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我经常梦见一个人。
梦里怎样?
我说不清楚。
那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可以的话,不知道有什么法子,能帮我改善改善。
那你能说得具体点吗?梦见的是男人还是女人,仇人还是恩人?
是个女人,不是仇人,也不是恩人。我們一起长大,后来分开了。
什么原因分开的?
很多年以前,我父亲去关外练刀,带着我们全家去,我们住在一座小镇上。我家隔壁有个小姑娘,和我年纪相仿,我们一起玩耍,一起进私塾,关系很好。
后来呢?
后来我父亲不辞而别,我母亲带着我们回到关内。很多年以后,我母亲说,我父亲那次是去杀一个人,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你是做什么的,方便知道不?
我在衙门谋了份差事。
好,我知道了,那你说说,你都梦见了什么事?
梦见过很多事,也梦见过无数次,几乎从我十五六岁起,她就像住进了我梦里一般,我长大她也跟着长大。这个月我又梦见了她两次,一次是她去了临安,在那开了家客栈,我住宿,要了两瓶上好的女儿红,我们喝得很醉。
还有一次呢?
还有一次,就是昨天夜里,我梦见她到我家做客,我妻子在厨房做菜,许久不见上菜,我进厨房催促,妻子发火,我们吵了起来。离开厨房后,我打算继续招呼她,发现她已经不在客厅了。
真是个奇怪的梦。
是的。
你有没有再见到过她?我指的是,离开关外后有没有在现实生活里见过?
见过。两个月前,我发现她也到了扬州,就在我们这条街的街尾,开一家染坊店,生意不错。有天早上,我和妻子去染坊店,打算给家中老人置办衣物、棉被。进了染坊店后院,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当时在陪孩子玩耍。
她有没有看到你?
看到了,也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我们彼此都没有说话。
后面你们见过没,有没有聊起往事?
有,衣被做好的时候,我专程去店里取,那天她丈夫不在,我们多聊了会。
你有没有告诉她,你梦见过她的事情?
没有。
为什么不告诉她?
我觉得没那个必要。
那她有没有梦见过你?
我不知道,没有问过,也无从问起。
你现在想怎么做,需要我如何帮你?
我不知道。听说你这里有一种酒,叫忘情酒,不管是谁,喝了之后能把一些事情忘掉。
是的,你想喝吗?
我想试试。
有些贵,二十两银子一碗,不过效果很好。
没事,我不怕贵。
那我给你端来。
行。
酒来了,喝吧。
是不是喝了,什么不愉快的事都能忘掉?
准确地说,是关于她的所有事都能忘掉,可能你以后也不会再梦见她,你也不会再有烦恼。
我只想忘掉不愉快的,开心的事能不能不忘掉?
那有些难办,这酒没有这种功效,它只能帮你忘掉和她相关的所有事,酒虽然厉害,但毕竟不是人,无法分辨出你说的快乐的事和不快乐的事。恕我直言,有些事,你现在不快乐,或许以后会觉得快乐,有些事你现在觉得快乐,可能以后就觉得不快乐了,还有些事你觉得快乐的,别人未必那么认为,对吧?
也是,那我该怎么办?
让我想想,你愿意出大价钱吗?我指的是花血本。
愿意。
从你的讲述来看,你是不是很喜欢她?
……
没事,你大可直言。
应该是,至少我曾经很喜欢她。
现在呢?
现在也还喜欢的吧。
如果不喜欢,你不会再梦见她。这样吧,我帮你杀了她的丈夫,她就能和你在一起了,你就没有那么多纠结了。
不行。
为什么,你怕她知道是你派我杀的?
不是,我当然信得过你。我只是担心,她和我在一起后,过得不幸福。
这话怎么讲?
我看过她家的染坊店,后院很大,生意兴隆,她丈夫每天的流水是我一个月的俸禄,她现在的生活殷实富足,至少物质方面比跟我在一起强。
你有没有问过她,这样的生活幸福吗?是不是她想要的?
