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桐

　　

　　2021年11月的一天，黑龙江省哈尔滨市松北区一间狭小的车库里，身穿淡青色校服的付莹莹正在给病床上的妈妈准备饭菜。她手脚麻利地将洗净的韭菜切好，与搅拌后的鸡蛋一同放入油锅。“滋啦”一声，油烟飞溅，诱人的香味在小小的空间里蔓延开来。

妈妈患上不治之症

2015年3月的一天，钟广云从医院走出来，确诊单上冰冷的“肺癌”二字将她原本晦暗的人生推向了更为痛苦的深渊。

　　39岁的钟广云家住哈尔滨市松北区西郊，多年前她与丈夫一起做汽车配件批发生意。钟广云是一个“拼命三娘”，只要有客户要货，不管时间多晚，路途多远，她都会第一时间将沉重的配件送到。超负荷的劳作让她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问题，碰到潮湿闷热的天气就会气短心慌，双腿更是时常肿痛。

　　令钟广云始料未及的是，急需关爱的她并未得到丈夫的呵护，相反，看到她整天病恹恹的样子，丈夫开始对她厌弃起来，并以种种理由与钟广云办理了离婚手续。

　　成为一名单亲母亲，钟广云独自经营了两年的批发生意后，她的身体状况雪上加霜，这一次体检验证了钟广云此前的判断。她的肺部绝症其实早就有苗头，只不过人生的湍流将她本应用于治疗的时间全部卷走了。

　　确诊为肺癌后，钟广云从未在女儿面前掉过眼泪。可是，癌细胞已经转移到颈部与双腋，巨大的心理压力之外，钟广云渐渐感受到什么叫力不从心。无数个夜晚，钟广云双眼呆呆地盯着四周，死亡的念头不止一次在她的脑海中浮现。有一次，辗转难眠的钟广云从床上爬起来，借着微弱的灯光翻找抽屉里各种药品，想从中找到“镇静”的方法。

　　这时，睡梦中的女儿突然喊了一声“妈妈”，稚嫩而娇柔的声音一下将钟广云从混沌的梦游状态中唤醒。望着梦乡之中的女儿，小嘴微微在嘟囔着什么，小巧的鼻翼翕动着，俊俏的脸庞挂着对母亲的依赖和眷恋。她暗暗责备自己太过糊涂自私了……

　　为了女儿，钟广云开始认真配合医生的放化疗治疗方案。而付莹莹看到被病魔反复折磨的母亲，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爱的“轮值”

治疗费用高昂，积蓄已经全部用光，钟广云再也租不起像样的楼房。无奈的她只能与女儿搬到一间仅有二十余平方米的车库里。即使住在狭小逼仄的空间，钟广云也不忘将其打造成女儿的乐园。付莹莹使用的桌椅被擦拭得干干净净，书本摆放得整整齐齐，最喜欢的两个毛绒熊玩具也被放在门口最醒目、最方便拿取的位置上。

　　2018年9月，经过艰辛的放化疗之后，钟广云的病情仍然时有起伏。她的双腿在夜里常常肿痛不已，口干舌燥得厉害，要不间断地喝水。有一次，放学回来的付莹莹刚推开门，便看到虚弱的钟广云从床上坐起来，一手拿着玻璃杯，一手拿着暖瓶，正在费力地朝杯中倒水。东摇西晃间，气力不支的钟广云将开水都洒在了桌面上。

　　付莹莹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暖瓶与水杯夺了过来，为钟广云倒好开水。那天晚上，付莹莹简单泡了两包方便面果腹，一边往嘴里扒拉着面条，一边问钟广云：“作为妈妈，是不是每天都要用心照顾好孩子的衣食住行啊？”钟广云点点头：“这还用说，这是天底下每个妈妈的职责所在。”莹莹放下了碗筷，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疑惑”：“那你现在无法照顾我，是不是不能做妈妈了？”

　　这个刁钻的问题一下将钟广云问住了。沉默良久后，她喃喃地说：“莹莹，你的意思是我已经不配做你的妈妈了？”没想到，莹莹接下来的话让钟广云更加吃惊：“当然不是了！我的意思是，你的能力已经不适应‘妈妈’这个岗位，既然如此，那么不妨像学校里的值日生一样，大家轮流来做。我想了想，干脆咱俩轮流做‘妈妈’，每周一、三、五我做你的妈妈，二、四、六你做我的妈妈。”

　　钟广云愣了足足半分钟：“星期一到星期六你都安排了，星期天怎么办？”付莹莹调皮地说：“星期天不再有妈妈，咱俩的身份是平等的，你要是理解成姐妹也可以。”说完所有的提议后，付莹莹眼神中的“疑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孩童的狡黠。

　　第二天恰逢星期五，钟广云习惯性地五点钟起床给付莹莹做早饭。就在她拿起一把青菜放在水龙头下冲洗时，付莹莹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来到旁边，将钟广云手里的青菜抢了过去：“今天我值日做‘妈妈’，厨房里的所有活都由我来干。”

　　付莹莹的举动让钟广云感到欣慰，可是她的个子那么小，连灶台上的炒勺都够不到。只见她搬来一把小圆凳，“噌”地一下站了上去，双手刚好能和灶台上的厨具齐平。青菜在与油与火的碰撞中散发出浓烈的香气，小小的家中升腾起烟火气息……

女儿创造的奇迹

有了这个轮值做“妈妈”的约定，钟广云一天天开朗起来。每逢付莹莹“值班”，她一定会将钟广云当天吃的所有药品一一分类摆放在桌子上，放学回家后会认真检查钟广云的吃药情况，还会瞧一下锅里的饭菜，看看妈妈是否定时定量地吃午餐。

　　2019年1月，经过多轮治疗，钟广云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跌到最低点，睡觉时连翻身都极为困难。年幼的付莹莹力气小，每次为钟广云翻身时，她都会用一脚顶住钟广云的臀部，一只脚抵住钟广云的后背，缓缓用力，将钟广云的身体翻转过去。每当听到付莹莹那“吭吭哧哧”的用力声，看到她那涨得发红的小脸，钟广云的心底都会涌起一种说不出的愧疚。

　　钟广云的心情偶有低落，付莹莹这个“轮值妈妈”自有她的方法，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好几种钟广云最喜欢吃的菜肴。晚饭之际，当钟广云一脸疲惫地歪倒在床上时，付莹莹总会麻利地系上围裙，轻巧地跳到小板凳上开始做饭。她飞快地将案板上的葱段和生姜切碎，均匀地撒在酱油和砂糖搅拌过后的鸡翅上。接着，在烧热的锅里铺上一层底油，将鸡翅与可乐倒入油锅里。不用半个小时，一道颜色鲜亮的菜肴就端至钟广云的面前：“妈妈，快点尝尝吧，可乐鸡翅已经做好了。”

　　看着女儿努力的样子，调整好心态的钟广云再一次在抗击病魔的道路上出发，对于多舛的命运，她平静地接受，对于过去的磨难，她也一一地释然。因为有了女儿，重病下的钟广云并未像普通肺癌患者一样最多只有两年的存活期，从发病到现在，她已经安然地度过了六年！

　　目前，钟广云的病情稳定，这一切都源于女儿给予她的力量。依偎在妈妈身边，付莹莹也异常欣慰：“和妈妈共同经历了风雨，如今终于见到最美丽的彩虹，未来的路我们还要一起走……”

　　莫愁 2021年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