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紫的诗
水塘
它频繁出入我的记忆
把旧时的消息传递给失眠的人
岸边的芦苇挥动头颅
向一个女孩的童年招摇
脚步被锁在摇曳的草丛之中
曾经，我找寻一条鲫鱼的踪迹
梦想是动荡在水面上的群星
如今，异乡的游子忆起炊烟中的美味
咽下响遍原野的笛声
那一汪清水已不甘于平静
等待着要为我冲洗灵魂
记忆中的柏树林
每到傍晚，放牛的少年
用笛声收起挂在柏树枝上的斜阳
每到落雨的四月，柏树林旁的坟头上
就会飘起经幡
多少年来，面对喧嚣的人世
这一片树林只负责沉默，就算被砍伐
也不吭声，鸟儿在它喜欢的枝头
落脚。风儿把经幡吹起
仿佛在超度亡灵
棉花地
青蛙在泥地里弓起的脊背
是蚊虫飞舞的弧度，它还预感不到
未来的死亡。紫花地丁忙着将花朵
举向高处，瓢虫爬上酸浆草
向更高的棉秆攀登
棉花在慢慢长成，先是白色的骨朵
接着是坚硬的棉铃。往外蹦出来的棉絮
仿佛时间的订单，订购了一个小女孩
在棉花地里蹦跳的童年，四十年来
记忆纯白，继续走向末路的终点
旧物
光线凝聚一张脸，脸上的皱纹
多像脚下的皲裂土地
风雪在远方弥漫，犹如她的一生
从未知的年月开始，劳累与孤独
就从体内出发，并一直到达她的老年
逃荒，迁徙，动荡不安的
躯体，始终没有被救赎
我看着她曾经窈窕的身体
渐渐衰老，走向看不见的黑暗
变成墙壁上一幅黑白照片
慢慢落满尘埃
乡间
那时我们尚年少，晨起东游至山林
采下沾满露水的野蘑菇，晚霞中西荡于河畔
听放牛的牧童吹起竹笛
偶尔几声犬吠，招呼到来的客人
绿荫之下，小路似绸带连接起
远处的青山，把少年的憧憬
送到青山之外。村落虽小，我们
因此地远心不偏
我们是怎样走了出来？成为羁鸟
怎样跳过龙门？在更大的染缸里
又成为池鱼？东奔于玻璃窗镶嵌的写字楼
西顾至低矮的铁皮屋
闲时去美术馆，在悬挂的一幅画布上
找寻灯火掩映的乡间
秋日去山林
树木向秋风伸出藤蔓，黄叶下落的姿势
与生长一样从容，似乎它们已深谙生死
空气比秋风更为稀薄，向北席卷而去
狗尾草在风中挥洒它的羽毛
枝叶枯黄，为了灶膛里喜悦的柴火
事物在季节中完成輪回
只余我们立于夕光中
看猩红的落日眷恋山头
林中磬声阵阵
只剩朵朵白云在空中悠游
卢文丽的诗
美，只能被美看见
你所见的
只是你想见的
你所见的
只是你能见的
当有人跟你一样
走过相同的路
受过相同的苦
趟过相同的河
才会对美
有相同的感受
因为
美，只能被美看见
秋分
风自唐朝来
一袭静止的缁衣
拂动了节气
海浪滚滚
驼铃声声
秋风心事重重
似有诸多不忍
木樨香似瀑布
一场年年上演的
没有输赢的战争
秋分
万物走向孤独
雨水缓缓落下
仿佛出土的铭文
渐渐幽暗的人
似一滴洇开的墨
凉风起天末
君子意如何
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
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
在这个世上
尽管这不是什么秘密
说出来却不太有人爱听
只有吹拂过你的风
淋透过你的雨
亲吻过的唇
属于你
只有卡在喉咙的刺
曾经映入瞳孔的
另一双眼睛
和日渐衰老的躯体
属于你
至于记忆
