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我还不能相信,我已经把他送走了。我一直在后悔,其实我不该去,可是,我还是去了,似乎只是为了印证一下,到底是不是他,到底是不是我在做梦,到底是不是只是我的一个噩梦——
可是我看到了什么,我证实了什么呢?
我看到了黑色镜框里那个戴着大眼镜的黑白照片,我固执地看着,我觉得不像他,一点也不像——
我说,不是他呀,一点也不像——
新说,就是他,他比上学的时候胖了,我前天还看到他,只是什么也没说,他朝我一笑,我朝他一笑,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谁知道那竟然就是最后的诀别——
是啊,那照片的笑,是那么熟悉,还是那样微微翘着嘴角,眼睛眯眯的快要看不到——
可那照片后面躺着的也会是他么?我不敢看了,我不敢去证实什么了。
同学们匆匆的从四面八方赶来,50多个人一下子来了30多个,可大家除了哭,还能做些什么?望着彼此的泪眼,想着他对老师说的最后一句话,毕业十年了,该聚一聚了,大家都来了,可是谁知道只有他与大家阴阳相隔——
毕业十年了,这十年间,我只见过他一次,也是来去匆匆的,根本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没想到,现在见到的竟然是殡仪馆内躺在玻璃棺里的他,我不知道他的头上为什么带上了一个黑黑圆圆的礼帽,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喜欢,我记得他最喜欢穿西服的,可我不知道那黑布下面的他穿的什么衣服。眼镜已经被摘掉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不戴眼镜的样子,虽然是远远的,但我看得到,他的眼睛紧紧地闭着,面容很宁静,他是累了,睡了,他又耍赖皮了,不肯起来了——我听到一片哭声,可是我不哭,我只是想,没有眼镜,他是不是习惯呢,到了那个世界,他能看清楚么?
殡仪馆的烟囱高高耸立着,他能从那里找到去往天堂的路么?那棺椁那么小,他能睡得舒服么?
明明知道躺在里边的已经不再是他,可是我们着一大群人固执地跟了他,一路走,走了几百里地,跟去他的老家,他的墓地。唢呐哀低低的在头前领着,每过一座桥,就会噼里啪啦放一阵鞭炮,那是在呼唤他飘游的魂灵么,跟上来,不要贪玩,不要迷路,回家了——
我们紧紧地随着,车开不进去了,我满跋涉在深深浅浅的泥泞里,我看到了他永久的栖息地,那是一片密密的树林里,周围有水,有芦苇,有茂密的草,有淡紫色的小花零星的开着。
那一个仅容棺椁的小小的墓穴,就是他的归地么?不,他那顽劣的个性,怎会甘心屈居在那里!葬下去的,只不过是一具木棺,一堆衣物,我相信,他早已经飘到一棵树的树梢上,狡黠的眼睛看着这一切,似乎与他无关了,还是那副故作深沉,故作高深的样子——
唢呐又呜呜的响起,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他那首歌,忘词时就哼哼的歌,我为什么就想不起那是一首什么歌,我好想再去问问他,可是他永远也不会再来回答我。
平平的土地上又多了一个圆圆的丘,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终会化作虚无——
回来的路上,平说:“他告诉我两句话,一句是,该珍惜的,一定要好好珍惜,趁活着的时候,一句是,活着的时候,好好活着,好好珍惜。”
好好活着,好好珍惜——
惠君,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把“惠”字写成“会”,可是我知道,你是这个字,你喜欢这个字,惠君,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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