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平

驯马

先人说，驯马的过程充满凶险。

　　怎样捉马就很困难。那时候，马在先人的心目中，就是龙的化身。它们扬鬃奋蹄，奔跑如风，他们对马只能是望尘莫及。

　　也正是因为看见马儿跑得快，先人首领才产生了奇思妙想：如果能够把马捉住，驯服它们，然后骑到它们的背上去，再去打猎或者出征，那该有多快。

　　这个大胆想法让所有人都兴奋异常，从这天起大家的眼睛都开始盯住马群。先人们通过挖陷坑、下套子的办法，也捉到了一些马，包括小马驹儿。但是它们很快发现这没有用。马儿离开马群，要么绝食而死，要么抑郁而亡。要想马群成为人类的坐骑，必须要捉到马的首领，也就是头马，驯服它才行。

　　可是先人都知道，这比登天都难。

　　头马，那根本就不是马，那是神。

　　远远地，大家都看见过头马。那是怎样的一匹马啊：腰身和鬃毛都长长的，马尾就像巨鞭，双眼就像灯盏，四蹄就像倒扣的四只碗；它仰头嘶鸣，就如雷声滚过大地，它奋蹄奔跑，犹如闪电划过天空。要想捉住这样一匹马，并且驯服它，这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首领还是想出了捉它的好办法。

　　经过观察，先人发现头马会经常带领马群到一处溪边喝水，于是他们就做了一个泥人，把它放在水边。起初，马群见了，立即远远跑开，几天以后，见那泥人总在那里不动，头马便大胆上前去看。它看清那不过是个泥胎，就嘶鸣一声，让大家过来饮水。此后几天，马群习以为常。

　　这天，先人首领选出一个最勇敢机灵叫作大龙的年轻人，身上涂满泥浆，去代替泥人跪坐在溪边。傍晚，马群又来了。头马首先上前，低头饮水。大龙猛然跃起，伸手抓住了头马的鬃毛，一翻身便骑到了它的背上。

　　头马先是一惊，接着开始愤怒。它嘶吼蹦跳，一心要把那个该死的人类从自己的背上甩下去，然后踏死他。但是大龙两手抓住它的鬃毛，双腿夹住它的肚子，身子伏下，就好像粘在它的背上一般，不管怎样都甩不掉他。头马怒吼一声，撒开四蹄，携风裹电，一直朝天边飞去。

　　大龙趴在马背上，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开始的时候，因为有众人在远处助阵，他一心逞强，并不知道害怕，但是当头马带着他飞驰起来，眼前霎时不见了熟悉的景物，耳边只有呼啸的风声，还有砂石不断打在脸上，大龙的胆气便一点点没了，只剩下无边的恐惧。现在，他在马上全身发抖，面如土色，他闭上眼睛，感觉死神正在向他逼近。有多少次，他都想自己撒手跳下马去，摔死就摔死吧。但是求生的欲望却让他的手把马鬃揪得更紧。

　　头马更加愤怒了，它开始采取极端手段与背上这人较量。跑着跑着，它突然转弯，大龙的身体便像树叶一般被甩离了马背。但是他的手依然死死抓住马鬃不放，他的身体在空中回旋几下，又重新回到了马背上。接着头马又在奔跑中突然停步，大龙的身体便鸟一样向前飞去，但是他照样又飞了回来。接着头马又开始蹿山跳涧，飞壕跃坎，它故意制造各种险象，一心把大龙甩掉，摔死。但是它折腾了很久很久，各种招数几乎都用尽了，它的力气也渐渐耗尽了，但是背上那人，却仍然生根般紧紧粘在那里。头马的速度不由慢了下来，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渐渐在它的心底弥漫开来。

　　恰恰相反，马背上的大龙现在却开始一点点活转过来。一次次生死考验，他都化险为夷，勇气和胆量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他看见头马早已汗流浃背，速度慢了，危险动作少了，他知道它已经精疲力尽了。这时他却来劲了，他慢慢在马背上直起腰来，手抓马鬃，身子随着头马的行进左摇右摆，渐渐就进入了熟练自如的阶段。他手拉马鬃逼迫它掉头，又用巴掌和脚催它往回走。

　　头马仍不服气，拼尽力气进行最后的反抗。在路过树丛时，大龙伸手掰下一根树杈，对着头马的脑袋就是一顿猛抽。这顿抽，彻底打掉了头马的威风，最后它就在这根树棍儿的指挥下，乖乖向营地方向前进。

　　营地里的先人，眼睁睁看着头马驮着大龙飞向天边，许久不见半点踪影，都知道凶多吉少。平日里喜欢大龙的女人，都开始哭泣起来。首领心里也开始后悔，不该让大龙去捉头马，现在看等于是让他去送死。但是他却硬撑着架子吼叫：哭什么哭，大龙会没事的！

　　很长时间过去，天边出现了一个黑点，越来越大，近了近了，却是大龙高高地骑在头马背上，手持一根树杈，威风凛凛向大家跑来。所有人都欢呼起来，迎着大龙跑去……

　　头马被降服之后，许多马匹相继被捉住。大龙便把它们一匹匹拉到土坷垃地里去调教，他骑在头马背上，告诫其他马匹不要进行无谓的反抗，也教其他人骑马技巧。不久之后，人们骑马打猎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从此马儿成为人类的得力助手，出征打仗，一直为人类忠实服务。但是马儿一直都很后悔，因为直到今天，它们依然在被人类所奴役。

