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萧萧

[成 都]

他在成都，老把成都倒过来读
　　这会儿，他又蹲在锦江边
　　读着成都流光溢彩的倒影
　　又把成都，倒过来，读给电话那头的媳妇听
　　“为了爹娘，为了你和娃，我干什么
　　都成，干再苦再累的活都成！”

[通湖草原的花]

看一场细雨，在腾格里沙漠
　　在腾格里沙漠腹地的
　　通湖草原，浇洗着这种花、那种花
　　不由得想起，儿时在乡下
　　全家男女老少每天共用一块毛巾
　　把脸擦、把汗擦、把泪擦

[终南山的款冬花]

这位衣着臃肿的老汉
　　过道观而不入
　　过寺庙也不入
　　他要在寒风中
　　在款冬花尚未出土时
　　将其采挖
　　为老妻化痰止咳
　　这一路上
　　他已摔了好几跤
　　每摔一次终南山就动一下
　　每摔一次他就忆起
　　年轻时所翻的
　　那些轻快的跟斗
　　我在这首他看不到的诗里
　　替他在外打工的儿子
　　替他正上大学的孙子
　　将他扶了起来
　　拍拍他身上的土
　　差一点把他拍疼了

[长 生]

多么幸运，我还活在这世上
　　逝去的人们
　　用肉体，为地球施肥
　　长出我每天所需的粮食
　　那些带露的嫩芽、鲜花
　　乃至荆棘
　　都是他们从另一个世界
　　捎来的千叮咛万嘱咐

[大雁塔广场所见]

这位老诗人
　　腰椎间盘突出
　　为了把腰
　　挺直
　　挺舒服
　　他遵医嘱
　　每天都来走走倒步
　　但是怎么也倒不回
　　壮年少年
　　就像这西安
　　倒不回长安

[海 道]

海在晃
　　一直在晃
　　有时小晃
　　有时大晃
　　是谁啊
　　端着这碗水
　　老端不稳
　　难道他
　　脚下的世道
　　崎岖不平？

[文字官]

午夜，这位小说家
　　写到主人公
　　在豪包里吃大餐时
　　自己也禁不住
　　拿起一个干馍馍
　　啃了几口

[一棵树]

世上最失败的事
　　莫过于
　　敌人都被打死了
　　战友也全都牺牲
　　山顶上
　　只剩下你一个人

[放生池]

他在放生池边
　　摆了个鱼缸
　　缸里的小鱼
　　专供游客买来放生
　　明码标价
　　每条20元
　　每天都有人
　　从缸里买上若干条
　　放到池里
　　每夜他都会
　　从池里捞出若干条
　　放回缸里

[脚下有泰山]

兰州市中心的海拔一千五百多米
　　泰山的海拔，也是一千五百多米
　　兰州人，相当于每天都踩在泰山之巅
　　如果海平面算一楼的话
　　兰州人就是住在五百多层楼上啦
　　山清水秀的东南沿海
　　那些住几楼、十几楼、几十楼的人们
　　你们醉生梦死的喧嚣传上来
　　传上来我已基本听不见

　　草堂 2019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