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话,我就去买菜。
“别这样。”
算了,还是不见吧今天。怕你后悔的。
“那你答应我,今天见了,一个月不要见。”
不答应,尽管可以答应。
“你就答应吧。”
好的。
“真的假的?”
当然呀。必须的。
手机响了。女人打来的。男人接起来,嘀咕了几句,电话又挂了。
“我不去了,也不见了。你的语言技巧我跟不上。”
哈哈,很熟悉的反转。自己耍无赖,还反过来说我。你的语言技巧我也跟不上。
“那别跟了。令人厌恶的技巧。”
可能最好的一天,变成最坏的一天。这就是你。
“最反感你这样。恶心。”
你有病吧。
“你才有病。答应就是答应,还弄一大堆文学的话。不答应就是不答应,拐弯抹角。我太熟悉你的套路了,所以才打电话确认。果真,还自以为幽默风趣。”
坦诚坦荡的话,到你那就成了狗屁技巧,看来你并没有真正了解我。
“是的呢,所以,还继续干什么。你所谓的坦诚坦荡,一个月不见的话,真的会坦然接受吗?你骗谁呢。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愚蠢到那个地步。”
别说了,我可没有闲情闲心,和你口水仗。
“你的那句话,放进小说里比较合适。我太熟悉如果一个月不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因为你也知道。何必装坦荡?”
所以我没想答应呀。你要我答应的。
“高。”女人回答时,没忘了配送一个竖起大拇指的表情包。
然后你可以玩套路。你太牛逼了。
“就佩服你。”
手机“叮当”一声。男人收到女人发来的截图。他们以前的聊天记录。查看一番,他回复道:我退休了吗,我怎么不知道的?哈哈,现在重看真搞笑。这哪是恋人絮语,简直就是性交易谈判。悲哀。
“你干干净净呀。还恋人絮语。又不是你奔波,你当然可以这么认为。不就是一切以你的视角看呗。那,多么美好。”
失望透顶,好自为之吧。
“失望透顶,好自为之吧。你到底有没有反思你自己,哪怕一点点。到底有没有?”
还奔波,我就不奔波吗?这点付出也拿出来。醉。
“呵呵了。我明天早上五点四十五起床,钢琴课,一直上到九点半,你需要吗。我这会儿监考,你需要吗?我后天下午一点半有学生要辅导,你需要吗?我每晚要准备孩子的陪伴,从食物到疏导交流,到十点半他入睡,我才完全属于自己,你需要吗?我还得备课,准备曲子,做弹奏练习,洗衣服、打扫,你需要吗?我还要每天关注妈妈住院挂水吃饭,你需要吗?让你来接我送我,你各种不情愿。我累了,不想说了。你该干嘛干嘛吧。”
“好吧,我去。”
不了,不想见了。
“好的。”
“不行,我还是要去。”
好的。
男人放下手机,赶紧走进厨房。他要在她到来之前,做好一切。他熟悉她的口味。她最喜欢吃韭菜炒豆芽,或者百叶青椒炒茄子。现在来不及去买了。那就菠菜炒百叶吧。再来一个虾米炒青菜、一个紫菜蛋汤。
做完这些,他坐下来抽了根烟,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到哪了?
“汽车站。”
刚端起杯子,毛毛对着临时公寓的防盗门嚷嚷开了。
开了门,他接过女人的包和食品袋,给她拿了拖鞋。毛毛围着她,发出撒娇似的哼哼哼,好像要说话。
女人给毛毛带了火腿肠。他给了她一把剪刀。每次来,给毛毛喂食,是她的喜好,她的固定程序。她喜欢毛毛蹭她,喜欢它萌萌地盯着她的样子。她故意把剪下来的火腿肠肉块举得高高的,瞅着它跳来跳去,够不着的着急相。她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洗手去。他递给她一块干毛巾,然后牵着她,到了厨房。她吃得津津有味,说得叽叽喳喳。她要他再给她添一勺子米饭。他抽着烟,看着她吃,看着她间或丢给毛毛一片肉。菠菜炒百叶她全包了。
吃完,他收拾碗筷。她说,还是我来吧。以往都这样,他做饭菜,她洗碗筷。我来吧,男人说,今天都让我来。不行,女人说,你洗得不干净。那我尽力,男人说,今天,我要讨好你,跪舔你。你干吗呀,她轻轻地打了他一下,忙乎起来。他从背后抱住她,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
洗完,他们相拥着,去了卧室。毛毛屁颠屁颠地,跟了进去,趴到它的毛毯上。
他们在床上呆了三个小时。毛毛呼呼大睡,他们大汗淋漓。
“垃圾人。”
我要是垃圾,全世界都垃圾。
蛮不讲理,刁难。要人接送,一点不尊重体谅对方,反而骂对方垃圾。呵呵了。
“跟他比,你太强势太自我。我乘车来回的不舒服,就是应该的?我拿你跟他比了吗?我也想呵呵了。我打车来,再打车回,你体谅我了吗?体谅了吗?怎么体谅的?你说我倒肚儿,老强调以前女人如何对你没有要求,这是不是另一种倒肚儿?她们没有要求无私奉献,就对吗?就好吗?我为什么要跟她们一样?你为什么要我跟她们一样?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们?”
