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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的记忆(散文)

时间:2023/11/9 作者: 作品 热度: 15514
  (葡萄牙)周淼

一、江南人的雨

十多年前,我离开故乡无锡,从欧亚大陆的一端飞到另一端,来到大西洋边安静温暖的葡萄牙,在中世纪古城科英布拉住下,认认真真地当起外国人来。葡萄牙是个常常阳光灿烂的地方,科英布拉也不例外。阳光普照的时候,天色蓝得极为纯粹,有时甚至一丝云都没有,明媚得几乎震撼人心。在这样的蓝天丽日,人们的脸上总是多一层笑意的,而喜爱追逐阳光的中、北欧游客更是笑逐颜开,一脸的不虚此行。我当然也喜欢这样的晴朗——我也是为了能看到这样碧蓝的天空才来到这里。如今遇到这样的天气仍然让我开心振奋,感觉一切皆有可能,世界就在脚下。但是我从灵魂深处钟爱或大或小的雨,还有这里沉沉的、山雨欲来一般的云天,就和格列柯笔下映衬托莱多古城的那种厚重的、铅色的云差不多。有时候,尤其是夏天的清晨,附近海上的水气沿着蒙德古河蜿蜒而上,又被内陆山脉阻隔,在中午太阳破云而出之前,恍然间能给人一点点烟雨江南的感觉。这样的天气里,我灵魂深处或是江南DNA之中的某种对“小日子”的记忆和依赖也会被随之唤醒,我会感到舒适或是幸福,会想把这种“岁月静好”的感觉延展开来,会想出去散步,去买小菜,躺着看书,一本接一本。有时候,空气中的雨味越来越浓,那可真得赶在雨前回家,好在阳台上一边喝茶一边赏雨,看长长短短的雨点打在窗户上,听车轮划过渐渐湿透的路面,发出与晴天完全不同的声音。这样的天气里,我这颗不安分的心也能彻底安静下来,好像在寒冷的夜晚钻进温暖的被窝,只想待在小世界中属于自己的角落,完全不想被大世界的纷扰所羁绊。而如果下雨的时候正是夜晚……雨夜则是更加美妙,噢!我可以在黑暗中看着浅浅的街灯把窗户上的雨滴照亮,雨中的街景模模糊糊,又好像爵士乐一样俏皮,令人欢悦。多泡一壶茶,我拿着茶杯,好像小熊抱着蜜罐,心满意足。

  我对童年、家乡和家庭生活的记忆真的是完全和雨交织在一起的。于是在下雨的时候,这些记忆的片段又会一一浮现出来,好像老照片在显影液中再度黑白分明,魅力重现。我闭上眼睛就能回到读中学的时候,放了学回到家,爸爸妈妈还在烧晚饭(无锡人烧个小菜好像都很热闹,炒炒弄弄的;油烟机轰然作响,却还不能完全抽走浓油赤酱的烟火味)。那时候我就常常在阳台上看雨,闻着自家和邻家的饭菜香,看着夜色中的万家灯火慢慢绽放。那种记忆是如此深入骨髓,以致我现在在黄昏,尤其在雨中的傍晚,走在葡国街头还能在想象中闻到正宗红烧肉的味道。然后我好像听见爸爸说饭烧好了,快来吃;妈妈打开电视机,而电视里都是些本地的新闻,家长里短的。我深吸一口气——热腾腾的米饭、香喷喷的肉面筋、鲜甜诱人的白虾和碧绿生脆的菜蔬……无锡人的家常菜,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外面纵是倾盆的大雨,鼎沸的市声,也似乎和自己那美妙的小世界完全不搭界了……

  而其实……

  其实上大学之后就很少回家了,留学工作之后就很少回国了。其实我那太湖边的老家早就已经和我的记忆(更不用说诗化记忆)大不相同了。其实疫情三年来我都没有回过家。但是今天一早开始,天色就沉沉的好像要下雨,明天似乎真的就会下雨,于是……于是我灵魂中的那个支撑点就又显现出它强大的力量。哪怕人生面貌完全不同,世界变得天翻地覆——柴米油盐的小日子,童年和少年时代的小世界,好像还是被封存在宇宙的某个角落,还是那么牢不可破……

  烟雨和夜色中的城市,轮廓渐渐柔和、飘散,不再清晰可辨。说到底,哪里都可以是江南,哪里都可以看“半壕春水一城花”。不是吗?