哦，算了吧
有一天，连记忆也不存在了
你只是一个完整的影子
斜斜地，飘过雨水铺设的街巷
活着
冬天锈迹斑斑的雨水让你活着
一丝比风还要细的鸟鸣让你
活着。比冥王星上的岩石还要
冰冷的寂静让你活着
墙根下，那只怀孕的流浪猫让你活着
一张裂痕处处的榆木小桌
和桌上散乱的稿纸让你活着
此刻，从你所在的阳台望去
那株高过三楼、立春后绽出新芽的含笑树让你活着
漫游在克拉科夫广场
漫游在克拉科夫广场
风吹着我
像一阵模糊低语
中世纪的马车
从棋盘格的路面哒哒驶来
皇帝于漫长的昏迷中苏醒
密茨凯维奇的雕像上
停满了人
停满鸽子与笑声
喷泉像蓝色的火焰
在少年的弹拨乐中起飞
街角的咖啡香令人忧伤
这包罗万象的广场
也曾包罗骑士与诗人
降B大调与小美人鱼
他们自由自在
在此虚度光阴
脚下每一块石头都会翩翩起舞
圣母玛丽亚教堂内
正在进行晚祷
钟声像维斯瓦河荡漾
像一缕反光
照亮蓝色穹顶遍布的星系
漫游在克拉科夫广场
带着我的影子
直至暮色把一切吞噬
像上帝把手中的面包屑
一点一点
分给鸟雀和草坪
朗诵会
寒冷使你们聚在一起
似一群越冬的鸟
朗到动情处
何妨拎住自己的头发飞得再高些
帝王在脂粉中南巡
过客犹忆昔年种柳
孤舟于诗词里远征
运沙船在雕花窗外突突
河水似一张泛黄宣纸
桨声灯影是时光拧紧的发条橙
拱桥上
反光板打出撑伞的旗袍女
和一名五四装扮的围脖男
想到一年将尽
诗人的嗓门又提高几个分贝
河里的鱼儿摇摇尾巴
吐了两个泡泡
惟有柔美的事物让大海持续澎湃
披覆雨水行走楠溪江畔
湍急的音韵似一首古曲
漫不经心的风舔砥面颊
细弱虫鸣有若缕缕跫音
走在山中忘记光阴流逝
沙沙细雨撩拨万物神经
灵魂在纸页上窃窃私语
一草一木都是如此深情
峡谷水声好似迅捷马蹄
仿佛要去追赶整个雨季
险滩和云雾是命运妆点
千山万壑不过一道盆景
披覆雨水行走楠溪江畔
任凭风光一路牵绊脚步
一道激流侧身而过
呵，惟有柔美的事物让大海持续澎湃
周鱼的诗
尽管我们吃石子
尽管我们
吃石子，上午吃，
下午也吃，有时在
独自的夜晚吃，有时在两人
身处同一房间却
将心搁置两处的夜晚
我们也吃石子。
尽管我们吃石子，我们也
将每次的石子们兑换
向海洋。向柔软
蓝色的宇宙。
我们的年龄是
石子的累高，是一座越来越
坚硬的山坡。但它们的构成
最終仅为了
解决自我。
我们吃海洋。越吃
越多。它反哺
我们。一件幸运的事：
我们的年龄成为
多么高的山，我们就成为了多么深的
海。
一面蓝色镜子：
巅峰在倒转的底部：
下降;
消融;
扩大。
再次建造
静夜，你没有离开你的城市，
没有离开你的房屋，你仅仅是放任你的灵魂
又一次出了趟远门，借助于
你的记忆——它再次建造了
那座你曾到访的如今却遥不可及的城市，
它再次建造了喧闹的市声与那条恒河，
建造了河边的那块石头，就是在
那里，一个用河水沐浴祈祷的男孩
又站了一次——
因为你的又一个平静、孤独的
夏夜，一点点的燥热，在你的房间，
当你回忆……
街心公园
早晨黑暗已经饱和。寒鸦
停在屋顶。门像一个
句号。我走出自己的房间，
几乎带着诀别的心情。
然后我站在街心公园，四周
围拢升起的白色的建筑，
我的目光热切地追索着，问候
一排又一排的别人的房间。
并非矛盾
你把自己脚下最后的一小块土
也翻起来，查看过了。“可以
