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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情一命永相怜

时间:2023/11/9 作者: 莫愁 热度: 9078
  ○ 刘创

  两情一命永相怜

  ○ 刘创

要画不要命的男人

1941年6月的一天,从上海陕西南路一幢洋房内,驶出一辆汽车。还没拐出巷子口,窜出三个壮汉拦下汽车,挟持了车后座上的男人。

  次日,上海《申报》刊登了醒目头条,称盐业银行上海总稽查张伯驹被绑架。

  张府那边,绑架者已打来电话,索要赎金300万元,否则撕票。夫人潘素要求听听丈夫的声音。电话里,张伯驹严肃地说:“虽可破财保命,但老祖母的钱一文不能动。”

  一旁的绑架者不明所以,潘素却清楚“老祖母的钱”指什么,那是张伯驹用万贯家财换得的名贵字画。平日,他就不止一次说过,这些艺术品耗尽心血收集而来,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卖。万一国宝流到洋人手里,自己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潘素不得已,找到张伯驹的旧友孙曜东。孙曜东的祖父孙家鼐时任上海复兴银行行长,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由于孙家出面,绑匪将赎金降到了40万元。潘素勉强多方筹借了钱,八个月后才将丈夫赎出来。

  重获自由,张伯驹第一件事就是清点库中所藏。望着满屋字画,他眼泪纵横,抱着潘素连声说:“你没动用这些字画换我,这很好,很好。”

邂逅河阳女画师

如果要评民国最大的金石书画收藏家,可供选择的答案只有袁克文和张伯驹。收藏需要强大的资金支持,这两位都是一时巨富,身后是显赫家世。

  张伯驹的父亲张镇芳是光绪年间进士,更是袁世凯哥哥的内弟,曾任直隶按察使。张伯驹与溥仪的族兄溥侗、袁世凯的次子袁克文、张作霖之子张学良,并称“民国四公子”。张伯驹家学渊博,9岁能作诗,有“神童”之誉。除了书画鉴赏家,他还是旧体词人、书法家。

  如此世家子弟却爱上风尘女子,电视剧里才有的剧情真切上演。

  起初,张伯驹想以一身之力为国尽忠,甚至拿了骑兵科的毕业文凭,但士子的高洁无法消受兵痞横行的军界生活。随后他入行金融。银行总稽核这职位官大活少,每年到上海分行查账两次便可。正是在上海,他遇到了潘白琴。

  潘白琴比他小17岁,是前清状元潘世恩的后人。其父潘智合不务正业,将家业挥败一空。母亲沈桂香感叹遇人不淑,便将心血放在女儿身上,请名师教其音律绘画,以期继承儒雅家风。可惜潘白琴13岁时母亲病逝,继母王氏看她碍眼,便将她带去上海投入青楼。

  潘白琴卖艺不卖身。大家闺秀的素养让她出淤泥而不染,清秀的面容,高雅的举止,加上弹得一手好琵琶,为她博得“潘妃”美誉。

  出差上海的张伯驹因应酬需要,难免在风月场上奉迎。但他没有寻常富家子弟的嚣厌气,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日常只穿普通长衫,在富贾之间像不食烟火的野鹤,惹人注目。

  第一眼看见潘白琴,张伯驹就被她迷住了。她一曲未完,他已笔下生风,手书一联:潘步掌中轻,十步香尘生罗袜;妃弹塞上曲,千秋胡语入琵琶。联中镶进“潘妃”二字,更将其比作擅弹琵琶的出塞王昭君。

  年老时,张伯驹回忆初相见,还感慨成诗:“姑苏开遍碧桃时,邂逅河阳女画师,红豆江南留梦影,白苹风末唱秋词……”

  这诗用典极多,内容丰富,正如张伯驹当时的心情,复杂难解。福兮祸兮无从预测,但爱情来了,像春天时花一定要开。

明月偏照有情人

潘白琴已许了人家。

  驻沪国军里的臧卓中将早下了婚书,急于脱离苦海的潘白琴,虽和他没什么共同语言,还是点头应允。只是,遇见了翩翩公子,她立刻对允婚生发悔意。

  潘白琴与张伯驹频频约会,把臧中将气得暴跳如雷。他在一品香酒店包了房间,将她关在里面,还派了卫兵把守。张伯驹手无缚鸡之力,倒是相熟的孙曜东自幼习武,人又义气,决定帮张伯驹抢人。