二、童年之矿

虽然老家在太湖边上,父母都是无锡人,我也出生在无锡,算是正宗无锡土著,但我在家乡生活的时候,异乡客的感觉时时与我相伴,那种感觉,和在海外生活时经常会感受到的那种身在他乡的感觉,并没有太大的区别。欧洲移民多,社会和文化学者常常需要讨论如何帮助外来人员“融入”当地社会,外国移民也会常常担心自己或者家人能否顺利“融入”。我觉得“融入”是个比较有趣的动词,仿佛某地文化是一块大铁板,形形色色的外来人则是需要被焊在这块铁板上的各种金属,有的几乎能无缝连接,而有的则是无论如何都焊不上去的,成为一个突兀的“移民问题”。我曾经也是个“问题儿童”,没怎么好好“融入”无锡的环境,出国之后,只想纵情四海,干脆不去想“融入”的事情了,结果反而常常在各种地方被当成当地人,也是非常有趣。

  有趣当然是现在有趣,小时候总是被当成外乡人排斥,可不是好玩的事情,小孩子的排外性有时候是惊人的。我七岁的时候,父母从镇江调动工作回无锡,我才和他们一起回来。我总是觉得我父母才是更正宗的无锡人,他们的无锡话也说得比我好多了(我上学时候赶上推广普通话,方言在校园里是被禁止的。我在家有时候说方言,还常常被嘲笑不标准。好在我有着学外语的厚脸皮,不怕发音不标准,就这么继续说)。记忆中,我的小学生活好像就是不停地被同学欺负,然后再打回去。识字多了,读书很快乐。被发现有音乐天赋,练唱歌也很快乐。但在读书和音乐之外,能给我的童年带来慰藉的只有我的早期记忆。现在想来,那实在是一段非常珍贵的记忆。拥有那段记忆,对我来说就像拥有一座永不枯竭的金矿。

  那段记忆本身也和一座矿有关,一座优质石灰石矿。我很小的时候,和爸爸妈妈一起在镇江船山矿生活过。现在那里当然已经完全不同,但在我童年记忆的眼中,那里就是无限美好的:人间天堂、世外桃源、人类黄金时代、乌托邦式的社会……随你怎么说。我记得那时候没有防盗门,我在任何时间都可以独自在街上随便走,街区里的人都是在矿里工作的同事,有时候会吃着饭串门,还会与我分享食物。有时候我走得远一些,一直到山上,爬树,摘个花再回家,没有人急着找我。爸爸有好多来自五湖四海的矿工朋友,常在一起玩,都是些非常可爱的胡子拉碴的叔叔们,热情直爽。爸爸在矿工子弟学校教书,有自己的实验准备室,但我总觉得他在里面更像是个巫师而不是物理教师:他会切割有机玻璃做小盒子、用巨大的工具钳夹胡桃肉、大冷天烧个火炉烘山芋香飘万里。我记得夜里爸爸妈妈有时候会带着我一起去看电影,电影院很大,银幕也很大,我常常睡着,电影散场之后挂在爸爸妈妈手臂上回家。我记得我常常在家里画画,翻爸爸妈妈的书,看不懂字,但觉得插图好美(最爱爸爸买的《神曲》里的配图,古斯塔夫·多雷的经典版画)。爸爸崇拜鲁迅先生,我记得他还给我讲眉间尺的复仇故事(小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铸剑》的奇异之处,以为就是个历史故事)。我记得家里的地板总是干净得像打了蜡,总是有一些像背景声一样的轻音乐或者英语课的朗读磁带(妈妈是英语老师),还有妈妈百听不厌的卡本特兄妹,Yesterday Once More……

