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处的最好方式]
独处的最好方式是写一首诗,让它笨拙的雏形
在汉字的街道上奔跑,穿过喧嚣
坐在人类的边缘
看尖尖的月亮摇晃,星星燃烧
一首诗千变万化,很多时候
心虽至,力不能及
反复删改,仍不能满意
伊斯梅尔?卡达莱的《H 档案》
一部寻找荷马史诗的荒诞剧
如此表述诗歌之难:
“像月亮的背面那样神秘、陌生。”
的确神秘,的确陌生
写诗的过程,往往会让我更加警觉
它之外那些迅速涌来的空白
[进入空气稀薄地带]
这一年的尾巴上,某天夜里,我的目光在珠穆朗玛一群闯入者身上流淌,仿佛
进入空气稀薄地带的某夜,
那个强壮英勇的夏尔巴人
夜中以醉眼发现过的幽灵。就在几米开外。
不得不承认,悲剧伊始,我便一直
在这群登山勇士的生命附近,跟着他们
在稀薄的空气里出生入死。
1996年5月10日,数个
登上世界屋脊的鲜活生命
转眼变成一朵朵凌空飞翔的雪花
从巍峨的珠穆朗玛,轻轻落下
但未化作尘土,只是把自己
永远冻在那里,冻在某个角落,
某种高度,剩余的时间,
继续生长的岁月,如此漫长和寂寞
仿佛生前的辗转,只是为了铺垫——
让自己和身下的冰天雪地永不分离
[桅杆村]
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村庄作为桅杆村的子民,偶尔
我会变得跟自己毫无瓜葛
似乎拥有幻形的魔力
蛰伏在桅杆村的角角落落
有时,我是地里的一茬庄稼,
家门前那条河,或者一棵树
有时我张开双臂,看见
一副亮闪闪的翅膀
有时,我嘴里含着一窝鸟叫,
一块月光,一粒麦子,
外婆腰椎上的疼,一把锯子
忽然断裂的空响
——我秘密观察着村庄
全部的感情和思想,也热衷
这徒劳无功的替换,早晚
我会衰老,长出皱纹和鳞
脱掉人形,与它们连成一片:
在桅杆村的土里面。
[访先人之墓]
盆地西北方向一座不起眼的高山,日出的飘窗和护栏
我们到此访先人之墓,像一棵树
主动伸出的
散漫枝条,显出从未有过的抽象。
舅舅走在最前面,这个
不修边幅的农民企业家
生活上的节俭与贫乏,被我们如数家珍
先人之墓在山上
山从我们身上下来
乡村路充满耐心,时间放慢速度
一切都在等待
我们迎头赶上。
路旁,野花早已凋谢
松针抱着它们形状上的
局限之苦。
先人墓前,我们
只是客套地看了几眼便转身告辞
来之前我们没想过要带什么礼物,
两手空空来
然后,我们欢声笑语地离开,如此
冷漠、自然,仿佛仅仅是
在那儿绕了一个圈。
草堂 2019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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