驯牛

开始的时候，先人只是把牛当成猎物。他们狩猎最多的动物，就是牛了。

　　牛这东西真是好家伙，不但肉好吃，牛皮还可以当成床垫，牛头的骨架可以挂起来当装饰，牛角还可以做成号角；最主要的是，野牛虽然力大无穷，但是它们却有点笨拙，跑得也不是特别快，猎取它们，比猎取其他凶猛动物要容易得多。

　　最初，是靠近牛群投掷标枪。带有锋利枪尖的投枪在空中嗖嗖飞舞，深深刺入牛背牛腹，先人骑马继续在后面追赶，等着被刺中的野牛倒地而亡。后来他们又学会了挖陷坑，他们高高地骑在马上，咆哮呐喊，把牛群往陷坑方向赶，就见牛群轰隆隆地成批栽进陷坑，一次性就可以活捉多头野牛。

　　捕获的野牛多了，一时吃不完，早就接任首领的大龙就命人把野牛养在栅栏里面，然后派人上山拔草，投进去给它们吃，防止它们饿死。没事的时候，也已老态龙钟的大龙就到牛栏旁边去转，看着里面那些健硕的大牛，还有那些可爱的小牛，他忽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既然烈马都可以驯化，为什么不可以驯服牛呢？

　　驯化它们，当然不是为了骑，牛显然没有马跑得快。但是牛的一身力气却大有用处。比如驮个重物，拖个东西，应该毫无问题；还有，现在有的部落已经开始种田，还有的部落发明了木轮车，如果用牛来翻土拉车，岂不妙哉。大龙首领为自己的想法激动起来。

　　说干就干！这是大龙的一贯风格。他马上就找来一根绳子，又拿起一根结实的木棍，就那么一个人走进栅栏里。见有人进来，野牛呼啦啦躲向一边。大龙几次抛出绳套，终于套住了一头强壮的黑牛。好，就是你了！

　　大龙开始把黑牛往外面拉，想找个地方单独训练它。但是黑牛四蹄撑地，任凭他使尽浑身力气，也未能拉动它半步。大龙就觉得自己很丢脸。难道自己真的老了？他再看黑牛，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愤怒地看他，还示威性地晃晃头上的角，鼻孔里喷着粗气，这立刻就把大龙激怒了。他不由骂道：你这蠢东西，知道我是谁吗！当年那匹神马，最后都生生被老子驯服了，你算什么东西！

　　大龙一边骂，就一边举起棍子，劈头盖脑向黑牛打去。本以为这样一打，也会像当年打马那样，彻底灭掉它的威风。没想到黑牛在躲避了几下之后，忽然“哞”地一声长鸣，一低头便向大龙冲来，它一摆头，大龙的身体便像泥丸一般飞弹出去，“砰”地一声撞在栅栏上，立刻昏死过去。

　　黑牛接着又是一声怒吼，上前把已经敞开一点缝的栅栏门一头撞开，率领牛群呼啸而出。等到外出的先人赶回来时，栅栏里面空空如也，只有大龙首领躺在地上。他的肚子被牛角豁开，脑袋被栅栏扎破，浑身是血，已经奄奄一息了。

　　大龙的儿子小龙见状，伤心怒吼，便要召集人马去追杀野牛。大龙却在此时醒来，他用微弱的声音说：不怪牛，怪我自己。是我驯它们的方法不对。牛和马不同，来硬的不行呀……

　　大龙死了以后，小龙继任首领。开始，他还是想替父报仇，只要捉到黑色的牛就将其拴到柱子上，先饿，然后棍棒伺候，一心要让牛儿服软。但是这些牛是何等倔强，就算饿得骨瘦如柴，或被打得皮开肉绽，它们也决不屈服。

　　而且，野牛远远看见人类在折磨它们的同类，竟也开始组织反击了。这天，小龙正组织人把牛眼蒙住，试图强行让牛去拖一根木头，却不料一群野牛旋风般直冲过来解救。幸亏有狗及时报警，先人看见野牛群来势凶猛，急忙骑马奔逃。野牛冲入营地，不但救走了同类，还毁坏了一些草房，挑死了几个未及躲避的老人和儿童。

　　人与牛的怨恨似乎一下子达到了顶点。

　　这时候，小龙才想起父亲临死时说过的话，他知道自己错了。

　　小龙决定改弦更张，对牛采取怀柔政策。他们开始减少杀牛，也不再折磨牛，反倒把捉到的小牛和母牛友好地饲养起来。先是派人拔草喂它们，接着又让人每天去放牧它们，共同抗击其他野兽的进攻。这些牛和先人的感情越来越好了。

　　等到小牛长大了，先人才开始慢慢训练它们拉车犁地。经过几代培养，这些牛终于成为家牛，野性渐渐消失，就如狗和马一样，成为了人类的得力助手。

　　先人说，牛跟我们在一起以后，有后悔的时候，也有不后悔的时候。后悔的是，什么重活累活都要它们干，等到老了，干不动了，还会被人狠心屠宰吃肉；不后悔的是，它们能够和平繁衍，生生不息。不信你看那些野牛，在地球上早已经所剩无几了。

　　作品 2023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