  总是觉得,那个时候的生活很安宁,而且好像每天都在玩,还玩得特别开心。上了小学之后,也完全没有感到学习的压力,每天做完作业还能看看电视。那个时候好像电视节目很丰富,有好多动画片、我喜欢的侦探连续剧,还时不时会放各种经典电影(好多还有着上海译制片厂的经典配音——那个时候感觉阿兰·德龙有着童自荣的声音是理所当然的嘛)……

  总是觉得,那个时候的生活很有美感。虽然物质条件没有后来那么发达,但是电影院有着大屏幕,图书资源也很丰富。爸爸妈妈那时候订阅《读者文摘》,九十年代初的《读者文摘》文章质量很高,而且还经常配上名画欣赏(即使解析只有小小一段)、名歌乐谱(即使只有简谱),几乎是“总体艺术”了。

  总是觉得,在早期生活中,接触到这些安宁和美,此后的人生哪怕再颠簸、再居无定所、再不被人理解,也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后来到过不少繁华的城市,见过很多富丽堂皇的仪仗,领略过新钱老钱的权势逼人,但我都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我拥有一座童年之矿,从此都能坦然自若。

三、遥望心乡

然而有意思的是,还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与清冷的异乡客之感如影随形,且同样强烈而真切。那是一种不无豪迈的、四海为家的气息。佩索阿不是说过吗?古时葡萄牙水手认为,航海要紧,活命不要紧。航海者的心在远方若隐若现的地平线上,大海就是家。如果你也常常在夜里遥望月轮和星辰,你也一定会明白。尽管人类短短的生命在浩瀚宇宙中也不过是沧海一粟,我们的心灵却常常渴望挣脱尘世的束缚,向某种形式的永恒或极大的安宁飞升。

  在我这小半段自由而动荡的人生里,我曾经在很多地方独自遥望过星空,也曾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只不过在这小小的蓝色星球暂居一时。之后会怎样,去哪里,是怎样的世界,都不可知,尽管我有时候猜想,那个世界大概类似家园,去往那边也许和船只归航也差不多吧。陶渊明的《拟挽歌辞》,每次有死亡接近我身边,我都会想到,都会重读。那真是力贯千古的终极慰藉。“死去何所道,拖体同山阿”。组成我们物质生命的元素,会再度回归宇宙。那么,人类的精神呢?歌德认为,如果能在有生之年始终保持活跃,精神大抵也是不会寂灭的。

  有时候我会有一些近乎神秘主义的信条,冥冥之中我感觉自己也许将用一生的时间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寻找并记录那些似乎永恒的片段,那些似乎通往心灵之乡的片段……

  曾经在风雪之夜到达纽约,疲惫地拖着箱子走进酒店小小的房间,一眼看见窗外远处灯火辉煌的曼哈顿,在深紫色的夜幕下有如珍宝岛,灯还没开,我的心就瞬间亮起来了。突然想到,当我和我的箱子跨越北大西洋的上空,从一个黑夜飞向另一个黑夜时,在世界的这个角落里,这小小的房间一直在静静地等待着我,柔软的床铺将给时差中辗转的躯体带来家一般的熨帖舒适的感觉。我喜欢形形色色的酒店,它们总是那么国际化,来来往往的旅客,在酒店里就都是住客,国籍和身份都是模糊的。如果有可能,我想一辈子都做一个酒店公民。犹太作家约瑟夫·罗斯说,酒店公民,都是世界的 孩 子(“Hotel citizens,are children of the world”)。