不用自责了。”当你
独自选择了一条小路。
炊烟依稀。城镇里，狗的叫声，
越来越远。旧有风景的门
一扇扇在身后闭合。
近处，寂静供你听见
极细的松针落下;看见
细书签般的草叶上的甲虫
轻轻张开翅膀。大海
也允许你眺望，它贴着
星球铺展而去，它蓝色的尽头
并非是它自身，那里
终于抵达天空。当
无我在孤独中。
看不见的事物
闭上双眼，
钥匙打开锁。
闭合双掌，掌间荆棘
逼向荆棘的深处，就像
雪摊开雪的广度。
从一只笼中鸟的身体中飞出
另一只鸟。
笼子在自己的完整中
将影子和实体放在一起。
闭上我们的眼，它的触碰
是整个世界。紫荆花叶上的
每一条流动的经脉。每只
在我们的骨头丛林间环绕的蜜蜂。
闭上双眼，
看不见的事物在将我们察觉。
意外
酱色的壁纸，空房间沉溺在它自身
制造的阴暗之中。墙上的挂钟
扁平的声响。金属钟摆将某物抓紧，
将其向左甩去，又随即向右甩去。
一封信，被谁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
白色的信封，一声微弱的，
但穿透了一种定律的喘息。
荒院
在独自旅行中不期而遇，透过结着蛛网的
镂花铁门的纹路，可以看见它片面的
内部：落叶，铺满整个院子，以加强表明
时日经过的荒废，几张白色的椅子
却异常明亮，像老者还闪烁赤子
的眼眸，石路笔直地延伸着，像一种
不對任何过路的好奇者遮掩的信心，
通往那栋圣洁光晕中的建筑。
“有时在它里面，却又时常
一不小心就走了出来。”就像此刻
我们暂时失去那只奇异的钥匙。
在尘世傍晚的电话里，我拨打向
雁荡山上的你，我们迅速承认
那种过路的身份，觉察那层铁门应承
也阻隔着我们的敲击。只能在外围
小心地投出词语对它窥视的目光。
我们把它一会儿说为“阳光”，一会儿
说成“雨”。更多的用词像一片片
水迹，但它们照出比它们深得多的，
也许会让人掉进去，在言语的陷阱里
难以爬出来，我们适当地绕过了。
长久以来，我熟练着那一种荒废，
出于不敢冒犯的心情，有一个领地，
（幸运的时候，它向我敞开）
我进进出出，但那里陈旧的物件（实在
也乌有的）我至今没有移动过，没有清扫
散落一地，重叠而隐秘的，没有修剪
那些自己生长的，比我的来历古远
也将去向更远的。更加不敢往里
添加任何外来的。有时我觉得
携带着一个枝蔓丛生的故事，
来到了它的面前，也就不值一提。
宫白云的诗
十二月
口罩下一团寒气，
大地堆着春天的枯萎，一幅
被撕破的画
死去的人绘出。
雪飘来时，山川接回了纯洁。
一切还来得及？
江水被暗流怂恿，一直向前，
没有穷尽。
武陵源
好比挤满老虎
与花斑豹的河流
无尽的金黄，地球上不老的颜色
山顶上的白云
无法控制的缭绕
我在猜想
哪一座里面驻着神仙
他们是否和我一样
充满尘世的梦想
重阳，想起故人
从冷水中取出沸腾
泪腺分泌的诉说
一串串，一行行，一步步
登高望远
那时的孤独与此时的孤独
好比一条九曲的河流
给我挣扎、烈酒、香烟
给我失眠、幻象和梦——
白云抬着黑夜，潮汐涌来蔚蓝
骑手从河流驰出……
星星也疲倦
月亮空荡如纸糊的灯笼
什么样的磁铁
吸在我的血管，以我的心
来说他的词
在无声的吸附中，将一种荡漾
拽出深陷
请不要空气一样离开……
作为生命，请来吞噬我的血
我将刨开大地种下自己
在漫天大雪中生长一种白
