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树下抬头仰望，阳光从叶隙间透过，那是沁入肺腑的清澈。
那天和木童在银杏里看银杏，忽然被一片顶着硕大狗尾草状白色花朵的大树吸引，赶过去一看，树上有标签，是七叶树。
这一片密植的七叶树，有近四十棵，在南京比较少见。
七叶树顾名思义是七片叶，有长叶柄的掌状复叶，非常漂亮。细细数数，有五片也有六片叶的，但多数是七叶。叶是长椭圆形，尖端渐尖，形成好看的流线，叶脉正面凹陷背面突出，叶的边缘有细密的锯齿，还有淡淡的香味。
为什么这个圆锥花序给人像狗尾草的印象？原来是因为这个花序是由许多细碎的小白花组成，每朵花都有长长的雄蕊，数量6～8枚。它们的花瓣翻卷，雄蕊支棱在外，给人一种毛茸茸的感觉。每一个“狗尾草”都长在枝条的顶端，这让它们远远看上去格外醒目。
在捡拾落花的时候，我们发现了落在地上的种子（应是去年的落果），两人同时惊叹——原来是它！
这是有故事的。冬天，我们曾从这片树林经过，光秃秃的树干，很陌生，看不出是什么树（当时我们没有留意到标签）。地上有黑褐色的种子，有点像板栗。我们想把它撬开来看看，穿着厚底靴踩了又踩，怎么也弄不开来，“硬得像膝盖”。
我捡了几个装在兜里。回到家，我也没有及时查资料找寻答案，就把它们往茶台上一丢，干别的事去了。晚上有朋友来喝茶，还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
这几个果子就在茶台上成了把玩件。摩挲得一半喑哑，一半油亮。油亮的部分有隆起的纹理，非常好看。有个大个的，拿起来摇晃，居然像沙锤似的哗啦哗啦地响，十分喜人。
然而，悲剧还是发生了。一天早晨，它们变成了一堆碎渣，撒在客厅的地面上。不用说，作案的是我们家狗——秀巴，秀巴乱吃东西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它偷吃过我种的芋头和天竺葵花瓣，甚至偷吃过药。有一次，它把我放在床头柜上的安定吃了，当时我们还没发现，只是奇怪它为什么一直睡，后来在书房地毯上发现了咬碎的药盒和白色的粉末。好在它没有吃过量，药力一过，它又欢蹦乱跳了。这是我的错，再不敢把药物乱放了。
现在知道了，那是七叶树的种子。珍贵的标本就这样成了秀巴的零食。后来我又去了一趟银杏里，时隔一周，那几十棵树只有一株还开着花，落花后已经结了小小的果实，让人欢喜。在绿色的叶子中，还看见了几片黄色的——秋天一定会很美吧。
我又捡拾了几枚种子，在网上查了查，种子是可以食用的，它并不好吃，饥馑年代，人们把它用碱水煮熟了吃，味道似板栗。我把种子切开来，内容物已经有点变质，尝了一下，又苦又涩。煮熟了，味道也不好，木渣渣的。或许它新鲜的时候是美味？
七叶树的树皮很有特点。灰褐色的树皮呈板块状，从上下两边翘起，剥落的部分露出皮下棕黄色的内里。树皮上皮孔突起。看树皮认植物是野外观树必备的能力，偏偏是我的弱项。和先生一起散步，他总是看树皮就能辨识植物。他甚至可以通过树皮分辨出白栎、麻栎和栓皮栎。气煞我也。
七叶树原来属于七叶树科，后来归化到无患子科。这一科广泛分布于热带、亚热带地区，是被子植物中最古老的类群之一，可能起源于白垩纪的东南亚，然后随着漂移的板块扩散开来，渐渐成为一个大家族。我们所熟悉的龙眼、荔枝、红毛丹，还有栾树、无患子都是这个科的。6500万年前，翼龙在天空飞翔，霸王龙正在啃食巨型海龟……我想起刚刚看的《史前星球》，很多被子植物正在悄悄地发展壮大。
七叶树除了开白花，还有开红花和粉花的，是世界上著名的行道用树，欧洲、日本多用。在一些著名的寺庙里，能见到七叶树。灵隐寺、卧佛寺、大觉寺、潭柘寺都有上百年的七叶树。植物分类学家汪劲武先生说，我国最著名的七叶树是杭州灵隐寺紫竹禅院内的两株，东晋咸和元年（公元326 年）栽种，高27 米、直径1.22 米，1696岁了。传说是灵隐寺的开寺大和尚从西域带回的种子。不过，从网上查阅资料，说现存的灵隐寺最高树龄的七叶树是600岁。真相如何？只有去看看了。
为什么佛门喜种七叶树？原来佛祖曾在娑罗树下讲经说法，七叶树与娑罗树相似，同为七叶，古人以为七叶树就是娑罗树，被视为佛门圣树。在佛家弟子眼中，树上的白色花朵仿佛是白色的佛塔，而不是我等俗人眼中的狗尾草。在树下抬头仰望，阳光从叶隙间透过，那是沁入肺腑的清澈。
莫愁 2022年2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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