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伟

[初 春]

春天了，麦苗和石头
　　都在赶路。
　　枝条饱满的白杨，
　　也在畅饮天空。
　　孩子们的心，一只只麻雀，在树枝上蹦跳。
　　你的心，也随着
　　晨光发亮。尽管久病的
　　父亲还昏睡在床上。
　　尽管雾霾，像刚刚沏好的浓茶。
　　也许他正在梦中，
　　跟随上帝的指引——
　　在迷雾的一生中，认真地巡看：
　　短暂开花的童年，树枝间的小鸟，和他
　　越来越小的麦田。

[喝吧，兄弟（一）]——给修远、铁哥、山羊胡子与江离

中午，半个羊心，几片羊肚
　　五十度绍兴糟烧。
　　一只冬蝇在旁边飞着。
　　只有酒，会让你从木偶的
　　身体里醒来，眨巴几下眼睛：
　　风吹着蜡梅的叶子，
　　吹着窗外落叶纷飞的行人。
　　当然，没有几个人觉得自己就是落叶。
　　在月亮上啼鸣的蟋蟀，
　　偶尔回望一下雾霾中的
　　灰蓝色皮球。
　　喝吧，兄弟——
　　总有一天，风吹云低，
　　半晕的上帝会踢到你。

[喝吧，兄弟（二）]——给海军、小葱、桑地、松爽和松山

和昨天这时候一样，
　　我又坐上了酒桌，不过这次
　　多了半个羊心，一个人。
　　风已停息，冬蝇也没了踪迹。
　　早晨经过运河桥，看见
　　桥拱的影子里，两条新婚的锦鲤。
　　我每天坐下来饮酒，
　　无事可做。连写诗几乎
　　都是多余的。
　　我常常混迹于鱼群，假装不认识自己。
　　喝吧，兄弟，狗尾巴草
　　早已枯了，你我还活着。
　　还能感受儿女的嬉笑，以及生存的压力。
　　天气预报说，再有一周，
　　雪就要降临了，像离去的母亲
　　重又回来：让我们再一次
　　看看童年，世界的白色。

[花 山]——给臧北

不存在的花山——
　　不存在的你我。
　　尽管我们如花相见。
　　母亲如雪，如阳光。
　　否则，不会有花山。
　　一杯酒后，我们就消失了。
　　在众人之间：
　　像白鹤，又像一垄红薯——
　　古琴高耸，一阵花落。

[徐蜜蜂]

在彼此战斗的文字之间，
　　你高挑着灯盏。
　　小说与诗歌，仿佛对酌的两个邻居。
　　从菜市场回来，星星穿过灯光
　　照在我们的额头：
　　温暖，而又微弱。
　　你常常起身，巡查
　　暗影中的书柜，企图发现——
　　新生的竹笋与城堡。
　　可是，她们像砂女：
　　要埋下每一个寻找她的人。
　　微醺之后，你已在梦中：
　　像蜜蜂那样，嗡嗡作响，
　　寻找着新的巢穴——
　　也许是喜剧的结尾，一颗恍惚的明星。

[还有一个小岛]——悼W. S . 默温

在太平洋的小岛上，
　　您并不存在——
　　您也知道。就像我们在另外的世界。
　　您亲手栽的棕榈，
　　您凌晨写下的诗句——
　　依旧那么蓬勃。
　　知道您去的时候，
　　有人在喝酒，有人在修梯子，
　　世界没有一点变化。
　　不像叶芝，也许是奥登说的——
　　水银柱下降了许多。
　　没有。即便曼德尔施塔姆失踪那一天。
　　我的老师说，我们永恒
　　又从不存在。为此——
　　我沉默了好多年，
　　比天堂花落还要长久又短暂。
　　最后，还要加上您的夫人，
　　小岛上的阳光小径——
　　海水，蝴蝶，漫漫长天。

　　草堂 2019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