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小英

　　作品2023第4期阿成短篇小说《戛然而止》是由三个独立故事构成，三个小故事都以主人公名字或绰号为题目：曾抗美、老布鞋、大裤衩，三种不同职业不同境遇的底层人物，代表了三种人生，诠释了生命的跌宕和无常，人生不能预设，会遭遇什么都是意料之外，或显赫高光，或隐入烟尘，终归难逃宿命，这是对生命形式的素描，是人生难以掌控的无声叹息。戛然而止，便是生命真实状况的典型呈现。

　　小说不纠缠于细节，不沉醉于心理刻画，用勾勒的线条描画出三个或者更多人的生命轨迹。娓娓道来，却留有空白，或许人生没有那么复杂，就是这样的粗线条，这样没有预谋的在人世间走一回后，忽然休止。曾抗美，在铁路上烧锅炉差点炸毁火车，辞职后去上了创作班，省钱买古董后开古董店。而后在微信群里边当了老师，带领一帮诗歌青年创作讨论诗歌。他自己俨然太上皇，受到群里成员的吹捧和尊重。但是，因为患有严重糖尿病，而自己又不检点生活，到最后，树倒猢狲散，微信群沉寂，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一个曾经坚持梦想，看似风生水起的文化人、古董商就这样戛然而止。正如小说中的一句话：岁月是一个谜，人生也是一个谜。

　　三个故事中，此篇内涵最丰富，类似于复调小说。通过曾抗美和“我”的对话，我们还能窥见其父亲半生的蛛丝马迹。父子不和缘于儿子养狗，父亲恨狗缘于抗美援朝战场上，亲见美国犬咬死战友，因而对我领养的狗也显得极度反感和不容纳。父亲对曾抗美教育严格，动不动就暴力相加，也没有过多的语言沟通和交流，典型的旧时父亲。更为匪夷所思的是，父亲的葬礼上没有哀乐，竟然播放《志愿军进行曲》“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的豪迈音乐。儿子终究是爱父亲的，这种爱其实是一种对真男人的敬仰。如此宏大的历史事件，小说家寥寥数笔足以见证一个时代人的精神境界和品格，父亲军人的形象便如丰碑一样立起来了。

　　老布鞋，原本是前途远大的大学生，莫名其妙被打成右派后，变得酸腐粗俗，专聊他人的隐私。小说家在文本中说：他仍保持着旧文人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他是一个敏感的人，一个心网如丝的人。这样的人在经历了沉重打击后，神经不受伤是不可能的。“有几个人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呢？我们都是俗人……看似很小的事情，也可能让你不能承受之轻。”时位之移人，原本可以有质量有厚度的人生，在关节点上出了岔子，之后便会改变方向。生命轻如鸿毛。这是个沉重的话题，小说家只通过一个人的改变来暗示一个历史事件的沉重，是时下环境所致。老布鞋还活着，戛然而止的是雄心壮志。大概他还是幸运的吧？有多少老布鞋可能呜呼哀哉。

　　大裤衩子是个东北女人，先是出门打工，因为跑步快，体力好，被招进冰球队。退役后到了学校教书，之后遇上了彼此能看入眼的人，一个有点娘气瘦小斯文的小学音乐教师，结婚生子后，二人到省城打工，男的当了托儿所男阿姨，大裤衩在药店当搬运工，之后干脆自己开药店，省城买了两套房，儿子在英国留学。风风火火大半生，一切看似都顺水顺风好了，自己却悄无声息的死于心肌梗塞。生命无常，命运捉弄，底层人的宿命，谁能逃脱？?生命是奇迹，也是千古之谜。来日方长只是熬煮生活的过程，无法预知的每一天都是绝版，戛然而止大概是常态。

　　总览此三个小故事，我们看到了宏大历史事件下的个体生命生存状态。被时代裹挟，却要挣扎着活出自我，但是在滚滚车轮之下，个体生命终究宛若蝼蚁。过程是精彩的，结局是惨淡的。“世界虐我千百遍，我待世界如初恋。”明知生命无意义，还是要为生命而奋斗，奋斗的過程就是意义，所以不必内卷，必定来世一遭，总要干些事，总要看看。像大裤衩一样，叱咤完自己的一生，小说家赐予她最后的告别语：大裤衩千古！所有披荆斩棘不甘命运，努力生活的人千古！

　　作品 2023年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