  但有时候也不一定要是酒店,简单朴素的小客栈也能带来巨大的满足感。永远都忘不了,我第一次去佛罗伦萨,那时的我尚未参加工作,甚至还没开始拿研究赞助,还只是一个执着而真诚的博士生,因为忠于少年时代的梦想,费尽周折才走到自己梦中已经无比熟悉的街道。我记得那个在顶楼的细小房间,需要坐同样细小的电梯才能上去。电梯是最有老欧洲感觉的那一种,有着金属雕花的,还要人自己把门打开的,我坐在里面就像坐在十九世纪末(finde-siècle)的小说里。从“世纪末”走出来,走进那个小小的房间,打开绿色的木制窗户,圣母百花大教堂的穹顶从一片红瓦屋顶之上跃然而出,我一下子就热泪盈眶。如果你也曾为了梦想而走那么远,你也一定会明白。

  有时候,甚至不一定要是小客栈,朋友家的一座小沙发都能带来同样的幸福感。由于学习和工作的关系,我很幸运地认识了好多来自各国的朋友。有一些特别热情,一定要求住在他们家里,不然还会不高兴。在柏林,在伦敦,在罗马,在布拉格,我都玩过“沙发冲浪”(couch surfing)。在可爱朋友们的公寓里,他们精心为我准备的沙发铺上,我看到过最柔美的月光,欣赏过最富有魅力的城市夜景。那样的景色真正刻骨铭心。

  人生在世,实现过一些少年时代的梦想,感受过人与人之间信任的纽带,这难道不都是人生中最完美的时光吗?难道不都是短短的一生中最接近永恒的时刻吗?我希望我和我的朋友们都能拥有很多这样的时刻。

  在疫情封锁期间,去不了任何地方,只能在家里卧游,翩然远行的经历又只能在梦里进行了。记得疫情之初,我还会梦到急急忙忙赶飞机的场景。封锁一久,仿佛我的深层意识都清醒了,几乎不再梦到远方的景象了。两年之后,我终于可以再度出行,第一站威尼斯。飞机从里斯本起飞的时候,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航海者终于又可以出海了。世界依然纷乱,未来仍然无可预测,但我只知道,我的黄金岁月,都在路上……

四、雨夜·爵士乐

我在伦敦玩“沙发冲浪”的时候,住在俄罗斯朋友娜塔莎在城北租的一间颤巍巍的老屋里。娜塔莎是学艺术史的圣彼得堡姑娘,当时她满心向往着南欧的碧海蓝天,对伦敦的阴风和大大小小永远下不完的雨无比厌倦。娜塔莎总是在冬天降临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想去阳光普照的安达卢西亚。塞维利亚在她看来就是南方版的圣彼得堡,能够满足她灵魂中对温暖的全部渴望。我的灵魂也总是在甜蜜的南方。我钟爱南方的温柔和细腻,还有认真的生活方式。但我也喜欢在南欧炽热的盛夏里读俄国小说,一本又一本,乐此不疲。小说里的俄罗斯冰天雪地,和外面的炎炎烈日形成鲜明对比,有种奇异的反差美,我的心都好像在喝柠檬冰茶。这种灵魂上的满足感是如此纯粹,如此只属于每个人自己,它几乎是神圣的。

  之前说过,我常年驻扎的地方是一个中世纪古城。科英布拉在山与海之间,季节变换的时节,往往会下一些阵雨。有时候在傍晚,水汽会在天边堆积起云朵,在夕阳的映衬下,天幕会显现出巴洛克穹顶的那种堂皇和壮丽,以及戏剧般的动感——每一瞬间,天空上金色、橙色、粉红色和浅紫色都在微妙地渐变、发散,那景象实在神奇。这里雨后常能看到彩虹,而且还常常是双重彩虹,且十分完整,好像天与地之间的某种决定或和解,真能给人带来极大的慰藉和期望。在这里,我喜欢长久地观察天空的颜色和云朵的形状,一直看到夜幕降临,看到月亮从云间升起。也是在这里,我第一次发现月亮暗的部分其实也是可以看到的。没错,这里的天色就是这样透亮。也是因为当地没有什么工业,时间就仿佛凝滞在中世纪了。其实,很多当地人都耐不住这种静谧,年轻人更是如此,一有机会就会跑去城市。而我呢,虽然本质上是一只城市动物,自感在城里更如鱼得水,但同时又喜欢把一只锚抛在远离喧嚣的地方,为的就是那种由反差之美带来的、巨大的满足感。

