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维诺
早上出门,我和她约在机场,准备飞往巴西。我做咖啡寻豆生意,与这位寻豆师合作有几年了,却是头回见面。这年头,大家都死宅,没事,最好别见。
我等了一会儿,见到一位身材臃肿的大妈,朝我走来。她朝我眨眼睛。我立刻领会,从包里掏出微缩痰盂状的唾沫检测器,她像发射橡皮子弹般,噗的一口,射进“痰盂”里。
该我了,我觉得喉咙很干,努力呴一口气,传感器传来:您的唾沫量不够,请吐!
我对她说,早上没喝水。先别急。
她端着痰盂,在那候着。我像一台水泵从喉管深处,上调一口痰,吐在容器里。
我说,没了,今天的量,只这么多了。
她的手机屏幕显示:
东亚 41.324%
中国南方人 34.419%
马来人 8.101%
原始南岛语族群 6.741%
通古斯语族群 2.014%
藏缅族群 1.403%
蒙古人 1.320%
“你的数据与官方机构DNA认证吻合,你是我的老板颜桥,没错。”
我在看她的数据,“等等,原先认证里南高加索血统是5.5%,现在是5.4%?请解释。”
“机器精度吧。”她也很苦恼,有时机器不是百分百精确,常有误差。为了让我安心,她撕开衣服,准备让我看胸,我阻止了。我绝无看老太太胸部的不良嗜好。
“那怎么办?机器不能证明,我也没办法。”
“算了,做几袋咖啡豆生意,你造假的费用,比豆子高昂得多。”
“你要害怕,可申请第三方仲裁,机场有办事处。不过怕你等不起。飞机马上要飞了。”
“誰叫你视频我时,是妙龄少女,这落差太大。”
“能换脸,我自然要最美的,换成老太太,我自己就有。”
我让她先安检登机。我嘴巴干,前方还有几个摄像头,不够唾沫了,必须买瓶水。
人脸识别摄像头之所以形同虚设,是因为有人发明一种名叫K的涂液,无色透明,涂到脸上就像保湿液,一层薄膜,能够有效骗过人脸识别系统。由于涂的厚度不均,相当于产生一个随机数,面部识别系统在无法辨识状态下,就会随机分配一张最近似人脸,这在数学上叫最短余弦距离,说起来挺复杂。
于是,刷脸成了生意。你涂了K,去一些还没有基因检测设备的地方,刷脸消费,相当于把你脸上挂着的那些“账单”,挂到别人“脸”底下。刷脸付费,一度成为最便利的人工智能技术,实际上你根本不知道,你的脸后面,挂着多少账。因为,你每天不停刷脸,刷脸,曾是一种文明的复兴。
前些年,突现一种人脸识别的反技术,找到了机器算法的漏洞,最后演变为K。这种机器易容术可以伪装成另一个人,当然,只是对人脸识别系统,你是另一个人。于是,人们疯狂抢购K。盗刷大量涌现。谁愿意用自己的脸记账,谁不愿意用别人的脸吃饭——刷别人的脸,吃自己的饭。
大规模盗刷,并不意味着你安分守己,霉运就不会落在你头上。首先,即便每次随机分配一张脸,正态分布的“中间脸”,最为庞大。通俗说,社会上的人脸分布,奇异的脸总是少数,大量的脸,都是不丑不美,特征不显著的。这些人也最倒霉,假如你坐以待毙,哪天一笔账单就会出现在你信用卡上,那是有人在盗刷中,正好“抽中”你。这些受害者,不想就此挨宰,奋而为盗。这事你或许不愿意干,既然别人动手在先,也怪不得我了。
技术危机中,最尴尬的是政府,面对“黑天鹅效应”,要一夜之间,全数更换刷脸设备,几无可能。最后,有人想出增加一项检测:基因检测。口水可能是最为便捷的,与基因认证比照。口水检测终端检测设备,造价低廉,通过物联网,向城市大脑芯片传输信息。吐口唾沫,都知道你是丁是卯。
人脸识别被破解后,原本禁止的Deep fake技术,也解禁了。法规上,这种视频造假与美颜、滤镜、图片处理等同列为“影像修饰技能”。你把眼睛换大点,或你把一张脸都换了,本质是一样的。在机器无法识别脸的时代,好比勾股定理失效了,咱们谈论数学,还有意义吗?这可能就是政府的逻辑。我猜的。
禁止视频换脸,是怕身份混淆。但法律上不再规定使用“脸”,作为身份区分依据,转而强调:人与人最本质的区别是“基因来源差异”。作为未来世人类,我有时说话,不经意会透露一点智商与基因的优越感,这也是我们的文化。
