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 子

[穿过整个镇江城去上班]

每天上班都像一趟取经之旅，跋山涉水
　　从京口到润州，从东边的沧浪桥到西边的七里甸
　　一辆骑了六年的电动车，每天载着我将走过的路
　　重新走一遍，将等待过的红灯再等待一次
　　偶尔有命运之外的乌云，降临我的头顶
　　也会来迎面而来的雨水挡住我的去路
　　我来不及打听：“打我身边一掠而过的那人是谁？
　　在我前方飞过的那只白鸽是否昨日的那只？”
　　但我知道“经过那片拆迁工地我要小心翼翼
　　就像经过中年的自己，摧毁它多么容易”
　　“每次到了新城花城小区，我内心就充满喜悦
　　因此我这封挂号，很快就要投递到单位”

[口袋里的一张高铁票]

口袋里的一张高铁票，提醒我曾在过去的
　　某个时间，去过某个地方
　　那天镇江站候车大厅一定留下我的身影，高铁G7232
　　4 车厢8 排c 座也一定留下我的气息
　　我究竟在车上看到哪些陌生的面孔，和谁说过话
　　又在下车的途中遇到过谁
　　那天天气如何，是星期几
　　很多我已想不起细节，但一张高铁票像巨大的提示：
　　我确实去过某个地方，像一封曾寄到远方的信

[中年的焰火]

人到中年，焰火已不再刺眼
　　那熙熙攘攘的队伍
　　总会传来一两声尖叫
　　而夜空还将回到原始的寂静
　　我回到我的躯壳
　　用过的香水已被黑暗回收
　　穿旧的睡袍已等同于另一具形体
　　焰火曾经对我做过什么
　　深渊里的蛹还在挣扎
　　我有爆裂的梦，拖着饥饿的光
　　木梯在三更半夜发出声响
　　那是我的男人，一次次梦游
　　仿佛只是为了追赶焰火
　　门窗已打开，灰烬落在他头上
　　我沉默，他已行至远方

[在广场上看老人们跳健美操]

她们不知道你在看她们，并不知有一个旁观者
　　躲在人群里
　　看她们，犹如和老年的自己相认：
　　哪个是花甲之年的自己，哪个又是古稀之年的
　　自己？你不动声色
　　让秋风吹过冰凉的额头，内心却在一次次
　　对自己说
　　“以后你也有这样的腰身，虽臃肿
　　但也渡过岁月的河流”“你也会有这样的白发
　　在月光中泛着银光”
　　“当然，你可能也脚步迟缓
　　跟不上节奏，因为你刚从琐事的泥潭中抽身”
　　……
　　你一度奇怪自己才四十出头，却有如此多的
　　想法，仿佛那些与沧桑有关的事物
　　正像夜色一样向你靠拢，而你忽然徒增伤悲

　　草堂 2019年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