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智慧女性》语汇新解——赋能之爱,父女的情感养成
对很多女孩而言,父亲是权威的象征。中国传统沉默式父爱,曾一度堵塞了父亲与女儿沟通的渠道。当代人才意识到:一个好父亲在女儿的自尊感、身份感及温和的个性形成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女性能否坦然面对自己的性别,也与父亲是否予以肯定、支持关系很大。正如一位女读者说:“我的父亲是我衡量男性的标准,父亲是最可爱、最合人意、最值得尊敬、最有责任感、最有教养的——他是我心目中最伟大的男人。”具有20年儿童临床治疗和青少年咨询经验的美国医学博士、国际知名青少年问题专家梅格·米克说,父亲是女儿一生中最重要的人,父亲与女儿之间的情感纽带可以塑造女儿的人生和未来,“生活在这个对女性不太友善、不太健康的社会中,只有一个人能阻止它伤害你的女儿,那个人就是父亲”。
正如在本文中知微所说,父亲的爱,在儿时,是一种情感养成;长大后,就会发育成一种能力。本刊采访了几位读者,请他们谈谈心中的父亲,以此与读者重温父爱的力量。
父亲不仅仅给了我格局,还有爱的教养
知微说:“父亲给予我的,又何止是爱,还有畅行天下的智慧和勇气。”作为40后,父亲是他那个年代里,为数不多的敢于爱孩子的父亲。被文革搁浅了大学,他回到乡间,成为一名中学校长。等到恢复高考时,他已经有了三个子女。他把自己的梦想收藏起来,细心呵护我们的成长。
那种呵护,在别人眼里,是赤裸裸的溺爱。他去上海出差,给我们仨分别买了一件衣服。那样的色彩,那样的款式,在乡间从未见过。穿上新衣服,我们顿时变得小心翼翼,连说话都没那么大声了。彼时家里还是奶奶执掌财政大权,父亲手头哪有余钱,他是跟别人借钱买衣,后来还了很长时间。
儿时的我们没有玩具,他就跑好远的地方给我们买玻璃球,请木匠帮我们做木制手枪,上面还刻上我们的名字。他拆了家里的窗纱给我们做捕蜻蜓的网……奶奶时常骂他:没见过这么惯孩子的人。他嘿嘿一笑。
电视机刚开始进入农村时,父亲坚持用全部积蓄买了一台黑白电视机。从此,每天晚上,我们家就成了“电影院”。等到乡邻看完散去,我们再把凳子搬回家,把院子打扫干净。我能感觉得到,我们在看电视时,父亲在看我们。
父亲是最早萌生“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念头的人。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暑假,他坚持带我们先坐大客车到县城,再从县城坐火车去省会沈阳。在绿皮火车上,我们如痴如醉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到了省城,我们的眼睛根本不够用了——世界怎么可以这么大!再回到乡村,我们觉得自己跟身边的小伙伴们都不一样了。
犹记得哥哥去上大学的那天,火车开了,父亲就跟着火车跑,泪流满面。那个年代的父母是不轻易向孩子表达情感的。奔跑的父亲让我们深切地感受到:他如此爱我们。
在县城的火车站,他送过哥哥,送过姐姐,等到我上大学时,家里的经济条件稍好,他和母亲一起把我送到了学校。记得和他坐在校园的树荫下,他说:“做梦都想来大学里坐一坐,我的三个孩子让我梦想成真,你不知道父亲有多感谢你们。”
分别的火车站,父亲拎着包匆匆上车。后来,听母亲说,他的眼泪流了一路。他记得我们成长中的每一件小事,就连我膝盖上那个小疤的来历都记得深刻。
他舍不得我们长大。母亲说:“没见过这么爱孩子的父亲,他让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汗颜。”
如今的哥哥像极了父亲,工作尽管忙得时常连饭都顾不上吃,但每到星期天,他一定会关掉手机,全身心地陪伴孩子。哥哥说:“父亲也曾这么陪伴我们。”
姐姐乘坐过童年的绿皮火车后,走得更远,先是在美国留学,然后去了柬埔寨做无国界医生。每次她跟母亲视频,母亲都问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结婚。而父亲总是鼓励姐姐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至于我,做过记者,当过编辑,最后辞职当了一名自由职业者。用母亲的话说:“只有你父亲才能惯出像你们这样不走寻常路的孩子,他还以此为荣。”
是的。父亲对我最大的影响不仅仅是他给我们的格局,还有爱的教养。我曾谈过三次恋爱,尽管最终没有在一起,可那是教我成长的经历。饱经父爱,让我知道什么样的人值得去爱,也知道什么人是真正地爱我。
我曾主持过情感热线,遇到很多情路坎坷的女子。我渐渐发现,每个易受情感欺骗的女子背后,都有一个不那么着调的父亲。有人形容她们“给块臭豆腐就能跟着走”。事实上,她们贪图的不是“臭豆腐”,而是那里包含的稀薄的关心与爱护。她们不是贪婪,只是渴求。缺失的父爱,像一种残疾,让她们沦为爱的贫困户。
那段时日,每当放下电话,父亲给予我的爱就会一幕幕地回放。父亲的爱,在儿时,是一种情感养成;长大后,就会发育成一种能力。
父亲心里不只装着儿女柴米,更装着家国山河
