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许玉梦

　　

　　“滴滴”手机上一条微信跳了出来：许老师，节日快乐。

　　是她，记忆一下子把我拉回那一天。

　　那是开学没多久，我还不太认识班里的同学。晨读课上，同学们大声地背着书，轮到她时，一大段呜呜的声音从嘴里蹦出来，实在听不清她在背什么。“你这是不会背呀？回家没复习，早读这么长时间也没用心背。”我有些不高兴。

　　“老师，默写，我会。”说话间她还带着手势，两字一顿。我似乎看到了“耍赖”学生惯用的伎俩，但耐着性子解释：“学英语就是为了去说，去用，提升口语能力肯定要背的。”

　　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看到我毫不退让，又从头开始呜呜背起来。

　　“背得不清楚，能听清的音也不对，这个everday……”我注意到是她发音的位置不对，想好好地纠正，于是给她做着示范，盯着嘴型帮她练习。

　　这是什么？我隐约注意到她耳朵后藏着什么东西，定神细看，好像是一副小小的蓝牙耳机。我没有追问，只觉着有些诧异。

　　我回想起开学两天以来，她都是低着头，披着发，其他并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与众不同。

　　课间，我尝试从同学那里获取信息，原来她从小学就戴着助听器，说话一直不清楚。我心头一紧，似乎被针扎了一下：早晨硬要她发音清晰，这不是让她难堪吗？但家长为什么不在开学的时候与我沟通一下呢？带着疑问，我联系了她的家长，得知孩子四级残疾，天生听力弱，但由于发现得迟，加上家庭困难，直到小学才给她配了助听器，错过了最佳的语言习得期。

　　我把她找来，递给她一本《霍金传》：“这是我最近在看的书，与你分享，期待我们一起创造奇迹。”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她没向我反馈什么。我在她的作业本里夹了一张小纸条：“等待你的读书分享哦。”不久，惊喜来了，她洋洋洒洒回复了一篇文字。文中写道：“我被霍金的精神深深打动，他的困难比我大多了，但是他的经历让人感到力量，‘无论命运有多坏，人总应有所作为，有生命就有希望’。这会成为我的座右铭，也特别感谢老师的分享。”

　　我很感动，找她面谈，跟她讲了自己学习英语的感受，语音发音的诀窍，还分享了一些增强听力和表达的游戏练习。这个女孩的眼睛里闪出一丝光。

　　她认真记录着每一个音标的发音方式，一有时间就拿着本子练习，不懂就问，还把自己配音的视频发给我。我知道，那些句子她已经读了几十上百遍。

　　另一方面，我征得语文老师同意，让她当语文课代表，向同学传达学习内容，甚至领读；安排她坐第一排以便于听讲更清楚；帮助她申请爱耳日免费配验人工耳蜗……

　　为了激发更多同学对她的帮助，我设计了“听见你说的话”的主题班会。其中一个环节是分享愿望。大家的说法丰富多彩，女孩分享的是可以成为一棵树，能够听到风吹鸟鸣，但不需要讲话，静静地听着就很美好。

　　那一刻很安静，鸟鸣声传进教室，我想，女孩一定听到了。最后，我总结说，作为班主任，我需要听到每一位同学的声音，我听到了；作为同学，你也需要听到其他同学的声音。这是尊重，是友爱，是美德。每个同学内心深处都有自己的梦想，希望大家一起加油。

　　以后，大家对女孩的支持帮助更多了。这个沉默、胆小的女生也慢慢敢在班里大胆表达了，她的头发扎了起来，看上去充满青春活力。

　　时隔多年，我还记得她考上五年制大专后回来看望我的情最。那天阳光灿烂，她和我聊了好多，聊老师同学对她的帮助，聊自己的梦想，还聊到残障人蔡聪。蔡聪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博士，他说除了身体上的不方便，残障人士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人们只有消除社会环境中的障碍、忽视与偏见，才能“让每个生命都拥抱更多可能性”。女孩很喜欢这句话，说自己也要拥抱无限可能性。看着她自信的脸庞，我由衷地笑了。

　　“滴滴”手机再次响起：“老师，感恩您听见我说的话。”

　　莫愁 2023年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