我曾经问过,她说她不喜欢她的丈夫,但是她丈夫对她很好,追她追了很久,她觉得很难遇到这样的人。婚后,他们生了一个儿子,全家人其乐融融。
你呢?你爱你的妻子吗?
爱。
你有孩子没?
有,我有个女儿,她可黏我了。每天放衙回家,她总要我陪她玩。她虽然是个女孩,性格却很像男孩子,我教她做风筝,还带她到河边钓鱼。
我这里有个方法或许能解决你的烦恼。
什么方法?
你问她可否愿意跟你走,你可以带着她私奔,当然,你得愿意变卖家产,丢下现在的工作,带着你现在的妻子、孩子,还有她,她的孩子,一起远走天涯,去别的地方谋生。
这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有些难做到。
有什么难的?你卖掉田产房产,身上还有钱,有钱就不怕。
还有没有更好的法子?
让我想想,要不这样,我不杀她丈夫,也不杀她和她的孩子,不动她家人一根毫毛。我让他们无立足之地,说白了,就是赶他们走,走得越远越好,去别的地方开店。我指的是,彻底离开扬州。
不行。
怎么不行?你怕我做得不彻底?你来之前应该听说过我,天下没有我做不到的事,至少现在还没有我出手后失败过的事。
我不想让他们离开,准确地说,我不想让她离开扬州,离开这条街。
可她不离开扬州,你会更加爱梦见她。
她没有到扬州之前,我也常梦见她,每次梦醒,我都很惆怅,不管梦里发生的事情是愉快的还是伤心的,都很惆怅。
你的问题,我很难办。
是的,我也觉得有点棘手。
那現在你是什么想法,既不喝忘情酒,也不让我杀人,还不让我赶他们走,我已经没辙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或许现在这种状态就挺好。
挺好的话,你也不会烦恼,更不会来找我。好了,我还得招呼其他客人,这碗酒你确定不喝对吧?不喝我好收起来。
不喝,谢谢你。
不用谢,等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也不迟。
谣言
我最近听说了一件事。
什么事?
有个叫马一的人,在城西开了一家肉铺,也是个屠夫,比我还高,比我还壮。
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牛二,是个屠夫,在城东开一家肉铺。我是我们那条街最壮的人,没人敢欺负我。
既然没人敢欺负你,你到我这里来做什么?我这里,只为需要帮助的人提供方便,显然,你不是弱者。
谁说我不是弱者?在收税的官差面前,在城外的土匪面前我就是弱者。
好吧,你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帮你?这个马一你见过吗?还是只是听闻,具体长什么样子知道不?
不知道,我只是听到街上的屠夫们都这么传。
那为何来找我的只有你一个屠夫,其他屠夫都不怕他吗?
我怎么知道?
看你不老实,你平日里是不是横行霸道惯了,这会听到有个比自己剽悍威猛的就害怕起来了?
你到底帮不帮?
帮,但总得把话说清楚吧。这样,你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帮你去探听虚实。如果你能描述出这个人的具体长相更好,毕竟扬州城不大,但也不小,你知道的,人找人是很费劲的事。
好。我先给你十两银子,事成之后,再给剩下十两。如果真的存在马一这个人呢?
如果真的存在,我也不会贸然帮你,得看他是个怎样的人,要是人家本本分分营生,我有什么理由去伤害别人?我和江湖上的杀手可不一样。
好,这是我请人根据传言描绘的画像,希望对你有帮助。
我已经查过了,没有叫马一的人。
你确定?
我确定,既然你找到我就该相信我。为了查实清楚,我拿着你给的画像一家家问,没人听说过马一这个名字,更没人见过马一这个人。不过,我倒是找到了一个叫羊三的人。
羊三?
是的。
呵,真是够扯的,羊三是个怎样的人?
与马一恰好相反,羊三又瘦又弱,也是个屠夫,不过他的生意不太好,在那一带总是受欺负。
是吗?