郭岩说:“父亲为我打开了一个壮阔的世界,让我知道,我的世界里不只有丈夫孩子,还有家国山河。”我小升初时成绩不错,超过了市重点中学分数线十几分。但由于是在铁路子弟小学考的,市中学拒收。父亲带着我找到市中学校长:“我女儿错不了,如果不考第一,我就把她领回去。”第一次考试,我果然考了第一名。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父亲是对我太有信心,还是他要用这个办法逼迫我努力上进。
我自小就生得丑笨,5岁时只会数到三个数。邻居们都叫我小丑丫,我爷爷还断言我长大了肯定找不到婆家。只有父亲说我好看,夸我聪明。
父亲脾气暴躁,乱花钱要骂,见人不打招呼要骂,失手打碎了东西要骂,笨手笨脚做不好事要骂。但在最该骂我时反而不怒不骂。高中时我迷上写作,上课时看小说,父亲居然不反对,他认为我可以当作家。他把当时能买到的世界名著全买了回来,还到处为我借书。当我发表了一些文章后,父亲理所当然地认为我已经是作家了,他心中充满了无敌自信,同时也把这份自信传染给了我,让我慢慢对自己的丑笨不那么在意了。
恋爱时,男友家境不好,又在外县,所有人都不看好,我硬着头皮等着挨父亲骂。没想到,父亲见了我男友满心欢喜,比我还笃定。直到结婚,父母都要出钱出力帮我们建起小家。
二十多年过去了,父亲和我先生互为知己,遇到大事小情,总是同我先生商量。我先生投其所好,不送金不送银,专送书报给父亲。父亲见了书报就眉开眼笑,好像那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父亲老了,脾气慢慢温和了。许多从前会让他暴跳如雷的事,现在很难再激怒他。但如果我偶尔不知晓一件时事,他仍然会流露出狮子的余威:“不看书不看报可不行。”为父的心,不只装着儿女柴米,更装着家国山河。如今我人到中年,父亲的鞭策却从未懈怠,想不进步都难。
父亲是60后,自小饱受贫苦,他是村里第一批考上中学的。上中学有补助,但有人向老师举报,说我父亲家老母猪下崽儿了,他还有条新棉裤藏起来了,不应当得国家补助。学校取消了给父亲的补助,父亲绝望地哭了。天还没大冷,新棉裤舍不得穿,一直放在席子下。家里虽然有猪崽儿,可还有十个弟妹要吃饭,根本交不起学费。
爷爷步行100里地,跟学校求情。最后学校给了一半补助,父亲才得以读完中学。后来他猜是同村吴二举报的。我问父亲:“你恨吴二不?”父亲说:“都一样少不更事,哪来那么多恨?这人哪,心里要净装着恨,还能装下别的东西么?”端午节父亲回老家,还见到了吴二。他们坐在土炕上吃瓜子拉家常,仿佛从未存在过芥蒂。一辈子就像扔了满地的瓜子壳,精华早就吃进肚子里去了。
对女儿而言,父亲是一个矛盾综合体吧,他不只有严厉、限制与禁锢,同时有娇惯、纵容与鼓励。时代给了他局限,人生给了他教训,但那也是我爱他的一个方面,同他具有的智慧与力量一道,无限扩大为父之心的疆域。
增加她们的阅历,就是增加她们未来的选择权
金辉说:“父辈不可改变,那就从我开始,影响我的孩子们。”工作虽然疲倦,但每天回到家中,看着两个天真的女儿,所有的倦意都烟消云散。陪着她们搭积木,畅想成为建筑师,两双稚嫩的小手灵巧地摆弄着尺子,攥着铅笔,画出她们心里想要的游戏屋。我也陪她们为芭比娃娃做衣服,看到她们细细缝制的裙子,又把她们想象成服装设计师。
我欣慰,正如一位智者说的那样,男人一生中最成功的事情,就是扮演好父亲的角色。而在我的童年中,父亲虽然未曾远离,但也未尝出现,他是一个缺失的断点。在和好朋友交谈中,我发现我们这一代人的父亲,似乎都隐匿在了某个社会身份背后,而忽视了家庭身份。
上世纪80年代,我出生在贵州毕节的一个小县城。对于我而言,父亲就是高大的、坚毅的形象。黝黑的皮肤和如炬的目光,声音严厉不苟言笑。他从来不拖地,从来不洗碗,脏衣服只要丢到地上,母亲总会捡起洗干净。如果他没有应酬呆在家里,家里的空气都是凝固的。吃饭时,母亲为他盛好饭,如果父亲没有举箸,没有人敢先动筷。
在我考上大学的那一年,父亲告诉我:“男人就是扛起整个家的栋梁,好好读书,才能有好的工作。”而在我结婚的那一天,父亲告诉我:“女人是持家带孩子的,结了婚,男人就要对女人负责。”他的思想对我而言是一张拨不开的纱网,让我看不清父亲,看不清父母之间的爱情,看不清母亲,看不清生活中女性的本质。
当大女儿降临时,望着产房里脸色蜡黄的妻子和高声啼哭的女儿,我想,我要当一个好父亲,父辈不可改变,但可以从我开始,影响我的孩子们。
生活的教育是最大的教育。在潜移默化中,父辈习惯了传统的社会行为和分工,父亲会把大男子主义当作男性的必修课,母亲会把隐忍和辛劳作为美德。但我只想让我的女儿能够自由地选择她想要走的路。
我带着女儿踢足球,打篮球。看着她蹦蹦跳跳开心的样子,我更坚定了选择。小女儿大一点后,我带着她们爬山、野营、射击、漂流。我们走过名山大川,走过天南地北。
未来,我还会带着她们不断地去尝试,去体验。增加她们的阅历,就是增加她们在未来生活中的选择权。我的母亲从小接受的只有女红,长大后她接受的就是缝缝补补、洗菜做饭,而我的女儿可以是旅行家,可以是运动员,可以是科学家,还可能是政治家……
莫愁 2018年2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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