一切都与愿不愿意有关。也是我先前不想见的原因。
“你不愿意送我,我也不愿意给你按摩。你明明可以去按摩店。我给你打一千块钱。你还知道对方做,感觉完全不一样。怎么,就你可以,对方不可以要?你高傲太多了,被女人照顾太多了,理所应当了。全世界唯一的最优秀的男人。”
我承认,提她们是我的错。我也承认,我们真的到头了。你太膨胀了。
“呵呵,我是正当合理的要求,哪里膨胀了?我只能永远是个小女人小媳妇儿吗?你规定的吗?我也厌恶透了!”
奉陪不起了。才把这几个字发送出去,毛毛又嚷嚷着,飞奔而去。女人就在他面前,不足五米。
愤怒地离开他的公寓,她没有立刻打车回去。他一时无聊,便带毛毛出来遛弯儿。
嗨,嗨嗨!他朝她喊。毛毛更是围着她直转圈。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弯下腰,拍拍毛毛的狗头。她捧着手机,继续给他写字。
“没有永远不变的人和永远不变的关系。你不懂吗?”
你路上小心点。他也写道。
“离我远一点!我不需要你廉价的关心!恶心了。我们都好自为之吧。”
每个人都会自我评判的。对得起你了。
“真没说头了。你好好拥抱你自己吧。自觉对得起我,你才能舒服点。你明明可以去按摩店,我给你打一千块钱。但你不愿意啊,因为感觉不一样。你怎么解释给自己听呢?怎么你自己说得通的,到我这,就行不通了呢?”
是的,我垃圾。请不要再和垃圾说了。
“就成了不合理,荒唐,膨胀了?这就是你的回应技巧。我太熟了。”
打车走了吗?虽然吵,还是担心。
“我不会操作,你把手机拉黑了吧。担心,大可不必了。”
放心,我不会骚扰你的。
“我不会自杀的。”
当然不会,怕你被车子刮碰了。
“收起你的迷之自信吧。我没有男人关心,也不需要你这廉价的担心了。你觉得我想让你送我那时候的嘴脸,让人无法忘怀。我们似乎都不爱对方,只是欣赏+需要。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我们这么厌恶对方了,还不放手。本质不是利己。你说我膨胀了,其实不是,我内心并不觉得自己多优秀高明,我这样的应该是常态常识,是一种平凡,我只是觉得太多人太自甘平庸了。我只是在做自己应该争取的事情。如果我之前太弱了太卑微,而现在要求正常,也确实是一种膨胀,但同时是一种进化。我很高兴这样的。”
“外面很冷。”
不客气。
我可以告诉你,你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要我接你,哪怕我喝多了,都可以派车去接你。
“你喝醉了。”
没。我说的是分手后也一样。
“我第一次感觉找不到再在一起的理由了。”
嗯嗯。其实你进步不进步我没感觉,只是为你高兴。我需要的是恋人。
“嗯嗯,没有办法了。不好勉强。我不需要你接我送我了。”
解脱,谢啦。
“不客气哈。我也需要恋人,只是不是你这样的。我们只是错位。你说‘竟然让接送,太荒唐无理’时的样子,是真的恶心。到这会儿都觉得我听错了,不是真的,无法接受。不是真的。”
真的。讨厌要挟我。
“呵,好舍不得啊。”
舍不得垃圾?
“与你无关。”
你记住了,你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要我接你,哪怕我喝多了,都可以派车接你回家。安。
“我们其实都不爱对方。我们都只爱自己。”
那我怎么还载你去镇江,去溱潼,去荷兰花海——去你想去的地方呢?
“因为需要享受一种愉悦感,提炼生活的气韵。但那不是互相爱对方那个人。和对方在一起的快乐,远比为对方付出、甘愿面对对方的麻烦,来得轻易。为对方的付出而感动,是廉价的,自我陶醉的,哪怕是对方付出而自己愧疚,都只是灵魂温柔的舒服的抚摩。”
你哪里知道每次和你亲热之后,我精疲力尽,神思恍惚啊。那天晚上撞车之后,我更不敢送你了。
“久处的恋人,最需要面对的,不是如何制造快乐愉悦,而是如何化解遗憾、失落、矛盾甚至怨恨。你不要再找补了。”
嗯嗯,反正你已经把我当作小气的家伙了。
“非常虚弱苍白的解释,你在转移。你的一切套路,我都太熟悉了。”
解释,转移,找补,套路——真渣。
“是的。我也有我的渣。所以说,我们不爱对方。我们需要爱,需要伴侣,需要从荒芜冷落中暂时脱身,需要愉悦,需要明亮,需要对方,但仅此而已。我们,都不配。”
太文学,太套路了。
“呵呵,我工作了。你头顶上有两件东西:男人,面子。还有,歌手,年长。”
你有两只角。我原来不信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现在信了。你及腰长发里面,长着两只角。
“你远不如我坦诚,尽管你一再自我标榜。你有人设,有上面四个包袱。我对于你,和其他的女人,没有本质的不同,我一直清楚这一点。你本质上并不亲近任何人。我对你最大的吸引是,你在我这里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似乎身体还未老去,青春仍在,力量仍在。我们不是真正的恋人爱人。”
“你保重。”
“到家了吗?”