是的,他是新来的,好像货源比较窄,加上本行有点挤对他。
我想去看看,他妈的,我还以为是哪来的一根葱,敢到扬州城撒野,之前有人传,说马一想来找我比画比画,看来就是这个羊三捣的鬼。
应该跟他无关。
不管和他有关没,我都想去拾掇拾掇他。
等等,你急什么,你很有本事吗?你不怕我现在说的这些是忽悠你的吗?如果我现在告诉你,马一真的存在呢?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没有马一这个人。
谁说的?我小时候就叫马一,我的师父姓马,就给我取名叫马一,怎么,你想和我比画比画?
那不敢,杜老板,你开玩笑了。
那你还不快滚?
杜老板,你好。
你怎么又来了,还鼻青脸肿的?脚怎么了,拄着个拐杖,一瘸一拐的?
我被打了。
谁打的?
羊三,不对,是马一。哦,不对,都是。
到底是谁?
是马一,就是那个羊三,他原来叫马一。
我不是查过吗?他就叫羊三。
羊三是他的本名,以前没在扬州混,从临安来的,绰号马一。别看他瘦瘦小小的,还会点功夫,力气也不小。
你怎么惹到他的?
我没惹他,是他惹我的。昨天早上,我去屠宰场进肉,本来不打算去的,最近牛肉紧张,徒弟们去了进不到货,我就亲自去。哪晓得在屠宰场遇到羊三,我们都看中一头黄牛。我比他先到,他价格比我高,卖主就卖给了他。我气不过,和他吵了几嘴,哪晓得打了起来。
你伤到他没?
没有,妈的,真是可恨,他竟然会功夫。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想让我替你出气?
嗯,我愿意花钱。
不是花钱的事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这次我能帮你,日后呢,他还不是会打你,你又打不过他,到时候你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那我就该白挨打?
吃一堑,长一智,有何不可,只要没伤及性命。好了,我要午休了,别打扰我。
眼睛
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来这里的,都是求我帮忙的。你看起来很漂亮,也很有钱,从你的服饰和妆容就能看出。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有什么忙需要悦来客栈才能解决?
我的这个忙,这条街上的其他人做不到,只有你可以。
那你告诉我,是什么事情?
我想请你帮我挖掉一个人的眼睛。
真是艳若桃李,毒如蛇蝎,你要挖谁的眼睛?
一个偷窥我的人,我在家中洗澡,发现他总是偷窥我。他每天早上,都会搬一张藤椅坐在阁楼上,目光总是投向我的住处。
你家在哪里?
不远,看到没?对面那家云来茶馆隔壁就是我家,我家的隔壁是一个布店。就是那家布店,这月初住进一个老头,他总是偷窥我。
你很漂亮,恕我冒昧,是个男人都想偷看你,连我和你说话,都忍不住想多看你几眼。
是吗?你可真会拿我取乐。
我可不敢,你丈夫呢?你可以把这件事告诉你丈夫,听听他的意见,或许他有更好的主意。
我没有丈夫,他去年就病逝了,我现在是孤家一人。
好吧,不好意思!你应该知道我这里的规矩,要帮你可以,不过我得查实情况,我不是什么事都做,替人消灾总得付出代价,你说对吧?况且是伤他一双眼睛。
那你想怎么做?我听你安排。
方便的话,我想去你家实地查看查看,看看他所在的位置到底能不能偷窥到你。
也行,我这几天瘆得慌,总感觉他那双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连洗衣做饭、上个厕所都感觉有人在偷窥。
行了,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我刚才已经查看过,他所在的位置是二楼,你的房间也在二楼,确实在一个水平线上,你们相距不算远,也不算近,要是眼力好,他确实可以看到你这边。但是,你洗澡睡觉的时候,把窗户关好,他是看不到的,我不相信他还会有一双透视眼。
那可不一定。
说笑了,我一个练武之人都没有透视眼,更何况他。要真有透视眼,你此刻恐怕……
恐怕什么?
呵呵,开个玩笑而已,没什么。
那你的意思是怎么办?不打算帮我了?
看你一个妇人在家,身边没个有劳力的,这样吧,我帮你把窗户再糊一层,你以后大可放心,他要是真敢再偷看你,我保证把他眼珠子挖出来。
算了,看来我是找错人了。
这话怎么讲?
