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魏霞

　　

　　办公室门口探出个小黑脑袋，我一抬头，不见了，一只小黑手在门框边若隐若现。我低头继续批改作业，过了一会儿，我用眼睛的余光一瞥，小脑袋又在门口闪现。

　　放学了，校园里很静，偶尔有一两片梧桐叶悠然飘落。小黑脑袋三番五次地探探出出，我有些沉不住气，这小家伙，跟我玩捉迷藏似乎上了瘾，我等着他大大方方地喊声报告，我也好大大方方地说声请进。他不。

　　他再次探头，眼神被我捉住，怯怯的。我以为他会撒腿就跑，一年级的小孩子通常会这样。前天上体育课，我让学生跳山羊，女生们都跳了，我拉他都拉不到山羊跟前……

　　可他没跑，小脸斜靠着门框，黑眼珠骨碌骨碌地，远远地打量着我。我向他招招手，他慢腾腾地现身在门口：蓝色的长袖，前胸油渍麻花的，裤子是七分的吧，可也不像，两条裤腿一长一短，脚上一双运动鞋脏得看不出本色。

　　我继续招手示意让他靠近，他却钉在了门口，似有万般的心事。我推开椅子站起身，他却拔腿跑了。我快步走出办公室，只看见一个小黑影消失在大门口。

　　第二天放学，他故伎重演，但跑到大门口时，不得不站住：我在学生放学离校后，把学校的大门挂了锁。因为我留意到我们班的路队走出大门不久，他又偷偷地进校园躲到厕所后面。

　　他气喘吁吁的，小脸涨得通红。我走过去，拉他的手，他双手往后一背，不让拉。

　　“李天宝。”开学三天了，大多数学生名字我没记住，他的我记住了。

　　他不吭声，小胸脯一起一伏。

　　“跟老师到办公室来吧。”我再次去拉他的手，他仍旧不让，后退两步，突然冲我大喊：“老师，请您表扬我！”大颗大颗的泪珠随即扑簌簌地往下滚。

　　我一怔：这孩子怎么了？

　　“老师，请您表扬我。”他哭得泣不成声，小肩膀一耸一耸的。我蹲下，一只手拉着他的小手，一只手给他擦泪，他不再挣脱。

　　表扬他什么呢？作业？写得乱七八糟；卫生？小手小脸从没有干净过；回答问题？不管会还是不会，总是一言不发……

　　“告诉老师，怎么了？”“请您表扬我。”他抽噎着，答非所问。

　　“好，好。”在一个泪流满面的孩子面前，我决定把原则抛到脑后，“天宝，你要老师表扬你哪一方面呢？”

　　他止住了哭，脸上还挂着泪，眉头小大人般地皱着，低头抠手指甲，似乎在思考：是啊，让老师表扬哪一方面呢？

　　我拉着他到办公室，用香皂给他洗了手脸。他小声说：“老师，我明天把手脸洗干净来上学。”我一怔，我怎么就没有想起来这一点呢。我说：“那我明天就表扬你学会了讲卫生。”

　　“真的？”他眼睛一亮。“真的！”我说。他眉欢眼笑，飞快地跑了。毕竟是孩子，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第二天，他果真手脸干净地来上学了。我在班里表扬了他。

　　我怎么就没想到从细微之处发现李天宝的可表扬之处呢？比如“请您表扬我”“您”表示尊重、尊敬，课堂上跟学生们讲过，他记住了，我就应该表扬他啊。随后的日子，我开始发现天宝的闪光点，表扬他的次数越来越多，就在刚刚结束的课堂上，他主动帮助同桌解决了一道难题，我及时表扬了他。李天宝的表现也好多了，作业干净了，上课敢回答问题了……

　　一天下午放学，送走了学生我正准备回办公室，李天宝突然折回跑到我跟前，小声而神秘地说：“老师，我想告诉您一个秘密。”看着他一脸兴奋，我也十分高兴：“什么秘密啊？”“我妈妈就要回家啦。”“真的？什么时候？”他妈妈外出打工，已经有半年多没回来过了。他笑而不答，向我竖起了食指。

　　什么意思？这孩子，在跟我打哑谜。我笑着猜：“再有1天？”

　　“不是，不是，再有1 次。我妈妈说，老师表扬我够10 次她就回家了，今天是第9 次。”

　　哦，我恍然大悟。

　　“老师，我的秘密您不要告诉别人哦。”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天宝跑远了。望着他小小的背影，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等天宝妈妈回来，我要把这个“秘密”转告给她，让她明白，孩子多需要父母的陪伴呀。

　　莫愁 2023年1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