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把圆滑而考究的椅子,迄今仍是家装乃至时尚界的常客。它叫伊姆斯椅,不仅是现代设计的代言物,也是查尔斯·伊姆斯与蕾·凯泽的爱情见证之一。
遇见有趣的灵魂
青年查尔斯风流倜傥,就读于美国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建筑系。他入学不久便拿下奖学金,最后却没能考取建筑师执照。查尔斯讨厌“没有意义”的公式,视现代主义建筑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为偶像。因为在一家建筑师事务所兼职,导致无法平衡工作与学习,两年后,他被导师逐出师门。后来,查尔斯成为克兰布鲁克艺术学院工业设计系主任。1940年,他与好友埃罗·沙里宁准备参加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举办的“家庭陈设中的有机设计”展览。当时还是绘画系学生的蕾协助他们绘制产品草图与模型。第二年,“曲木胶合板椅子”系列获得头奖。尽管胶合板材料赋予椅子更大的活力,却因没有塑压成型的机器而无法生产。沙里宁放弃了这个项目,查尔斯在寻觅合伙人的过程中再次遇见蕾。一直以为蕾只是个爱发呆、爱幻想的姑娘,深入了解后他才知道,蕾对视觉设计有着近乎痴迷的热爱,早在1936年便发起成立了全美抽象艺术家团体,经常陷进自己看到的奇妙世界里。
5月,查尔斯交给蕾一封信:亲爱的凯泽小姐,我马上34岁了,单身而且穷兮兮的。但是我非常非常爱你并且想马上娶你……查尔斯还在信里画了戒指图案,同时讨要蕾的手指尺寸。得到回应后,查尔斯立即补上一枚真正的求婚戒指。
默契得像一个人
婚后不久,查尔斯与蕾签下《艺术与建筑》杂志开展的住宅案例研究项目,决定去洛杉矶建造一座房子。接下来的行程中,他们一起收集沿途的风滚草,后来全部悬挂于家中。项目房的最初方案是横架在山坡、草地和树林之上的“桥房”。然而,由于当时物资贫乏,预定的建筑部件迟迟未能备好。等待的三年时间里,蕾爱上当地的自然环境,觉得在这里建房子简直是暴殄天物。查尔斯明白妻子的顾虑,“把一栋房子杵在美景中央的确是建筑师常犯的错误。”他们积极修改设计方案,最终将房子安置在靠近山坡的桉树后面,如此既兼顾工作室与起居所的功能,也成为现有景观的一部分。夫妻俩称这座现代主义风格的小屋为“伊姆斯之家”,并不断融合各自的喜好:查尔斯在屋里种植了龟背竹等数十种植物,蕾清晨从花园折回挂着露珠的鲜花置于各个角落,手制木偶、卡牌积木、墨西哥祭坛上的动物糖果、中国风筝等随处可见。客厅里,蕾的画布从天花板延伸到地毯,一幅刻意留白的风景画保留充分的想象空间。有客人来访,蕾拿出两人四处收集来的经典餐具款待:餐前上一盘鲜花,美其名曰“视觉甜点”;餐后查尔斯将蓝白色盘子摞在一起,蕾则微笑着添加上小小的红心符号。
借用查尔斯从兼职公司拿回的木头和胶水,他们用自行发明的木板层压机反复实验,在1946年制作出一张真正意义上的胶合板椅。此后,他们又尝试将木质椅腿换成金属椅腿,取得巨大的商业成功。除了胶合板,他们也用玻璃纤维、PP塑料等各种新型材料开发特色家具。1948年,查尔斯从加斯顿·拉雪兹的雕塑作品中汲取灵感,设计出柔情的“云朵椅”。这张椅子跨越了艺术与设计的界限,蕾在其曲线塑造方面的贡献功不可没。
实际分工中,查尔斯负责材料、生产和技术角度,蕾倾向形式、空间和审美体现,二人的合作与彼时设计界“为生活设计”的理念完美契合。蕾的美学天赋令查尔斯心悦诚服,“一切我能做的,她能做得更好。”那张上翘15度角的伊姆斯休闲躺椅与人体工学无缝对接,躺在上面看剧本的朋友很快进入梦乡——这种施了魔法般的舒适感就像查尔斯与蕾:完全懂得对方想要表达什么,默契得像一个人。
继续转动的“盘子”
除了建筑、设计,查尔斯和蕾还是风靡一时的“夫妻档电影人”。用胶片记录工作和生活是他们的习惯:今天把制造家具或举办展览的情景记录成专题片,明天撤掉办公桌和图纸转身拍摄收藏的玩具,镇上的马戏团表演乃至一小段肥皂泡的漂浮皆能成为拍摄的主题。1955年,查尔斯与蕾为“案例住宅8号”拍摄蒙太奇式电影《房子里五年的生活》,由此正式涉足浸入式影院设计。1959年,他们应邀为在俄罗斯展示宣传美国风土人情制作影片,直接将“美利坚一瞥”分映到七个屏幕,每个屏幕以快切的方式呼之欲出。首映于1962年的“科学屋”栏目中,查尔斯夫妇调用一块曲面椭圆屏幕去协调影片的透视角度和播放速度,产生了出其不意的效果。查尔斯和蕾从来不重视收益,他们只为探寻日常物象的复杂美学而拍摄电影。影片制作令查尔斯开心无比,用蕾的话说,“他像杂耍演员,正尝试同时转动三十个盘子!”而蕾对各种元素的移动手法恰能帮他找到“快要掉下来的盘子”,且促使他继续转动。
查尔斯喜欢中性色调,开领上衣和宽松的裤子是他认定的最佳衣着;蕾喜欢以短袖运动款上衣搭配波希米亚风的大摆裙,大黄蜂、蝴蝶图案的饰品或缎带是独特的外形标志。总有人揶揄他俩的“最萌身高差”,他们干脆将各种搞怪照片公布出去,比如联手制作的圣诞卡上,水晶球照片里的他们手牵手挤在飞翔的鸟群里。蕾保留查尔斯写的每一封情书,每逢他的生日会手绘一封“无字书”表达爱意如初。
有趣的生活与工作对碰里,查尔斯和蕾的信仰愈加明晰:在充满欲望的环境中树立值得追求的“新渴望”,比如研究一门知识,熟悉一项运动,了解一座城市,甚至从一篇故事进入“李尔王”的角色,那便可以意识到“无可避免”的处境。这对功成名就的夫妇被公众当作创新的代言人,但他们如出一辙地建议设计师们“慎重创新”。他们曾思索数月,一致拒绝为百威啤酒公司重新设计标志的巨额合同。蕾认为现有的标志足够好,查尔斯说得更直白:以创新之名行糟糕之事的设计师太多了,很庆幸我们不是。
1978年8月21日,查尔斯因心脏病发作溘然长逝,蕾在日记里标记了一个大大的“CE”符号表示满腔悲恸。她将两个人共同推进的所有项目逐一收尾,此后只通过谈话与写作的方式去阐述他们的设计哲理。十年后的查尔斯忌日,蕾离开人世。
2011年年底,关于查尔斯与蕾的纪录片《伊姆斯:建筑师与画家》诞生。“高大英俊”的查尔斯和“不算美貌”的蕾的结合,有合作,也有偶尔的冲突;有深爱,也有短暂的折磨。但“伊姆斯夫妇”终究是不可分割的整体,是一个不泯的传奇。
莫愁 2021年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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