你们过去世的人类,只因脸在直立行走的智人身上,处于最上方,好比酒坊上方的酒旗,注意力容易聚焦。假如脸长在裤裆里,你总不能一见人,就开裆给他看,这是脸功能的异化。假如人类臀部在最上方,你们就得把“美女”叫“美臀”,脸与身体,在我们时代,是平权的。脸,只是用来娱乐的。它是身体的一部分而已。
我去机场超市,售货员说:“唾沫检测器坏了,今天无法结账。”
“我得买瓶水,前面安检,还有三个需要吐。”
“你聋了,没听见?检测器坏了。”
“还有别家也能买水的?”我口干舌燥,她全然不顾我,开始推销保健品。
她敲敲前台,在杜蕾斯2046和口香糖ET的中间,清晰放着一盒唾沫增强含片。我居然把这东西忘了。好比你们失眠会服用安眠药,唾沫含片也是我们居家旅行必备良品。针对腺体分泌不调,长期服用,容易激素过多,有的女性甚至会长出胡子,男性容易娘炮。正因如此,我还是使用天然口水。
我买了一盒,先含一片,有唾液了,再结账。虽不符合购买程序,但她为了销量,默许了。
看看时间,离飞机起飞只有半小时了。我舌下生津,口水汩汩。装一嘴口水,寻找检测处。前方传来人们热情如火的声音——呸呸呸,犹如你们围着篝火丛跳舞,我们是围着检测器吐口水。
我吐在痰盂里,这个痰盂比起个人检测端,规格尺寸大一号,铭牌上写着:基因检测,烦请配合。
我抬头,女安检员正在擦手,“你吐我手上了。”
她看安检屏幕:“为什么你有18%的日耳曼血统?”
“我家所有祖先,都没去过日耳曼,”我答,“在铁岭边上吗?”
“也许口水不纯,混了别人的。”她掏出一块布,把痰盂擦拭干净。我又吐了一口,她观察数字变化,“数据对了,你可以走了。”
连吐几口,出了安检。含片还是管用的。老太太在等我,我问,“你为何不先进去?”
“手机没电了,又忘了你的基因数据。”她抬头看我,“即便我记得名字和脸,也毫无意义,它们,只是空洞的代名词。”
“你记得我的脸?”这些年,我们几乎不把脸同身体区分开来,我们不说“我记得你的脸”,只说“我记得你”,没准只是记得你的账单。
“你的脸?没仔细看过,我观察那个干什么,无聊。我只是清晰记得你:中国南方人 34.419 %,这样的蛮夷很少了。难得。”
“父母都是福建人,你没听出我轻微的福建口音?”
“只要对你的声音采集一分钟,可以让你说出任何话。变声是一种游戏,你还相信吗?”
她说的不完全对,在音频、电话、电视、网络等领域,我们可以把自己的声音处理成任何样子。除声音信息,声音质地根本不被考虑。假如你嫌你的声音不好听,可佩戴变声器,内置于领结,声音就处理了。原声,反而成了稀缺的产品。有位歌唱艺术家发行“原声MV大碟”(复古版),她是公鸭嗓,一夜间成了网络红人。原声就意味着,不插电。
我们一起上飞机,选择耳机中空姐的声线设置,我设置的是烟熏嗓大叔,“他”每次说“飞机就要起飞了”,那口气就像家里烟囱着火了,嗓子眼都是烟末子,还偶尔干咳。或许就是你们说的“沧桑”,谁知道呢。
“你这次要寻什么豆?”老太太問我。
“一种叫肖邦的豆子,双重水洗,轻度发酵。高温水冲泡时,有轻微的炼乳味道。”
“真是稀缺,咖啡还能喝出炼乳味。老板,你到底喝过多少种豆?”
其实,我也不知喝了几种,我告诉她,“我打算喝到死。”
“我偏好找到喜欢的一种,一直喝,喝到死。”
她说的时候,看着飞机窗外棉絮状的云团,它们离我们很近。
“这是你念旧。”我故意转移话题,“你除了帮我寻豆,还有别的安排?”
“去见我女儿,十年未见。”老太太说,“每次见她的视频,我都深度怀疑我有一群女儿,她们身高不同、体重不同、面部不同、头发颜色不同、声音不同……”
“但你只有一个女儿……”
“是,尽管我觉得有一群女儿,我依旧孤单。做完唾沫检测,机器告诉我,这就是我女儿,我暗自祈祷,感谢上苍,这个是真货!”
“你是想只拥有一个女儿,还是想拥有一个‘真的女儿?”
“有区别吗?”
“假如你只是简单拥有一个女儿,就不必计较真假,这样最宽心。女儿只是安慰品,又没什么用;假如你计较真假,每次见她,都查下基因,现在很多骗取妈妈养老金的假女儿。”
“这倒是,不单我查她,她也查我。很多老人膝下无子,也骗人家给供养。大家骗来骗去的,人生真没意思。”
“你们除了互吐口水,不干别的?”
