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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外一篇)(小小说)

时间:2023/11/9 作者: 作品 热度: 15195
  赵晏彪

祝福

“号外,号外,最美黄昏恋!方部长再婚,娶了小20岁的名记。”

  这条号外在微信圈子里反复流传着,成了2015年圣诞节的祝福语。程老在微信圈子里看到了这条消息,心脏突然狂跳几下,自言自语地说道:“我85他才80岁,是可以再找一个的……”

  铃铃,微信响了。程老打开微信,画协的一个老朋友发来的,语气极不好听:“老方太不要脸的,老婆死了没半年,那篇纪念老婆的文章曾经让多少人流过泪,现在却抱得新欢了!”

  程老看后自言自语:“中国人就是这个德行,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说完他走向老婆子的房间。近几年他一向叫夫人为老婆子,这位跟了他60多年的老婆子比他大两岁,如今躺在床上不比死人好看多少。昔日老婆子和他都在文工团,他是画家,老婆子是跳舞的,他总喜欢让老婆子当模特,一来二去的,模特成为媳妇了。老婆子已是风烛残年,他再不忍多看一眼,昔日美好的容貌都不复存在,他轻轻地把门关上,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那个号外,眼前浮现方部长和娇妻搂抱在一起的画面,他的那颗老心脏忽然强有力地搏动了起来:“老程不老!”

  “程老,您该喝药了。”

  这声音今天听来如此受用,让程老欢喜。

  “李姐呀,你认识方部长吧?”

  李姐大名李解,叫着叫着,外人听着跟叫李姐没有什么区别。

  “怎么不认识,去年春节还来咱们家呢。”

  “你知道吗?他又结婚了,新娘比他小20岁。”

  李解笑着看了看程老说:“小20岁不算什么,只要两个人对眼,年龄不是问题。”

  李解的话让程老有些不舒服。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学生冯美丽,她有段时间没有来了。正这样想着,突然门铃响了,李解打开门见到一副年轻漂亮的面孔。

  “啊呀,是冯妹妹,好久没来了。”

  “是呀,我最近创作一幅巨画,刚刚完成,这不,想老师,就来了。”

  程老惊喜地看着冯美丽,心想,怎么这么灵验,我刚刚想到她她就来了。

  冯美丽换了拖鞋,三步并两步跑到程老的面前,“老师,最近好吧,师母好吧。”

  “我挺好的。老婆子不太好。”

  冯美丽第一次听程老这样称呼师母,她吃惊地望着程老。程老或许觉察到自己的失误,改口说:“你师母最近不太好,快九十的人啦,日子不会太长了。”

  说到此,没等冯美丽说话,他把话题一转,“小冯呀,你个人问题怎样了?”

  “还是那样,不想了。一心创作,要向老师学习创作出惊世之作。”冯美丽笑得很甜美。

  程老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多看冯美丽几眼,他觉得冯美丽比方部长的娇妻好看多了。

  “今天为你庆祝,大作完成,我请你吃宁德的海鲜。”

  “谢谢老师。我好些天没有正式吃饭了。”冯美丽把头依在程老的肩膀上。

  这一切都被李解看在眼里了。她转头走进了阿姨的房间,阿姨正张着嘴在说着什么,似乎在喊着什么,一种可怜的心情涌上李解的心头。

  这时李解听到一个苍老但很洪亮的声音,这声音很大,似乎有意让她和阿姨听见似的。

  “美丽呀,你那里冬天没有暖气,生炉子很危险,你就到家里来住吧,现在你师母离不开李姐,你帮忙买买菜,做做饭。”

  “太好了老师,您真是我命中的贵人,这个冬天我可享福了。”

  自从冯美丽住进程老家,师母的病一天比一天重,程老的身体一天比天棒,每天让冯美丽陪他下楼到花园里锻炼身体。街坊四邻都在议论,程老第二春来了。

  李解和老乡小梅说,“都多大岁数了,还天天下楼锻炼,万一要是伤了哪儿怎么办呀。”

  “你不知道,大家都议论程老呢,也想吃小鲜肉呢。”小梅的话让李解心里一阵恶心,气乎乎地回家了。

  在电梯口正巧撞见冯美丽挽着程老要下楼。李姐没有好气地说:“小心点,摔了跤骨头就坏了,我一个人可侍候不了。”

  冯美丽笑着说,“放心吧李姐,程老跟钟南山年龄差不多,你看看人家钟博士,那一身的肌肉,每天还游泳两千米呢。”

  大年三十,还差几分钟就是大年初一了,程老的夫人在北京站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去世了。程老并没有效仿方部长写一篇悼念亡妻的文章,他知道,无论是写得好还是写得不好,都会招来议论,干脆不给他们以口实。