“你,还好吧?”
每隔一段时间,女人都给男人发一条短信。男人始终没有回复。直到第二天上午,出去小跑回来之后:吃早饭的,那么晚还不睡?
这次女人也没回。
你还是找那个和你有感应的同事吧,人家那么好。我一点都不好。他继续写道。
“好的。太令人意外和心寒了,你讲那几句话的样子。走的时候,我看你在马路上远远地看我,我赶紧躲开,不想出现在你的视野里,不愿意多看你一眼。连和你有关的毛毛,我都不愿意再看到。”
好。
“太令人意外和心寒了,你讲那几句话的样子。”
我还是认为你那是折腾我。寒就寒吧。
“算了吧。太可怕了。你折腾我还少吗?一定要见面的时候,不是绑架?不是折腾?你怎么永远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你永远自私,男人思维,强势,认为女人就该听你的。滚远点吧,垃圾。希望你永远认为自己正确,永远那么自信,那么优秀,那么被宠爱。”
骂得很爽很快感吧。终于不相通不同频了。以后,你和有感应的同事在一起,就方便了,也不再会有罪恶感和愧疚感了。永远勿回。
女人发来一个微笑。
“希望你永远认为自己正确,永远那么自信,那么有魅力,永远保持双标且问心无愧,永远活得快乐。女人在你,永远只是工具,审美的文学的生活的思考的拓展的身体的工具,连你家毛毛都不如。会吗,主人,主人?”
感恩曾经的美好。辅导时请别教学生“我们应该怎样毒舌”。
“呵呵。我的毒舌,不对所有人。你幸运。你有没勇气在另一个人面前直面自己,双标且自信的自己?你之前的每一次逼迫,都不可能真正过去,它们只是被掩盖起来了。”
我的任何回答都是套路,只能永远沉默。
“永远沉默是最好的答案。你的语言,永远穿着外衣。我只是,在最终结局真正到来前,消磨仅剩的不甘而已。你骨子里的四个人设,永远不可能改变,而我永远不可能妥协悦纳装傻扮乖。人最终会厌恶那些吸引自己的东西。”
对不起,委屈你了。以后不会了。好好辅导吧。
“你这辈子都这样了,令人厌恶。‘委屈你了’,太高明了。”
你是职业病吧。
“你没职业病吧?”
祝福你的下一个幸运者。
“谢谢,我就不祝福你的下一个了,显得矫情。”
你这辈子都这样了。
“是的呢。与你何干。我们真的回不去了。积累的东西,无法消化。”
“手机怎么拉黑?”
请教你的学生吧。
“好的。你完美。我造次了。”
下午,女人打了两次电话。男人都拒接了:现在不方便,稍后给你回电话。
“我没有办法做事和思考。”
你好好的。
“你也是。”
还在学校吧。我在外面吃饭。
“不在。”
到家了。想起你气呼呼时也气韵生动的脸。睡。晚安。
“当时,你并不觉得。你愤怒于我的荒唐,得寸进尺,认不清自己的位置。”
怪我,我不会哄宝贝。
“我不知道怎么接了。”
你说我出去吃,就不送你了,所以就不给我按摩。如果我说一下,也可以先送你,就没得你的批判了。唉,我还是不像个大男人,只会跟着生气。
“这些只是表象。实质永远存在,具体表象在变。我不是非让你送,之前也没那么娇气蛮横。我只是找不到你双标的理由。因为你是男人?知名歌手?年长者?优秀?”
没你想的那么复杂,只是率性惯了。
“这也叫率性?可能我们对率性的理解不大一样吧。晚安。我也好想和你一样率性啊。结果你也看到了。《动物庄园》中有一句:所有动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奥威尔的。”
《动物农场》。睡。
“不同翻译,不信可以查。晚安。”
你送我的叫《动物农场》。晚安。
早晨起来,突然想到,奔波:多么艰难,又多么无奈啊。没有期待感,只有逼迫感。你说的奔波,是约会和相逢的独特角度。那在一起时,你的欢乐,都是带泪的笑吧。想明白了,我挺开心。日出东方。
“听不懂。你能好好说话吗?直接一点。”
还是你说得对,我们没有爱。我们爱自己。我们早就应该分手了。谢谢你的点拨。
“不客气哈。你真是感谢吗?你这是报复,还是怨恨,还是又一波的套路?”
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那你就永远沉默吧。”
好的。你会难过吗?
“会的。你难过吗?”
当然会。恋爱让人失控,但难过让人静心。
“滚。”
作品 2022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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