“她眼里的我,只是一堆视频,有的视频比她还年轻,还妖娆。而我,拥有一堆女儿样式,像芭比娃娃。没一个样式是我喜欢的。”
“你怎么表达你爱她?”
老太太想一会,“我会说,你看,我们的基因真是一样的欸。”
“不怕见面时,她和视频太不一样,有陌生感?”
“我反而怕和视频太像,世界那么乱,人必须有点伪装。”
尽管聊天显示我们有代沟,但老太太蛮健谈。
“你和先生如何认识的?”我知道,她只提到女儿,说明先生在世的可能不大。
“在一次学术研究会上,我发现他有5%的尼安德特血统,这个血统很稀缺,我当时因为没有稀有血统,很自卑,他不介意我血统不够高贵,屈尊娶了我,生了一个女儿。可惜,女儿的蒙古血统是2.3%,我们夫妻都不存在这么高的蒙古基因,我一度怀疑婴儿被蒙古大夫给换了。……以他优良的基因,假如尼安德特基因大于6%,他将无法自由结婚,必须施行社会配给制,配给高贵基因的女性,以便生出蓝血宝宝。”
蓝血宝宝?还汗血宝马呢,我们像讨论一匹种马,讨论着我们自己。尽管不屑,却是现实。基因是爱情的基础,在我们的社会,优良基因的人,容易得到报酬优渥的工作,从而进入更上流的社会。到处都是基因配种广告:嫁尼安贵族,生蓝血宝宝,这是全社会女性的玫瑰色的梦。就和你们社会,希望女孩嫁给有钱人,一个意思。
采用基因作为身份标志后,基因就成为价值排序的唯一标准,“刷脸文明”衰落了,取代它的是“基因检测文明”。聪明的人马上想,如何篡改“基因认证”,抬高基因打分,你的人生将可能改变。
社会出现许多不文明的现象:借口水。我们未来世的基因认证,如同你们的车辆年检,每年一次。有些滑头的人,借了(实则是黑市购买)优质基因人的口水,偷偷含在嘴里,去获得更高段位的认证。但是,随着摄像头急剧增多,这种行为等于玩火自焚。你根本无法通过接下去的频繁的“基因确认”,你口水里的基因与认证基因相冲突,就会被扣留。基因偷渡罪,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那些组织借口水的“蛇头”,将处以极刑。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黑市上出现了“人造口水”,这种口水可以骗过检测仪器,最后检测出想要的基因比例。人们趋之若鹜,纷纷购买。遇到摄像头,就找个僻静地方,含着口水,通关。开始,口水价格低廉,用户急剧增加后,变得越发贵,很多人骑虎难下,为买人造口水,倾家荡产。“明日说法”之类节目,天天播放这些人的忏悔,烦死了。谁会相信鳄鱼的眼泪。瞧我说这么多,真正的故事反而被打断了。
“你老公呢?”
她毫无起伏说,“离婚了。我犯了裸奔视频罪。直播时,采用不经处理的头像,无技术马赛克,被定义为不良风俗,他有压力,就离了。”
我小心问:“你没开美颜滤镜,暴露了?”
“彻底暴露,网友都很愤怒。”
你们旧人类一定很诧异,看真面目也是罪。你们在电视里全裸,会被封杀吗?!我们观众的反应,就如同全裸。当然,现实中真面目见人,还是可以的。这是一项鼓励政策,人类社交在视频娱乐时代急剧下降,为鼓励社交,可允许“真面见人”,不超过规定时长都是允许的。做个比喻,我们被关在信息的牢房里,被允许定时探监。
她继续说,“不提了。这次见女儿,很高兴。”
她买了许多3D全息表情包,这是一家限购商店特批的。由于脸的没落,我们很少生物表情,主要靠“增强现实表情技术”,口令是:撒花。蹦跶出一张全息投影的机器脸,发出机械朋克金属笑声或哭声。全息表情包主要烘托气氛,不具真实生物情绪属性。你可以在悲伤时发出一串金属笑声,只是特效。人们需要表情包,只是害怕冷场。
“你给女儿撒表情包,都是什么系列?”
“雪人系列,空中下降一位雪人,红萝卜的鼻子,正要笑的时候,身体瞬间融化为液体。”
“特效不错,你女儿会喜欢的。”我只能这么说。
我看她不说话了。她脖子上布满深深的皱纹,蔓延到耳根,耳垂上一枚蓝宝石耳钉,耳钉周围皮肤却很光滑。她苍老的面庞,空空的,像没摆放家具的空房间。
“你真是老人?”我知道这样问很不礼貌。
“你觉得呢?”她的变声器发出少女尖厉的回答。
“耳钉周围的皮肤暴露了,你应该不是老人。”我很肯定。
“你只是请我寻豆,年纪重要吗?”