  冯美丽春节回家看望父母,难得程老家里清净了。

  李姐出去买菜了,程老把眼睛闭上了,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刚刚读过的一本书,是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马尔克斯的封笔之作《苦妓回忆录》。这部著作让程老一度热血沸腾,特别是马尔克斯开篇的那句——“活到九十岁这年,我想找个年少的处女,送自己一个充满疯狂爱欲的夜晚。”

  “太浪漫了,也太美好了。”程老不止一次这样感叹。心里也有了想法。他慢慢走进冯美丽的工作间,站在那幅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的画像前思忖良久,终于拿起笔,在留白处写下一段话:“人无心脏不可活,那么文学艺术有心脏吗?有。爱,是一切文学艺术的心脏。”

  写完这段话后,程老非常激动,他打开柜门,拿出一瓶茅台自酌自饮起来。不知是过于激动还是这几日有些劳累,晚上突然头晕、心跳加速,李姐吓坏了,立马打了120。

  冯美丽第一时间到了医院,她哭着握住老师的手:“老师,你不会有事的,有我在您身边侍候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程老从来没有觉得对冯美丽如此依恋,他温情地看着痛哭的冯美丽说:“我希望你能够陪伴我身边,别让我一个人生活。”

  三天三夜,冯美丽三夜三天的精心守护,让程老精神矍铄地出院了。

  程老与冯美丽在回家的那个晚上敲定了一件事,一件终身大事——明年3月8日结婚。

  程老结婚的消息也在微信圈里不胫而走。

  元旦的晨光刚刚照进方部长的房间,他就收到了一条微信。一看,是程老,他想一定有事。果然,程老说:“我准备3月8日与爱徒冯美丽结婚,届时请光临。”

  程老的婚礼比方部长的婚礼要隆重,人很多,大家都祝福这一对老夫少妻。

  方部长首先讲话,老年人不但要有自己美好的晚年生活,更要有爱情的陪伴,朝霞尽管如火,晚霞更加灿烂!大家为方部长的讲话鼓掌。只见方部长让夫人拿来一幅字,夫妻二人共同展开这条幅,方部长说:“这是我和夫人对程老爱情的祝福语。”全场有探头的,有跷脚的还有的干脆站起身来向前张望的,大家无不惊艳地鼓掌。有人大声地念出声来:“爱情万岁!”

  “爱情万岁!”

  掌声,欢呼声让婚礼现场异常热烈。

  程老的脸上泛着红晕,他感到了幸福。他快九十岁了,他认为这祝福语是他参加过的婚礼上最美好的祝福语了。

  “我也有祝福的话。”这时有人突然跑上主席台。

  大家的目光齐聚到台上这位中年妇女的身上。有人认识那是程老家的保姆李解。

  “我这里有程老夫人在去世前写的东西,阿姨说让我在程老结婚宴会上拿出来,说这是她送给程老的最后祝福。”

  全场鸦雀无声,只见李解的嘴唇和手都有些颤抖,但她还是从挎包里艰难地翻出一张纸来,展示给大家。

  那字不大,也写得不工整,坐在前排的人站起身来,大声念道:“天堂等你。”

下海

王成龙这几日总是亢奋。今天买了许多熟食,摆了一桌子菜,连平日不舍得喝的西凤酒都拿出来了。

  周芳芳望着丈夫这些天的反常举动,心里明白了几分。

  王成龙今年四十岁,周芳芳小他五岁,已经是副处了,可他还是大兵一个。女儿问:“爸爸,为什么人家管妈妈叫周处,不管你叫王处呢?”

  王成龙在国企上班,他在办公室已经十年了,上头没有提拔他的意思,他已经向领导提几次要到业务部门工作,可是领导就是不同意。他有些想不通,自己工作不努力?但几乎年年是先进;王成龙百思不得其解。

  眼看着正主任提拔工会副主席,副主任变为正主任了,会提拔我当副主任吗?结果还是原地踏步,从共青团调来一位副主任。得,这办公室里他的年龄最大,情何以堪呀?

  十年间五个人都提拔了,他还在办公室打杂,自己都觉得在混日子。他的同学们有的当了官,有的做了老板,王成龙越想越憋气,心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下海做生意。

  做什么生意呢?咱们山西除了醋还有一些土特产,这些东西太平常了,一定不好卖。水果店?不行。开个服装店?更不对路子。对。开文化公司。在办公室自己就是负责这一套的,对文化办公用品,文案都了如指掌。他兴奋地拍着自己的大腿。

  妻子听了他的宏图大志,笑笑说,“好呀。”

  两个人推杯换盏,酒足饭饱后,妻子说,“我今天脸上做了个激光,把一个小斑去掉了,头发痒的很,你陪我去洗洗头吧。”

  两个人手拉手走出楼门,“是去师哥那儿洗头?”王成龙问。

  “天黑了就近吧。小花园那里有个理发店,还没有去过,今天试试。”

  走了一百米就到了这家新蕾理发店。店里没有人,但很干净,老板娘正在吃饭。老板娘放下碗筷,问,染发还是剪发?