人人都说杜若飞什么都不怕,我看简直是瞎吹,其实怕的东西多了,连个老头都怕。
我从没怕过,更不可能怕个老头,对了,他有多老?到现在我还没见过他。
七十多吧,你以为七十多就不会对我构成威胁?
你那么漂亮,十三岁的男孩对你也是威胁。
你扯远了,我只是想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有些人七老八十了,看人还直流口水。
好吧,不说这些,你现在需要我怎么做?
你直接去把那老头眼珠子挖掉。
然后呢?如果他真的看过你洗澡,即使我挖掉他的眼珠子,他还有嘴巴,这样他还可以把所见情形讲与人听,即使你再出钱请我把他舌头割掉,他还有手可以写字,把所见情形写出来。
算了,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不去。
我给你加钱,现在我不求你挖掉他的眼睛,只求你去问一句话,问他是否看过我洗澡,如果有,请警告他不要乱说,行不。
好,既然你愿意出钱,这个做法也不为过,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我刚去查看了,他没有看过你。
他亲口说的?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
我的剑告诉我的。
笑话。
你的剑怎么会说话?
我刚才进去,他正午休起床,站在窗前穿戴。他的年纪太大了,看起来不止七十,起码八十有余。这些都不重要,我的脚步很轻,起先他没有发觉,我以为是他听力不好,后面我发现,他似乎看不到我。我站在他面前,用剑刺向他,他眼睛都没眨一下。我再三确定,他是个睁眼瞎。
然后呢?
然后我从楼上跳了下来,顺着你家后院回来了。帮你跑这一趟,说了那么多,茶水都不见一口。
不好意思,是我招呼不周,马上给你沏茶。
这茶味道不错,大理普洱。
是的。
隔壁的云来茶馆专门卖上好的普洱茶。
是吗?
你应该喝过。
我可买不起。
你的茶叶是上品茶,不瞒你说,刚才我从后院进来的时候,发现你家与茶楼张三家的围墙角,有个刚好能钻一人的狗洞,用木板掩盖得挺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让我刺杀老头的眼睛,是以为他看到了你和茶老板张三的苟且之事。
你这完全是臆想。
你既然找我幫忙,就该给我说实话,我不是刀,更不是工具,是有思考和辨识能力的人。这样吧,你告诉我,你现在害怕什么?我绝对保密,你是不是害怕别人知道你和张三的事?
对。前天有媒人来牵线,说城东黄员外的夫人去世半年了,这会想续弦,看中我,答应过去了就是正室。他田产丰厚,有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吃不完的山珍海味。
那你和张三呢?没考虑过嫁给张三?
张三不愿意给我名分,那个狗东西,我看透了他。
好了,我得回去了。老头我也查探了,他看不到,你大可放心,你和张三的事只要我不说,没人会知道。
我怎么相信你?再说了,就算我信你,也不敢信张三,他如果以此要挟我怎么办?
如果你一直这样想,即使你嫁到黄员外家也不会幸福。你不用相信我,也不用相信张三,你只须相信你自己。告辞。
木偶
我最近遇到一些烦心的事。
什么事?
我总是被我师父骂,他说我戏演得很差。
你是做什么的?唱戏的吗?
不是,我是耍木偶戏的。金人南下时,我的父母在战乱中身亡,我流落到汴京,我师父收养了我,他教我耍木偶戏,本来以为能讨口饭吃,哪晓得金人又杀到汴京,还捉走了皇帝,后面我们又辗转来到扬州。
你们生意如何?
前些年生意不好,今年好多了,不过再好,对我来说也没意义。赚到的钱,我只能得很小一部分,大头都分给了我师父。他现在年纪大了,没我干得多,还时常发脾气,以前年纪小,任他打骂,现在要不是看他是个老人,有养育之恩,我真想……
那你现在需要我怎么帮你?
