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黄明洋的诗歌里，所有的日常事物都不再简单。在《写给古小姐》里，他倾吐的绝不只是爱情，诗人把自己置于向“古小姐”——这一精神象征抒情的背景下，从不同角度和层面展开写作。“涪江边”“九月的合川”“图书馆十一楼”直到“祖国的土地上”“你的第三首诗里”，从诗人所处的地理位置到想象所达之地，从生活轨迹的记载到内心战栗与燃烧的捕捉，诗，由此展开了更开阔、延伸的空间。在这一组诗的段落中，有时耽于幻想，有时冷峻孤寂，有时又有面对青春和自我时的迷惘，它们各自独立，却又连绵起伏，汇为一个交响共鸣的艺术整体。
《往事》这首诗，黄明洋用平实的述说对祖母的一生遭遇进行了重构，随着段落的推进，祖母的年龄在递增，她在此阶段面临的世界也随之发生变化。第一段，“从小喜欢酒的祖母，不喜欢饮水”，让人看到一个潇洒，具有个性的女子;第二段，不再喝酒的女子已成为母亲，是关于母亲身份的回忆;第三段，她成为了“我”的祖母。第四段，“在以后的日子，祖母学会使用电视，手机和微波炉”，祖母面对一个对她来说经验失效的崭新年代，依然积极投身于生活之中。在整首诗虚实相生的显现下，有关于祖母，隐忍的苦难和蓬勃的生命力相互交织，令人动容。
“请允许……”以恳切，以卑微的姿态进入生活，在《允许》里，少年诗人由青春期的感伤、唯美、忧郁，进入到了更为深沉和质朴的生命与艺术阶段。
1
我从来就没有清醒过，皮肤上的毛孔呼吸均匀
像孤独的人抱着水，水拥抱着鱼，水儿清澈，鱼儿欢乐
开始梦蝶的下午，雨水踏过湖泊。我伸出手掌
抚摸过鱼鳃，感觉水停止时，浸透五彩的鳞甲
那时古小姐坐在岩石上，左手和右手在胸口打结
像一把过往的铁锁，紧贴在木门上。长满青苔
和延伸出来的道路，在祖国的土地上肆意重组
夜晚的钟声响起，一把阳光被你收入口袋
依旧温暖，月光刺向西方，我走向东方，为慕鱼而生
2
打发时间的夜晚，我和古小姐走在涪江边上
九月初的江水沸腾，一把钥匙和湿漉漉的
昨天连接彼岸。有人常说：彼岸有两个春天
一个用来生儿，一个用来育女
这是我确信的，像晚风划破水的皮肤，还在隐隐作痛
慰藉心灵。没有一个今天可以在这里重复
正如没有一只鸟儿可以飞越涪江，清洗羽毛
我们也将落下，像冬季里枯黄的银杏叶
安静地躺在祖国的土地上，等待春天
3
古小姐，一个捕鱼人的女儿，从海上来到草原
未曾见过草原的古小姐，不曾将温柔向我全部展现
我是孤独的风信子，沉默不语，躺在你的眼角
看你结网，捕鱼或者坐在海边数着天空的星星
如海风一样，我肿胀的身体，不再钟情世间上任何事物
像一只海鸟，除了飞翔，捕食，就剩下一双瘦小的脚掌
停在古小姐的肩上，之后的每一天，我将视万物如亲生
4
我从未爱过古小姐，就像我不喜欢在雨天打伞穿过
蓬松的街道。古小姐喜欢在河边感受风，在我身边露出
嘴唇和眼睛。如同孤独的昨天，我们对目而视
在餐桌上争执筷子的长度，以及一条鱼能有多少刺
能戳破天空上的云朵
我想多年后，古小姐应该是我的妻子，我们坐在床边
坐在河岸，坐在草原上。有人说：一生只能见一次雪山
正如今生只能见一次你。我将在夜里想你三次
正如我一生可以娶你三次，一次是我出生
一次是我死亡，一次是你真正爱我
5
生日过后的几天，我和古小姐还没有见面
手掌上长出藤蔓，伸张在城墙上。一个诚实的人
不会说谎，时常对着自己脸红，阅读你的来信
坐在图书馆十一楼的日子，变得枯燥
這是没有古小姐的反面，水杯折射出来的倒影里
我看见我们老去的样子，你依旧坐在的对面
像一只麻雀，抓散了我年轻的诗句
6
九月的合川又开始下雨，打伞的人明显增多
红色的屋顶，蓝色的，白色的，或是黑色的屋顶
在接到病危通知书时，古小姐也开始打伞
涪江涨水，膨胀的风涌向街道。我想起
祖父门前的一捆捆蜂箱，在静默的水里漂浮
在黄色长裙下消失。直到夜晚孵化出来星星
餐桌上才会有蜂蜜，面包和一套道具
我将踱步这个秋天，像你的第三首诗里
已经开始下雨。打伞和穿雨靴的日子不多
我会走过街道，向银杏树忏悔
我曾经爱过一个女孩，想娶她回家
7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开始癫狂的，或许是昨天
也可能是今天，更可能是电影散场后的晚上
我开始为你写信，你并没有回答我
像村长丢失的马匹，吞噬一切烈火，过期作废
我们将对着江水起誓，我们永远年轻
我们永远逆着江水生长，我们永远活在春天
作品 2020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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