“这是欺骗与幻觉的区别。你可以给我提供幻觉,但不能欺骗,像蒙面舞会,你可以戴着面具出席,但假如你把真脸当面具,就破坏规则了。”
“那算我破坏规则。”她调侃,“你觉得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通知空中警察,验证你的基因,后果自负。”
“别这样”,她看座位四下没人,把人皮面具撕下来,是一张光滑的脸,是少女的脸。我试着揪住她的脸皮,使劲撕。她大叫,“没了,只有单层。疼疼疼。”我不信,又捏了一把。最近有一种双层人皮面具(保湿款),撕完一层,还有一层。防不胜防。
是真脸,我有点失望。身材掩盖不住,照理说,一个胖姑娘的脸,对我有何价值。但我介意被她欺骗了。
她冒充的是她妈,也就是寻豆师本人,她对我解释,“我妈一直在巴西,两年前常驻那。我见你的活很急,就冒充她,我正缺一张去巴西的机票。”
“你模仿你妈,惟妙惟肖。”
“她时常发来视频,我了解她的一举一动。我的视频就是真面目示人,我不喜任何伪装。”
“你妈妈去寻豆期间,你在冒充她?”
“可以这么说,我父母都去寻豆了。我主持我妈的直播,都以为我是一个披着人皮面具的老太太。”
“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谈不上喜欢,耳钉是妈妈送的,也是我能记住她的标记。它是唯一不变化的物件。”
“尽管你说的这么楚楚可怜,我还是会让你掏机票钱。”我没有义务为雇员的子女探亲,自掏腰包,何况她还是一个胖姑娘,需要买1.5张票。航空公司规定体重超过标准体重20%,算1.5倍票价。
“下飞机补给你,小气。我直接去他们住地,一个惊喜。”她话里透着一点希望,尽管不显示于表情。
“你喝过你母亲泡的咖啡吗?”
“只看她无数次冲泡,说实话,一次也没喝过。”她补充,“她是最知名的咖啡师。”
说着说着,她有点困了,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关于这枚耳钉,一看就是“区块链入口”。它暗藏的记账表单,是数据世界的入口,好比你们过去世的“二维码”,只要用手表或者手机一扫,可以进入母体的分布式记账系统。我按捺不住好奇,趁着她睡着了,偷偷扫一下。
这是一张巨型的“视频清单”,几千个视频,都是寻豆师夫妻发的。她们把日常的一切点滴,都用视频记录下来。视频里他们有各种各样的脸有的脸甚至打上马赛克,这说明换脸的数据空缺。数据库找不到匹配的“人脸”,只有马赛克。
那些视频是关于什么的——冲泡咖啡,野外历险,钓鱼潜水,烧烤篝火,探望贫困儿童,早起看日出……总之,很温存,很美。
视频采用一种非对称密码:公钥与私钥。这位女儿拥有“公钥”,只可以查看权限,而我用“私钥”,看到的则是后台发布的时间记录,视频处于区块链中,每块区块彼此独立,寻豆师为什么给我私钥?寻豆是一种高风险的职业,咖啡资源稀缺后,大量的咖啡产区被军队控制。私钥如同银行的保险箱,当你采用“私钥”能进入,说明“密钥”生效了。当事人把“密钥”作为“遗嘱”,交付给可以代为执行的人。
后台的所有时间记录,都顺延了一年:
后台:2055年4月3日5点——显示:2056年4月3日5点
……
2055年10月7日7点——显示:2056年10月7日7点
2055年12月4日6点——显示:2056年12月4日6点
这就是说,你看到今天的视频,只是一年前的今天。AI伪装得好,女儿根本没发现。
我用手指把“菜单”拉到最下方,最后一个视频,加密,仅自己可见。寻豆师对着我说:
“我马上要去很危险的地方,这些视频是提前一年录制好的,希望可以给我的女儿一年的快乐。”下面不再发布任何视频,地图上,活动信号消失了。他们失踪了。
录制的视频,她只看到一半。还有半年的欢愉时光。她母亲为她准备了整整一年,快乐的幻觉,她还没享用完。
她睁开了眼睛,“马上就要到了?”
“还有三分钟降落。”
“我该对父母说点什么?”
“想说点什么,就说点什么。”
“我很开心。”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确实很开心,我能感觉到。
下飞机后,她被警察强行带走了,我举报了她。伪造身份偷渡,因为她未成年,只需要拘留七日,遣返原地。我在她空洞的脸上,读出了“恨”。
世界的问题,总被解释为蓝色药丸和红色药丸,真相是什么根本不重要。每个人的精神母體,都连着无数区块,每个区块上,无数的视频与声音,构成我们真实世界的全部。这好比手影戏,人们只会看见那些光线照射在手部形成的影子游戏,手本身,反而被遗忘了。
(注:本文使用区块链非现实概念,只是科幻小说戏谑。)
责编:周朝军
作品 2020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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