  妻子说,“我脸上做了个激光小手术,医生说不能够沾水,我自己不好洗,你帮我洗洗头吧。洗头多少钱?”

  老板娘看了看周芳芳:“女生25,男生20。”

  “我只是洗洗头,15行吗?”

  老板娘说:“这么多年价格没有变过。”

  周芳芳拉着王成龙走出新蕾理发店,“太贵了,洗个头要25,还是去师哥小张那里吧,顶多要十块。”

  师哥理发屋里依然人很多。老板小张正在给一位男士理发,见王成龙和周芳芳来了,笑着说,“大哥大姐,先坐。马上就好。”

  “不用急,我只是想洗洗头。脸上做了个小激光,我怕你大哥洗不好,你帮姐洗吧。”

  “没问题,马上。”

  王成龙玩手机正起劲时,周芳芳喊他:“当家的,给钱。”

  “晓得啦。”王成龙马上起身去扫码。

  “大姐,不用,洗个头还给什么钱。”

  周芳芳和王成龙说着谢谢走了。

  走出师哥店,周芳芳问丈夫:“你对今天的事有什么想法?”

  “什么事?”

  “你口口声声要当老板,今天的事你最应该注意。”周芳芳看了丈夫一眼说:“洗头的事呀。”

  “小张洗得挺好。”

  “哎。就你这智商,还想做生意?”

  “洗头怎么啦?”

  周芳芳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们一共到了两个理发店,头一家老板开口要25块钱,小张这里一分钱不要,说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

  “第一家咱们不熟,咱们是小张的老客户。”

  “这不是二十几块钱的事。”

  “不是钱的事那是什么?”

  王成龙没有明白妻子的意思。

  “是经营理念,是当老板的人心诚与善的问题。”

  “太上纲上线了吧。”王成龙不以为然。

  “你要想做生意,今天就是第一课,做生意应该怎么做,老板应该怎样当,对待顾客应该如何招揽生意,想当老板这些必须考虑周到。”

  看着丈夫一脸茫然,周芳芳耐心地说:“做生意,第一要务是人气,人气决定财气。从今天两家理发店的做法看,第一家没有人,生意冷清,所以她要高价,她觉得要养活家,要养房租,要吃饭,所以不管是谁,来一个宰一个。”

  王成龙似乎听懂了。

  “吃亏是福,生意人尤其要大方,会做人才能赚大钱。今天那位女老板,因为不大方,失去的不是25块钱,而是我这个客户,我一个月至少烫一次头,染一次发,哪次不是花个几百块?她不是失去了25块,而是失去了一个大客户,我不会再去她那里了。反之,小张今天没有要钱,失去了25块,无论他要多少,我都会给他。如果小张要钱的话,我想也就十块,二十块的,不如卖给我一个人情,不要我的钱,我领情了,旁边的人也看在眼里,一举两得。小张多会做人呀,不但把我这个客户留住了,当然我来你也会来,这就是两个客户。”

  王成龙吃惊地望着妻子,难怪她能当上副处长。

  他们边走边聊,周芳芳说,“我讲个故事你听。”

  “在新乡有个干部子弟,开了一家海洋馆。开张的时候非常隆重,市里县里镇里的领导来了许多,门票不贵,200块。但经营不到一年,亏损了,只好转让了。”

  “不干了?”

  “很少人来参观,那个地方消费水平不高,200元也觉得贵。可是接手的人却不到一年扭亏为赢了。”

  “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接手后做了几件事。一是先花钱做广告,这是将要取之必先予之的商家真经。广而告之,海洋馆的规模,有什么内容,特别是参观海洋馆儿童免票这一点,让他的游客大增。大人150元一张。人的心里都是这样的,只要有便宜占,就行。所以,儿童免票,大家不是一样要花钱吗?谁不是大人带着孩子来玩?二是搞促销,所有海洋生物的玩具都是8折。三是凡留守儿童,不管是爷爷奶奶,还是姥爷姥姥带着孩子参观,大人8折优惠。四面八方的都说这老板心善,会做生意。”

  王成龙听得灰心丧气,说:

  “看来我不适合做生意,也不适合当官。”

  周芳芳看着丈夫笑着说:“不下海了?”

  王成龙说:“不下了。”

  作品 2022年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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