我想问你借五十两银子,十两用于置办木偶戏行头,二十两用于买栋房子,还有二十两用来娶亲,我看中城西饼店王家姑娘,请人去探过口风,只要彩礼到位,亲事就能成。
你想得挺多,也挺远。
我马上三十了,所谓三十而立,我现在连个安身立命的窝棚都没有,我不想再受我师父的气,我想成家立业,另起炉灶,如果可以,两年我连本带息还你六十两银子。
钱是小事,我相信你也跑不掉。我借你六十两吧,做生意嘛,总有周转的时候,况且你一个人演不了,得请个打下手的。两年后,你能如数还我就行。
成,谢谢杜老板。
这才三个月,你怎么又来找我?
钱花完了,生意没做成。
为什么?你师父没同意?
他同意的。我拿着你给的六十两,买了栋房子,把饼店的闺女娶进门,也购置了木偶戏的行头,还招了个伙计。但戏才演几天,所有东西都被衙差没收了,说是我没办手续,属违法经营。我花钱把行头捞了出来,没演几天,又被逮着,说我没按时上税,给予罚款。
那可真够倒霉的。
是啊。
以前没发生这种事吗?
发生过,只是少。
为什么以前遇到的情况比较少?
我师父他比较有经验,眼力好,辨别能力强,哪里有衙差,哪里没有,衙差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不来,他都摸熟了。即使摸不熟,他也能很快和人搭上关系,遇到罚款也能从轻处罚。
那我怎么帮你?我毕竟只是人,没有千里眼和千里耳,不能随时告诉你,衙差在哪里。
我想请你再借我点钱,这次行头被没收了,捞不出来了,我想重新置办一套。前段时间没怎么赚到钱,现在我媳妇怀孕,她得等着我赚钱买米养家。
好吧,看你也不容易,我再借你二十两。
谢谢你,杜老板。
不客气。
你怎么又来了?是不是又要找我借钱?
不是不是,杜老板,这次确实是想请你帮忙,但不是借钱。
怎么回事,看起来精神不好,遇到什么难过的事了?
我师父去世了。我离开他后,他住进了寺庙,我觉得凄惨,接他和我同住,他不去,非要我和他一起耍木偶戏。我受够他了,他以前经常打骂我,现在我成家了,我不想受他使唤,再说了,他也干不动了。我愿意养他,可他不同意。
他为什么不同意?
他说自己还能干得动。
那他怎么死的?
住在破庙里,遇到匪人,死得很惨。
好了,你别哭了,节哀吧。那你来找我,需要我怎么帮你,报仇吗?
不用,我不知道是哪些匪人害的,抢了他身上的财物,连随身行头也抢了,我只想请你帮我个忙。他在世时,说自己死了以后,要我用水晶棺材安葬他,他说生的时候贫寒,不想死了也寒碜。
他是说着玩的吧,哪来的水晶棺材?
是啊,可是这句话害惨我了,我跑遍了全城也没找到水晶棺材,就想到了你,你神通广大,天下没有你办不到的事。
言重了。这样吧,离这里八十里的北面山坡有棵六七人环抱粗的银杏树,你只要找到那棵银杏树,就能在树后面找到山洞,沿着洞一直往里走,下面有寒冰,千年不化,只有那个能做成水晶棺材,保他尸体永不腐烂。
好的,谢谢杜老板。
不用谢。
那我先去了。
等等,我想问你个问题。
你请问。
你师父在世时,对你不好,为何死了,你还行孝?他只是身前一句戏言而已,你何必当真,你又不是他手里的木偶?
我不是单个生活的人,没有他我就活不了,哪怕他在世时限制着我。不说了,办完他的事,我得忙着赚银子还你,媳妇马上生产了,家里需要我。谢过杜老板。
不谢!
自己
生意看起来不错。
今天怎么没走正门?我马上就打烊了。
店是你开的,也是我开的,你打烊与否,并不重要,只要你还没睡下,就算睡下,我们还是能交流的。
我不懂你的意思,你到底想怎么樣?
