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美好的星期天,我多年不见的文友斯人在这个城市的高铁站倒车,有两个小时的空闲。我驱车赶到那里,在站内的一家小饭馆内,和斯人喝着啤酒,相谈甚欢。
送走斯人后,我本来想找个代驾的,但高铁站附近没有代驾,最快的也要半个小时才能赶到。我不想等,又有一种侥幸心理:只喝了两瓶啤酒,开车应该没问题,况且已是下午三点多了,这个时间段没有查酒驾的。
从高铁站到我住的别墅区,有十多公里。我一路紧握方向盘,不敢有丝毫松懈。当我看到路旁“胡家庄”的牌子时,紧张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过了这个村庄就是别墅区了。心下一放松,就有了一点儿困倦,不知不觉竟闭上了眼睛……突然,我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睁开眼,就见前挡风玻璃上一片血迹。我踩下刹车,从后视镜往后观察,发现车后几十米的路边上,有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人蜷缩在草丛中,一动也不动。
坏了!撞死人了!我经过一阵激烈的思索,决定先逃离现场,然后找人顶包。
我将车开到院子里,关上大门,一个主意已经在大脑中形成:让老崔来替我顶包。
老崔前些年因为染上了赌瘾,把房子、车子都输了,债台高筑。那段时间,法院的执行人员经常找他,社会上一些要账的天天在他租住的家里闹,妻子也和他离了婚……他在老家实在混不下去了,就逃了出来。他既无一技傍身,又吃不得苦干不了力气活,身上的钱全花光后,连饭也吃不上了,就打听着投奔到我这里。面对乞丐一样出现在面前的旧日老友,我尽自己所能,先安排他在我的一所闲房子里住下,后来又让他在我公司帮忙,干些跑腿打杂的活计。把他安顿好后,我专程去了趟老家,给他妻子做了大量工作,让他们复了婚,来这里照顾他的生活。我每月支付他的工资,除去夫妻俩的生活费之外,还有部分节余,他们就用这些钱慢慢还了一些账。老崔对我非常感激,经常对我说,我是他的大恩人,他一定要报答我,为我赴汤蹈火。
恰好,今天老崔休班,正在我家帮我收拾院内的花草。
我把老崔叫到屋里,把事情简要地给他说了一遍,然后把车钥匙递给他,让他赶紧去交警队投案自首。
老崔面对我递到他面前的钥匙,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面露惊疑之色。
我意识到自己没把话给他说明白,就凑近他说,老崔,你又没喝酒,你顶下来,就是一个正常的交通事故,这点忙你都不肯帮吗?
老崔说,不是我不肯帮忙,我是怕……怕坐牢。
我耐心地给他解释,刚才我并没有超速,车辆属于正常行驶,没有任何违章,唯一的短处就是我喝了点酒,你顶上去,就不会有刑事责任了,也不用你赔一分钱,咱有入的保险。
可万一……万一要是让我坐牢呢?
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我心里非常着急,如果不能赶在别人报警前自首,就成了肇事逃逸,那事情就更麻烦了。
我着急地说,老崔,这个忙你一定要帮,如果你坐了牢,不管你坐多长时间,工资我给你开双倍。
说着话,我再次把车钥匙递向老崔。老崔的手动了动,又垂了下去。
这时,大门口传来吵嚷声,我隔着落地窗的玻璃一看,门口来了十几个男女,抬着一个门板,门板上还盖着一件破旧的床单。糟了,肯定是有人看到了事故的经过,人家抬着尸体找上门来了。好在,警察还没到,现在打电话自首还来得及。
我焦急地说,老崔,咱们不要再黏糊了,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吧!
老崔转头看了看门口的那些人,抬眼看了我一下,又慌忙低下头说,这么大个事……我给你顶下来,你……能不能……帮我把账还上?
我不由得一阵恼火,后悔当初帮了这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但当下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是委曲求全了。我强压住怒火问,你还欠多少钱?
老崔想了想,慢吞吞地说,十几万吧。
我心里这个恨呀,娘的,这个没良心的老崔,竟然乘机敲诈我。
我说,好吧,如果你真坐了牢,无论坐多长时间,我都给你开双倍工资,再替你还上这十几万的账。
说着,我再一次把车钥匙递了过去。
他仍然没有接,不好意思地撓了挠头皮说,你给我写个东西吧。
我真的是对他刮目相看了,以前光想着照顾他可怜他了,真没看出来,他心机竟然这么深。
我赶紧按他的要求写了张字据,签上自己的大名,递给了他。
他把字据仔细看了一遍,折起来,小心地装到内衣口袋里,才把车钥匙接了过去。
这时,门口的那帮人竟然砸开大门,抬着那个门板闯了进来。
为首的竟是我的熟人,胡家庄的村主任老胡,他一见我就拱了拱手说,兄弟,不好意思,我实在是压不住了,他们非要砸开门!
我迎上去说,你别让他们闹事,我马上报警……
老胡打断我说,报啥警呀?这么点事就别麻烦人民警察了,咱们私了吧。
你撞死了我的娜娜!至少也得赔一万块钱!一个中年男人连哭带喊地朝我冲了过来。
一万块钱?我蒙了,这也太便宜了吧。
老胡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老弟别担心,有我在,不会让你破费这么多的。
他掀起了盖在门板上的那条旧床单,底下是一条血迹斑斑的白狗。
责编:胡破之
作品 2023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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