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晓畅

　　前段时间，老同学给我发来一段视频，是当年班主任奚老师生病期间，全班同学录的祝福短片。画面上，有女生鼻子酸酸地说：“老师，我们等你回来拍毕业照！”有男生憨憨地摸头，红着脸说：“老师，我保证默写再也不扣分了。”还有人在镜头面前忏悔：“老师，我不该总让你为我担心。”大家一下子都长大了，纷纷叮嘱老师安心养病。

　　看到这里，我热泪盈眶。谁说应试教育下学生没了人性？只不过在两点一线的学习生活中，个性暂时被压抑罢了。爱的能力是从心里生长出来的，是任何苦难都无法磨灭的。

　　为什么多年过去了，这段视频还在我们这帮同学中久久流传？因为它勾起了我们关于初中时代的美好回忆，那是一段超越功利、关照灵魂的生命教育。

　　记得高考前，好朋友悄悄告诉我，她班上一个前五名的女生“疯”了。我吓了一跳，朋友缓缓地陈述：“她学习压力太大了，她把课桌里的书全倒出来，冲老师大吼，然后跑到厕所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打自己……”

　　我心都揪起来了，连忙问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谁敢管她呢？”

　　“老师怎么说？”

　　“老师也不敢管太多，后来她父母来了。”

　　“那她爸妈岂不是急疯了？”

　　“哼，那样的爸妈还不如没有，他们来学校一再道歉，还是坚持让她完成学业……”

　　虽然我和女孩素昧平生，但个中辛酸我或多或少也感同身受。我几乎可以想象她那崩溃痛哭的面庞和颤抖的肩膀。现在回想起来，仍令我觉得无法忍受。

　　当她回首往事的时候，会不会感到一股从心底升起来的悲凉？在她最需要爱的时候，为什么没人给她一个善意的拥抱？为什么没人主动和她谈天说地？为什么没人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嘿，不就是一次失败吗？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为了更“重要”的学业放弃了疗愈一颗受伤的心灵，也放弃了关爱自己的机会。

　　其实，让我们冷漠的不是繁重的课业，而是生命教育的缺失。周国平说：“教育的本意是唤醒灵魂，使之在人生的各种场景中都保持在场。”没错，教育意味着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生命教育最大的功德，就是让人变得更善良、更坚强。

　　回想起来，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声气，我有一点点关爱他人的热心肠，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初中时代班主任奚老师给予我的生命教育。

　　我至今仍记得当年班上的“偷书风波”。

　　有段时间，班上成绩好的同学的课本接连被偷，我也不幸被选中。我的课本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笔记，注入了我很多心血和希望，找不到书，我的悲痛不亚于黛玉葬花。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很快，班里传言是坐在第一排那个黑黑瘦瘦的小个子女生偷的。我们一行人去找班主任奚老师理论，奚老师不许我们妄加猜测，她安抚好我们，要我们放心，她会处理。

　　终于到了班会课，出人意料的是，奚老师闭口不提偷书的事，她冲我们神秘一笑：“我们今天先看一部电影《悲惨世界》。”

　　我们狐疑地耐着性子看下去，渐渐地被影片吸引。当看到冉阿让偷银器的时候，我们都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当看到米里哀主教为救冉阿让站出来做伪证时，他那洞悉一切而又充满善意与真诚的眼神，也深深地拷问了我们；再后来又看到冉阿让帮助芳汀母女，尤其是在得知商马第代替自己受审时，他毅然决定投案自首……冉阿让的改过自新令人动容。

　　对于一个犯错的人，是惩罚还是原谅？《悲惨世界》给了我们答案：去唤醒他心中的善。

　　奚老师缓缓地说道：“孩子们，善是精神世界的太阳。我相信再十恶不赦的人，他在做错事的时候，在心底某个角落一定是瞧不起自己的。这很宝贵。每个人都有被乌云遮蔽光芒的时刻，重要的是你要认识到自己的珍贵，在黑暗的时刻依然散发光亮。成长本来是一个不断犯错、不断选择、不断改正的过程。你们不要害怕犯错，更不要过度谴责犯错的人，你不在他的处境里，你怎么知道人家有没有难言的苦衷呢？只要能诚实地面对，慢慢地改正，就是我的好孩子。”

　　后来，我们的书又被悄悄地还回来了。对于此事，大家选择一笑而过：“读书人的事，哪能算偷呢！”

　　从此，我知道了世上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善与恶，只有心灵的选择。如果当初我们当众拷问那个被怀疑的同学，指责她，会是怎样一种结果？她会因此悔恨而改良，还是因此封闭心灵、越陷越深？难说，但一颗心却会的的确确地受伤了。

　　在生命教育下，我们结下了无数美好的师生之缘、同学之缘、朋友之缘，我在人际交往上最初的单纯、傻气都是这些人给的，我们的情谊很牢实，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莫愁 2018年3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