你以为你听了一个禅师的话,就真能改变以前发生的一切。
我没有奢望什么,只希望对得起内心。
你是故意欺骗自己,你相信因果吗?你做这些所谓的善事,就是在信因果,对吧?
你可以这么理解。
我告诉你,我不信因果,因果只存在小的因果,但我不信大的因果。
好了,我不想和你胡扯,我要休息。
你急什么,何必如此讨厌我,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长着一样的面孔,都会武功,都蛰居在这座城市,不同的是,你白天忙碌,我夜间活动。怎样?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长什么样子,每天铜镜里看到的并不是真的自己。
我长什么样子,我会没你清楚?别给我装神弄鬼,一身黑装,还蒙面,你以为你是江洋大盗。
别管我是不是,但真动起武来,你未必能赢我。有本事,你就摘下我的面具,看看我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我没有兴趣,请你离开,我现在要休息了。
你会睡不着的。
为什么?
我接下来想和你讲几件事,这几件事一定让你睡不着。
什么事?
关于小柳的。
你怎么知道小柳?你到底是谁?
哈哈,我都说了,我就是你。我当然知道小柳,我不仅知道小柳,我还见过她。
你见过她?
是的,我见过她,就在刚才,我们还聊天呢。
你简直胡扯。
你坐下,我们沏壶茶,对会弈,慢慢说道。
你现在可以说了,你在哪里见过小柳?
你别急,我们玩个游戏。
什么游戏?
假设游戏。
你请讲。
我杀死了小柳委身的那个富商。
你为什么你?
因为你,当然,也是因为我。我不想看你每天愁眉不展,从临安跑到这里来开什么悦来客栈,你体验过喜悦吗?你以为你真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
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杀手。
你也不是杀手,你是一个懦夫。
好了。你杀了富商以后呢?
我救出了小柳,她还记得你,还爱着你,她现在就在扬州城内,我已经把她安置好了。
这有什么用,我的父母不会同意的。
会的,假如我现在告诉你,你父母已经同意了呢?
他们为什么会同意?
因为他们思子心切,我去看望过他们。怎么,你不信?
我当然不信。
要是我还告诉你,假如小柳怀孕了呢?而且怀的是你的孩子。
你可以滚蛋了,简直荒谬。
我说的是真的,哈哈,她怀的是我的孩子,这和怀的是你的孩子不都一样吗?我强调过,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
别用这种诧异的眼神看着我,不信?你可以摘掉我的面具看看。
怎样?我们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你身体里分离出来的,但我相信,我们还会整合到一起。你身上没有的,我会赋予你,我身上没有的,你也会赋予我。
那你现在带我去见小柳。
哈哈,你果然信了。
怎么?你刚才不是说你安置她了吗?
是的,我是安置好了她。可你忘记了我的前言,这些都是假设。
你简直荒谬。
现在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想考验你对小柳的感情。
我不怕考验。
好。
那我问你,假如富商没有死,小柳嫁过去以后根本就过得不快乐,她备受折磨,要么拳脚相加,要么冷暴力,你该怎么做?
我可以把富商杀了。
好,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假设父母亲不同意,你怎么打算?
我不知道,我可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吧。
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告诉他们,你要娶一个妓女为妻?
你……
哈哈,再问你一个问题,假如富商后来抛弃小柳,把她又卖进风月场所,且小柳怀孕了,不知道怀的是谁的,现在老鸨不想要她了,只需要很低的赎金就能赎走她,你还会带走她吗?
我不知道,你可以滚了。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
别问了,滚!
这个问题是真的问题,不是假设。我现在就告诉你,小柳已经死了。
什么?
小柳已经死了,这不是假设。现实没有假设,现实就像这条大运河,河水無休无止地流着,流过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我不相信。
可那是事实,就像你是我,我是你。我们是同一个人。摆在眼前,可你不相信。
我要摘下你这张虚伪的面具。
你摘吧。
哈哈,怎样?你没摘下来吧,我随时可以消失不见。告诉你,你永远看不到我,就像你的眼睛,永远看不到你自己。
责编:李京春
作品 2021年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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