  在我们这个时代,也许只有伟大的自然和艺术才能给人带来真正持久的安宁吧?我们的父辈一路奋斗过来,很不容易,总是盼望我们能够少受波折,过上稳定的生活。但是我常常怀疑所谓“稳定”的持久性。我们这一代其实是不太清楚什么是稳定的。我们读书、工作都得经过激烈残酷的竞争。本科毕业就碰上世界经济危机爆发,疫情和战争又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大量不确定的因素。这两年多来,只要打开电视,扑面而来的就是各种糟糕的消息,无尽的恐慌和焦虑。可不就是这样吗?当然焦虑是没有用的,逃避也没有用,只能一而再地鼓起勇气,一如既往地险中求生。说不定,抛开对“稳定”的执念,我们这一代的韧性和灵活性或许会给这个纷乱的世界觅得一点新的契机?不过,谁又能知道,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是否还能给我们成长所必需的空间和可能性?

  我们生活在二十一世纪二十年代。可是,我往往有生活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错觉。可能是因为我研究的作者基本上都生活在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欧洲,可能是因为我从小看太多书和电影,现实、梦想和艺术的界限早在不知不觉间模糊了。常常觉得,现实充满戏剧感,而书页中的人物倒是比真人更有血有肉……总之,大概从十年前开始,我就有种时光倒退一百年的感觉。记不记得,2019年的时候,大家还开玩笑说,接下来可就是Roaring20s(咆哮二十年代)或者Jazzage(爵士时代)了呀?谁能料到,接下来变局一个接一个,欧洲半只脚才跨出疫情,又一整个地卷入战争泥潭……近段时间来,在欧洲的这个角落,我的感觉是:人人都在艰难求生,人人都渴望能喘一口气,人人都越来越烦躁,越来越难以集中精力去思考,同时,理性的声音也越来越难与极端的噪音相抗衡。

  然而,这种似乎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错觉,这种在大战深渊边缘的实感,其实是非常令我不安的。虽然我生活的地方几乎远离尘嚣,但也不是与世隔绝、可以隔岸观火之处。在今日、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一切都无比动荡,仿佛2019年之前的那几年像是茨威格笔下欧战之前的“昨日的世界”,它的繁华和蓬勃好像漫天的烟花一般灿烂,却又免不了再度陷入沉沉的黑夜……

  “后之视今,亦犹今之视昔”。到哪里去寻找一些力量来与这种席卷一切的动荡和疯狂来抗衡呢?或许百年前的那个爵士时代还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些启发,它确有其伟大之处:当年的创造者们把那种巨大的躁动和不安,化为一种强大的叛逆力量,将艺术推向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境界。爵士时代的艺术风格,优雅之中有种深入骨髓的潇洒和玩世不恭,游乐性与创造性并行不悖,不同的元素被大胆地调和成一种奇妙的平衡。爵士乐就是如此,最适合即兴演奏,总能令人耳目一新。爵士乐是城市之光。它的精神底色就是二十世纪初那些开放的大都市:世界各地的人们和思想碰撞出无限可能。

  我们生活在这个不断分化的世界,是否还可以继续追求和探索人类共存的可能,即使只是一定程度上的相互理解?哪怕没有理解,只是一定程度上的相互宽容?作为一个每天都在不同语言和文化中穿梭的人,我希望人类是可以和平共处的。维也纳分离派展览馆上写着:给时代,属于它的艺术;给艺术,属于它的自由(Der Zeit,ihre Kunst.Der Kunst,ihre Freizeit)。我们这个时代应该也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艺术和自由,我这样想。

  而窗外,雨还在下。它落在每一个时空,将不同的记忆渗透、浸润、交织……

  作品 2022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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