  张孙二人在青安寺附近租好房子,再买通看守卫兵,趁臧中将去练兵之时过去,将潘白琴装上车便走。

  很快,一对情侣逃离上海,在潘白琴老家苏州举行了婚礼。历经生死,二人皈依佛门,师从印光。印光大师给二人取法号慧起、慧素。潘白琴告别昨日悲苦,从此只以潘素为名。

  潘素自幼喜绘画,张伯驹也有此好,为她请朱德箐为师,主攻花卉。时常的,张伯驹还带着夫人游遍大江南北写生,一路上潘素作画,张伯驹题跋赋诗,常有唱和之作,作品中也多喜乐浓情,可谓神仙眷侣。

  潘素蕙质兰心,画艺突飞猛进。其水准有多高呢?一个故事便可看出。《雪山图》是张伯驹密友所藏,家里漏雨,名画被淋,这位朋友心疼不已,请张伯驹复原。张伯驹全力补修,再由潘素补笔。潘素补笔之余信手临了一幅。正巧临摹的图被著名画家张大千看到,以为是真品,赞不绝口。得知真相,张大千又赞其画作“神韵高古,直逼唐人”。

经惯桑田沧海

两人的婚姻中,不仅有浪漫的美好,还有苦难共担的风雨。

  他们在创作之余,更是散尽家财,收集独本孤本。潘素也为了丈夫的爱好,历尽惊险跌宕。

  《平复帖》是陆机所作,只有九个字,却被历代名家珍藏,仅收藏印便达数十个,被称为“传世中华书法第一帖”。一次偶然,张伯驹得知这幅字在道光皇帝的曾孙溥儒手中,而溥儒刚在1936年将唐代韩干的《照夜白图》出手,那画已流于海外。为避免国宝再度流失,张伯驹几次求购,都因要价过高而作罢。直到最后,张伯驹下狠心倾其所有,潘素也卖掉全部首饰,才将字收下。就在几天后,有日本商人拿了天价现银,去找溥儒收购,让张伯驹大呼万幸。

  《游春图》是隋代展子虔的名作,当时已流落海外。张伯驹得知这幅画正待价而沽,不惜卖掉祖宅,又借遍亲朋,凑足了240两黄金买回。

  本文开篇的绑架案发生后,有许多人趁机想把《游春图》《平复帖》弄到手,多亏潘素秉承夫命,没使国宝外流。

  绑架案之后,张伯驹来到西安,潘素独自回了北京。随后几年,潘素依照丈夫的意思,一次次往返西安与北京。张伯驹是名人,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只有潘素才能顺利将国宝级字画带去西安——北京已在战火中,宝贝随时可能灰飞烟灭。

  潘素冒着危险,一月两次,马不停蹄地奔走,将字画缝在被子里棉衣里,通过重重关卡。随后张伯驹开了展览,将夫人抢救的画作展出,并当众向夫人三鞠躬。

  乱世中,潘素成全了丈夫的收藏之心,张伯驹则成全了她的慧心妙笔。潘素已是著名画家了,她临摹的《游春图》被当作礼品,赠予日本天皇。建国后,其作品在国际巡展上大受欢迎,并多次得到国家领导人的赞赏。

两情一命永相怜

一生多为画累,夫妻俩却乐在其中。从1956年开始,二人将所藏书画无偿献给国家,其中杜牧的《张好好诗》、黄庭坚的《草书卷》、李白的《上阳台帖》等成了故宫的镇馆之宝。

  1980年,一位河南官员与张伯驹夫妻闲聊,说很多艺术家都在灌唱片拍照片,将作品留于后世,二老怎么考虑?如果需要资金可以帮忙。潘素笑答:“我们的东西都在故宫里,不用操心了。”

  一生磨难坚定了患难深情,张伯驹诗词中多儿女情长,都只写给潘素一人。晚年,张伯驹到女儿家小住时,还依旧几天一首写给老妻,诗词中多是怀念旧事,感叹艰辛和快乐。比如这首《鹊桥仙》:“不求蛛巧,长安鸠拙,何羡神仙同度。百年夫妇百年恩,纵沧海,石填难数……”

  此时的他们更为旷达,许是沉浸书画太久,无论多大风浪,淡雅气不失。他们已从名门子弟变为一介平民,时不时还要依靠亲戚朋友的接济,但他们的心态还是当年一样风淡云轻。书画的世界让他们学不会怨天尤人,学不会恨。

  1982年新年刚过,张伯驹突然重病,不治而去。

  潘素一个人,又孤独了十年。

  (编辑 赵莹 zhaoyingno.1@163.com)

  莫愁 2017年3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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