以一种笨拙的方式
覆盖尘世的黑
夜游田庐
百年的碎石小路，粘着
星星的青苔，马头墙，青黛瓦，四方天井
灯火掩映中
一个眼神触碰一个新大陆
啊，古老多么新鲜
一缕紫色的风绕着它踱步
田庐翘起的檐角
像是一个鸟巢
有没有翅膀，将它送回南朝
古人的呼吸如此安静
在石头的内部，谁的灵魂打开黑暗
照管这里的一切
时间将每一个想象都磨成镜子
镶在狭长幽深的巷弄
一个遥远的人直入其中
替灵魂整理一些急迫
小雪
她不知道自己是藏不住的
越是往黑暗中躲
越是洁白
这是天使栖息的一种方式
只有黑夜配得上她
苏文佳的诗
无题
在一家咖啡店里，他回溯整个漫长的人类历史 发现原来一切不过是一场经验主义的践行
他拍桌而起，所有的人注视他如何将一口咖啡饮尽
而后卷起中世纪的报纸，用肚子撞开做旧的门
门框划破他棕色大衣的口袋，融为一体
一回头的功夫，人们又被杯盘盖住，声音隆隆
街道的第一个转弯，他遇到克里斯汀
几乎整条街都听得到，他大声地质问：
早餐的煎蛋，蛋白与蛋黄并没有完全分离
夏天的鱼
夏天，要徒步前往
一片泳池。大多数时候
它是蓝色波动，是八点昏沉
张开后的世界偶尔激起水花
水里，我们不说话
身体本身就是语言在诉说
越是轻柔，水越是
我们拖动一尾水爬上岸
沐浴时用泡皱的手指
搓洗干涩的发和全身
面对着面。我空握一个圈
吹出泡，你摸了摸嘴巴
吹出更大的泡。你说
鱼是这样。鱼，是这样
窥视
明暗施暴
灯被拆分
108个方块命中
356个方块排列组合成高楼
冷冰冰硬邦邦的水泥在说话
黑夜教唆犯罪
光明正大的窥视到底算不算是一种
25层楼是独身男子的阳台吗
周六晚上挂满一星期的蓝短裤和白T
下摆在风里来往 横冲直撞 蛮不讲理
一些更猛烈的时刻 期待挣脱
衣架 白T 蓝短裤……
最好是有些什么在发生
比如一条内裤 晃晃地
天蓝色地降落在江上
比一根羽毛落地更柔和地贴紧
而后被带去
日用品变成日用品垃圾
洗涤剂芳香变成浑浊的恶臭
净变不净
……
可惜什么也没发生
在公园的椅中央
风扇了我几个巴掌
头发乱了
温泉公园
鸽子飞了
十块钱两包的玉米粒
撒了一地
沿边的孩子跑跑跳跳
呼喊着起飞
一阵一阵的鸽子 飞了
你捡起一根羽毛
问 妈妈我能用它写字吗
不能 孩子
所有的人都用它编织翅膀
上面住满了遗忘的公园
最后他们会像鸽子那样 飞了
旁边练习绘画的美术生
有一支笔
画下鸽子的模样 飞了
赏莲
公园里
莲花没过人头
我站在母亲的旁边
像一个缩小版的她
一株靠近的莲
飞虫爬过它空洞洞的莲蓬
一株靠近的莲叶
残留隔夜未洗的尘
不远处一对母女嬉笑
母亲沉默 我不语
她四十六岁时
我们也是那般
那时 还有人
涉入不深的湖水
为我“违法”采撷
一朵低低的莲花
他把莲花捧在手心
举得很高 笑出梨涡
湖水穿过指缝 触到水泥地
开出无色无味的莲
云忽低了身子
我伸手 摸出鲲鹏的翅
是庄周托梦吗
扑闪着落下无数蜻蜓的翅
鱼
他们接吻
大口吞吐
池塘的淡水
和彼此的唾沫
叶子卷翘
向水的一边沉浮
中秋已经不是泛黄的边缘
鱼群冒出水面
染上斑点
——金光融化
植物软烂
所赠
漂转
他们在这漂转下吻别
每时每刻
光天化日下的私密
谁在意过吗
鱼的性别
鱼的纹身
鱼的骨
他们隐身
于一块圆润的石
池水囫囵
小心收藏
李湘宇的诗
蔷薇岛屿
