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我从中山大学博士毕业之后，回到了惠州学院，走上了高校讲台。那一年，我为大三学生开了一门选修课，主讲现代诗歌创作。董济东就是在这门课上走入我的视野的。二十五个人中，他是唯一一个男生。我从不爱点名，但每周四晚上都能在旭日楼408看到他的身影。每周的诗歌练笔，他都交上少时一首多时五六首的诗歌作品给我。
那时他的诗歌创作刚刚起步，作品显得稚嫩与生硬。但我能看出他对生命、对文字的敏感，也能看到他对于诗歌的纯粹热爱。济东是一个有才华有天赋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勤奋的人——在我至今教过的数百个学生中，他是唯一一个真正地将我的建议与要求全部落实的人，推荐的书目他认真读，每月练笔数十首。再后来，我让他担任了风辰诗社的主编。在不断钻研中，他的诗艺不断提高，频频获奖，作品甚至走进了《诗刊》。他给诗社带来了众多的荣誉，也为诗社树立了一个榜样。
济东的诗歌，情感丰富，但并不外露，而总是保持克制与内敛，总是将力量潜藏于文字之中。如果说对待外界人事的思考是理性指导下的产物，那么蛰伏的故乡、死亡的冲击、心爱的姑娘应当是他的诗歌中最柔软的部分。而这也正是他着力言说的一方土地。在喧嚣中他愿意留出许多时间交与诗歌，将脚步慢下来，用诗意丰富他的世界。此刻他即将毕业，我祝福他以后依然能诗意前行。
1.在傍晚时分
此处的鸟鸣真实，簌水真实
只有灯光羸弱地吟说
面前的那个男人是复杂的部分
男人来源于旷野。然而旷野真实
林木真实，骤雨真实
男人为夜晚新添上赤色
恩惠的那片废墟是男人的部分
上帝迟迟不来，第三视角不来
男人以尽可能舒适的姿势点烟
疼感并不会泾渭分明
泪水熄灭。被禁锢的诅咒真实
在零落的梦境到来之前
男人是极乐鸟——
低沉的鸣歌刺破黄昏
2.无声
每分钟，秒针指向我一次;每小时，分针指向我一次
它们叩问得过于频繁，故而珍惜难存，我不能分秒必争
唯有时针欲拒还迎：早晨6点，晚上18点
它们指向我，令我爱这两个特殊的时刻，无所不用其极地
在万里长空之中，刻画着我不被私密的梦幻
可是，火焰扑灭火焰又来。发梢因为飞舞而不能时刻保持预感
那些被抛弃的就一直被抛弃，于是我承认痛苦守恒
有人兴奋就有人哭泣，有时郁闷就有时歌唱
而上帝就在上帝那里任钟表如何旋转也始终难以改变
是啊，黑夜来临后白昼将至。一些鸟儿永远从这里开始消失
可是天空永远存在。每当我想起这些
我走在路上把该疼痛的疼痛，定格为一帧又一帧
我不寄希望于奇迹。只期愿那些异地的风不将它们给吹走
在忧伤的背后给我留下一双供奉灯塔的浊眼
3.玛利亚之光
日子在身体里敲，回声是空空的
浩浩荡荡。静下来，风就在耳边战栗不止
人与人之间什么都不再说
让莫大的虚无去说，让形而上的深渊去说
夜暮迟迟没有到来。年复一年之际
溃烂的临界点，看似依旧渺远
人们在酒里，摸到月色照例在新兴的大地来往
而一股淡漠隐隐约约地存在
并且发声：万事万物的光允许不被沉淀
4.清明帖
莺飞又草长，旧庭院的柿子树
已经渐渐高于儿时的炊烟
当我到来的时候，春风已不再埋伏
牵引神的目光在我耳边一同乍泄
于是泥是温和的。久居地下的祖辈
恨不得将故乡的一切都赠予后人
如果这些都不能真实地抵达
就让善意，依附在我们身体的边缘
有的地方我不能去，生肖有冲
或是我手上沾染过其他地段的鲜血
那么我停下來，在一些草上
感受世间万物从遥远异域就具有的柔软
哦，还有。在山间野树的腹地
一只蜜蜂扎进我并不茂盛的胡子
指引我——如何将香火合乎情理地安置
如何将自己的虔诚点燃
5.给你
水在上升。我们只有背上更多行李
才能安稳地驻于皎洁的山巅
尽管这路途尚且久远
期间还夹杂这纷纷的战乱
我们无需过分恐惧
那些涌出的草木，皆是上帝派来的兵丁
而万物有核，我们应当相信
它们载着无尽的善
亲爱的姑娘，我们要握紧彼此
眼神要比雨坚硬比雪柔软
这样，我们才能安稳地驻于彼此心间
如果阳光，还不能将你的悲伤取尽
就请把我的头部埋在你脚下
它会挡住一切。它会和寒风抹去牺牲
责编：周朝军
作品 2020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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