边
　　心急如火
　　一阵风吹过，湖面归于平静
　　而我的惊悚加剧，因为那个人
　　面目依然清晰
　　有一小会儿，他干脆停了下来
　　一言不发，只盯着我看……
　　第二天再去看水，水依然很蓝
　　像所有老套的故事一样，那个人
　　没有再出现
　　我扔了一片面包到水里
　　海鸥和野鸭子一拥而上
　　可它们谁都没有抢到
　　面包沉入了水底，像石头一样
　　一同下沉的，还有我

[总是相对]

在银滩，捡贝壳的人和贝壳一样惨白
　　半蹲在沙砾上，远看也就是一粒沙
　　身旁的篮子里有零星的
　　旋螺、星螺、马蹄螺，也有牡蛎和蛤蜊
　　捡贝壳的人脸黝黑，太阳也只涂阴影的色
　　他要赶在潮落前将篮子装满
　　他身上的汗水如潮水
　　没潮那么多，但和潮一样咸一样苦
　　——你看呵，生活总是如此相对
　　潮阔珍贝满，可捡贝壳的人并不想
　　一人承包一片大海
　　他站起又蹲下，像潮涨潮歇
　　又像日升月落，像他这么多年
　　进退无据的人生
　　渴望捡到珍珠，又恐拾起
　　一堆堆空壳

[在西沱记忆博物馆]

爱上西沱是从这个记忆博物馆开始的
　　更多文物去了更高级的地方
　　一块青石板就是这里的“镇馆之宝”
　　为我们留下记忆，唏嘘，和感叹
　　其实真正的文物是带不走的，比如西沱
　　我来到这里，其实是从这里经过
　　像风一样轻，也像风一样坚决
　　爱就一个字。要爱就爱那错落有致的
　　吊脚楼，爱青石板上的无名小草
　　和一粒小小的盐
　　要用手脚来爱
　　从最低处起步，一级一级爬上云梯街
　　用头脑来爱
　　爱破损，爱流逝，爱空落落
　　爱不知所措和如影随形的遗恨
　　还要用总是不小心的心来爱
　　在这个艳阳高照的下午
　　陪西沱一起流汗，一起陪衔泥的燕子
　　回到屋檐下的小家
　　爱上西沱终究要爱上这个博物馆
　　用这个博物馆把所有的爱珍藏起来
　　也用它把一世的漂泊和浮沉过滤出去

[重访大理床单厂艺术区]

“永恒之光”百年大理影像展还在展
　　“青蓝山房”古玩店还开着门
　　“杂字”手工作坊还在做手工
　　可是上次我看中的那块石头被别人买走了
　　可是最新一期手工读物还没做成
　　可是墙上的彩绘换成了大朵大朵的玫瑰和
　　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鸟
　　上次来时灿烂的阳光，这回长出了阴柔的影子
　　一个门可罗雀的摄影展 在摄影博物馆昏暗的底楼里开放着
　　主题恰是“正在改变的生活”

　　草堂 2019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