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体诗可追溯至《诗经》,内容以宗庙祭祀为主。后世宗庙颂诗开始流向民间,大多以口耳相传的形式存在,文人诗词中较为少见。自“十七年文学”开始,涌现了许多与时代话语紧密联系的颂诗,但因其艺术性的薄弱而少有人提及。近些年,很多诗人重新开启了颂诗体式,以期呈现“大的主题”“深的思考”和“强烈的抒情”。校园诗人郭旭升完成的组诗《颂词》显然具有这样的创作意图。
诗作《命运》以历史为透视面,巧妙运用了“双手”这把修辞的利刃,为读者划开了多维而纷乱、真实而复杂的生活现状,人类在不断创造,也在不断失去,理性与非理性的博弈、历史与现实的走向,都在那双手上。摊开手掌,就像摊开了欲望,世间纷扰便会陆续亮相,合拢双手并攥紧拳头,人类才有可能看清一致的方向。《光明》一诗借助骏马与战将的意象组合,旨在表达只有“奋鬃扬蹄”“以生赴死”的生存态度,才能理解真正的光明,才能在俗世之路“凯旋而归”或“死而不朽”。诗作《苦难》试图阐释死亡與苦难的关联,死亡是苦难的另一种形式,而苦难的内涵大于死亡本身。最后一首《自由》实际上与前面三首形成了互文关系——光明喷吐着火焰,火焰驱走了苦难,命运因之成了可期的命运,这样的命运必然能成全自由的精神。
这组诗在某些细节上略有瑕疵,但整体上显得大气深沉,自带“西部诗歌”遗风,在众多“九○后”诗人中具有一定的辨识度。
命运颂
摊开双手,就是摊开
一部五千年的历史与征伐
深深浅浅的掌纹中交织着
战争、和平、毁灭、重生
也蕴藏着黄金、黑铁、珍珠、炭渣
双手血液纵横,双手河流遍布,双手阡陌通达
面临双手陌生的血管、脉络、关节、筋腱
我如同面对一座没落已久的城池
掌心惨白,千亩良田已创伤重重
鱼际坚挺,战壕狼烟四起,烽火将燃
十根手指,就是流落的十名军士
他们抚摸地表的粗砾,空气的光滑
他们紧握斧头、铁锨、曲辕犁
他们敲击沉闷的门板,推动壅塞的齿轮
他们按压键盘、拨动琴弦、篆刻印石
他们制造病毒、传播瘟疫、注射疫苗
他们佩戴戒指、撕开礼物、切碎土豆
他们撬动板块、制定版图、划分行政区
他们按下火箭点火器,抵住核按钮
双手从未想着制造一场战争
也从未镇压一场战争
高耸如山峰的双手,强健似剑弩的双手
肌肉搐惕的双手,酸胀目闰动的双手,充血发力的双手
坚硬的双手,松软的双手,粗糙的双手,细嫩的双手
孤军奋战的双手,众志成城的双手,楚河汉界的双手
遵循历史、改写历史、创造历史的双手
紧握掌心河流主干的双手
也从指缝虎口命门逸失更多支流河道溪水的双手
合拢双手——我攥紧了拳头
光明颂
升起的火焰,是谁燃起,为谁燃起
像雪山托举的黎明,信仰承载的力量
草场上一万匹骏马奋鬃扬蹄
炽热的嘶鸣啊,像旋风般催激
生命的弦索谱出壮烈的旋律
战旗凛冽,肃杀,静穆,空气如同黏稠的酥油
为这光明之役,将这荣耀之酒饮下
洒下热血是为了凯旋而归
洒下烈酒是为了祭祀亡灵
月光粗砾,面色冷峻,染上血迹的刀锋彻骨
寒流一遍又一遍打磨着征战之师
像打磨雕塑,抑或斧凿榫卯
驰骋的战将,勒马促蹬,在铁骑洪流中泅渡急湍
驰骋的战将,血流激涌,在亘古戕害中以生赴死
驰骋的战将,死而不朽,在黑暗阒寂中冲锋陷阵
等旭日喷薄,赤色的铠甲又将重新染上金色的阳光
我们谓之存亡,我们谓之光明
苦难颂
此刻的寂静中,人们已经达成默契
承认死亡是缓解疼痛的唯一捷径
也接受苦难是她一生的主旋律
离别终将是归宿,只是来得匆匆
像突然造访的一场雪引起的寒意
眼泪挣脱控制,有一种隐秘的冷袭来并坠落
绝望已磨平波澜,带来更大的漩涡
锐利的哭喊声中,我凝视着黑暗将她融为一体
——孤立——突兀
苦难终以死亡向世界做了最后一次
——悄无声息的宣告
苦难是将苦苦菜、灰条菜、曲曲菜轮换着咽下
以求得短暂的饱腹来驱散连绵的饥饿
双手在土地里刨食,渐渐也如野菜般盘根错节
苦难是将白色的、红色的、黑色的药片咽下
吃药的时间久了,剂量不断水涨船高
而效益像连年歉收的庄稼
黄昏是白日血统纯正的继承者
黑夜又将篡位消逝的黄昏
送丧者,面色凝重,苍白地跪着
一段苦难干瘦得像一根木头,安静地躺着
冷,刺骨,穿透性
每一寸肌肤都被刀子细密分割
送殡时,撒出的纸钱被凝滞在空中
又久久不肯飘落
等飘落了,又轻柔得没有一点声音
她许是独自承受了诸多苦难
才换来子女安稳的生活
自由颂
潮水涌入晶莹的河道
月光顺着冰川驶向岁月深处
雪承载了很多苍白的往事
也覆盖了几亩薄薄的桑田
对于行进在风雪中的我
已经习惯了点燃自己
来驱散寒冷,照亮前行的路
火焰弥散在寸草不生的荒野
火焰弥散在乱石林立的戈壁
火焰弥散在沟壑纵横的峡谷
火光熊熊而目光静默
我知道光明之歌将喷吐蓝色的火焰
我知道未来之诗将塑造丰腴的神话
终有一日它会横穿空无的梦境,横穿历史的卷轴
它会策马,扬鞭,奋鬃,长啸
或在旭日初升时锣鼓齐鸣
或在金霞铺陈时明丽绚烂
所有的火焰都将跅弢不羁
而部落的圭臬叫迁徙
责编:周朝军
作品 2020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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