——十一月十四日练瑜伽后
满身蔚蓝我涌动着波涛，
远方地平线红日里飞来一群海鸟，
鱼儿游过发丝，
双臂生长蔷薇海岛，
满身星辰，聆听清晨波涛。
玻璃色的海洋里我化身为一尾，
微笑的鱼，
穿越珊瑚聆听深海的秘密，
遇见鲛人，我捧起她的眼泪，
滴滴晶莹盛满黎明的珍珠贝。
海水滑过我的尾鳍，
温厚低沉里归家水手的鸣笛。
夜色里明亮，是愛人的灯塔，
塞壬的歌声里，他从未迷失，
穿过深海我是一尾快乐的鱼。
水里的诗行里，
藏着十七岁的记忆。
亲爱的陌生人，祝愿你幸福，
跨越世纪的回响里有蔚蓝的秘密。
日光岩上我愿为你演奏一曲，
飘忽的时光，我等候你的印记。
星河
不论你望得多远，仍然有无限的空间在外边。
不论你数多久，仍然有无限的时间数不清。
—惠特曼《自己的歌》
毛姆书写《刀锋》时曾以此为引，
生命的迷惘，拉里的叙述，
物质与自由的选择，
不过庄子太庙里的一只猪，
星辰置温柔的双眼与你身，
黑暗中有风声飒飒，
凡人的披星戴月，
不必尋找一个特定的时辰。
一个自由人的崇拜，
打开历史的闸门，
热情与英雄主义都不能使个人的生命，
延续于墓园之外，
下定决心崇拜善良之爱好，
所创的上帝。
星空自人们的面庞滴下，
从此我们不必彼此分开，
爱邻如己，
芙蓉隧道里的美声回荡，
一个普通的夜晚，
罗素步履蹒跚地，
向我们，
走来。
老妇人
海风中流动的银丝，
你坐在窗前，
已是立冬，三角梅怒放，
一年又一年，
把海岛花的红都融进血里了，
手腕衰老，叫醒红玛瑙，
念珠颗颗连缀时间，
如此辛苦慈悲的一生，
都写在眉间，
柠檬胺热烈，
鹭岛未及秋，
热浪与波光粼粼的海面，
所有的昨日都留在了沙滩，
海浪轻柔，
祭奠生命的蔚蓝。
鹭岛小夜曲
思源谷丁达尔现象的清晨，
齐手船行，
激动的快板里，
船压云彩，
白鹭款款低飞。
宁静而稍快的行板，
十一月羊蹄甲怒放满径，
微风甜美。
激动的快板，
对岸深藏秘密，
章章回旋，舞鹤的小说，
带着笑泪的谐谑曲。
黄昏我想念桂花酿般甜美芬芳的人，
皎洁的温柔，
夜晚吕思清演奏布宜诺斯艾利斯的四季，
我在椰林边独自跳舞，
伴着鹭岛小夜曲。
愿总是有生活与音乐相伴，
温柔蔚蓝的海边，
流淌着晴朗的十一月。
这夜晚让我温暖起来，
骨头里闪耀出月光的痕迹。
深夜三重奏
美女的呼噜声一圈又一圈，
我撑着夜的盾牌，笑着认输。
缩成被子里的蜗牛，
声浪圈圈转成秋天的壳。
一声近，一声远。
声声打动心跳。
美女的尖叫是海上的惊雷，
打起嘟嘟的气泡音是波浪的玩笑。
是谁家的汽笛响了呢？
在一个夜里又困又渴又睡不着，
当奏起奇特的深夜三重奏。
于是忽然枕着呼噜微笑。
这时，我们的港终于静了。
在这个小小的512码头。
徐贞敏的诗
夜晚，城里， 在河旁
一
黑水上的路灯，带有涟漪的倒影
在一座没人停下的城市，当他把我压到墙面
当我一推再推，想要逃走
在一座没人停下来的城市，当他把我压到墙面
他的朋友没有
服务员也没有
同桌的人也没有
没人停下来
当他把我压到墙面
在一座城里，河流的倒影
当我一推再推，想要逃走
二
当电话响，线的另一边
声音能够帮助我
假如我能够问
假如我能够说：
我需要帮忙
我该怎么办
在一辆出租车上，在一座不熟悉的城市里
我跟一个将要强奸我的男人在一起
我需要帮忙
你能告诉我该做什么
假如我的声音会来
问我儿子的父亲能否帮忙
当他打电话，儿子从噩梦里醒来
开始哭，想要我
无法安慰地哭
我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为了安慰儿子
为了告诉他
你会没事的
当他为我不在身边而哭：
你会没事的
当出租车拐到漆黑的路上
树叶一路漆黑地从树枝垂下来
假如我能找到一个声音说：帮助我
三
出租车在一条空路上停下
男人付费，把我从车里拉出来
拉到一座空楼里
没有灯光的高楼
走廊里没有
电梯里也没有
没有报案
没有进出的人
在没有灯光的走廊里
他把我拉到房间里
此刻，墙上的树影
一只蝙蝠的翅膀
骷髅男人
推进
再推进
想要进来 继续进来
树影 那男人 骷髅的翅膀
一只蝙蝠一只蝙蝠
一个骷髅推进来
我的胳膊一推再推又推，把他推开
他继续推进来
抓住我的胳膊，我力图把它们松开
踢着
墙上的一棵树
使一个骷髅男人渐黑渐隐
只有他眼睛的白
他变黄的牙齿? 那房间
四
一旦身体失去力量，它就往里垮塌
他还在推进，此刻能够推进来
风 雨 词 落下来
推
進
多少
多少尖叫
在空楼，高入天空中
一个阴影裂开
一个骷髅推进来
眼白升起，下来，下来
那白色还在推
黄白的牙齿
进入有叶子和翅膀的墙壁
穿过那声“停”
穿过那声“帮我”
那声“不”
穿过双臂和双腿剧烈扭动
进入那垮塌
向内的身体
他还在推
在一座没人停下的城市，当他把我压到墙面
在一座没人停下的城市，当他把我压到墙面
蝙蝠影子
骷髅叶子
一个女人等待黎明的安全
黄山
松树从峰岩里横着生长
我拉儿子的手 在薄雾中
爬石阶，争取不滑下来
这个开头可以在任何诗人的诗中出现
古人在大雾中听到了人声后 就知道
他们不是单独的 我呢，
紧握儿子的手 注意到
树苗已经在裂缝中扎了根
在山峰结束的地方，眺望天空时，
我的心从锁骨穿到喉咙 把那些闪回压住
在喉咙里构成云朵
把词语弄湿，直到它们在表达以前溶解
前天晚上，一个男人把我推到墙上
我让他放手，说要是他不放手，我就会大声叫
但我找不到高声，或许
担心的羞耻感 阻止我尖叫
担心别人会说什么 怪我怎么会最后在那里
用笔回忆，我意识到那些是恐惧带来的扭曲思路
不多于这个，也不少于它
事后，那些疑问从来毫无意义
他怎么抢了我的包，再抢了我
我以为我能逃走，却不能
也找不到自己的尖叫声
所以我反复把他推开，等待结束
一只红枣鸟在收集枝条
准备制造鸟巢，我猜想，就想起那匹红枣马
曾经把我爸摔倒地上，弄断了他的肋骨
“看看那只鸟，”我跟儿子说，想让他知道
人生反复被重造
夜里，当他爸躺在我身上，
我让自己被容纳在那熟悉的摇动里，
薄雾从我体内飘出来
一棵树 一棵树
那么多松针落下来
泪滴来临，我就把头往后移，
不想让他感到或者听到它们
他并没有，我却一样心疼
岩石分裂后，永不会再合成一体
即使山在移动，在安置，
然后 新树生长在刚刚被构成的小裂缝和山谷中
即使在故人的诗句里
我们感到自己
被重新种下 重新破开
责编：郑小琼
作品 2021年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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