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就是一株偶遇的植物
它们每年重复地生长在路上你生活在哪里
哪里就会有你的诗歌
在平原，我只能叫出平原植物的名字
只能轻轻扯出一个沾着泥土的碧叶红萝卜
如果有一天
我远离了平原
遇见了大海
会有波涛有弯
有蓝有鸥鸟
遇见了山
会有石头的百年孤独
和峡谷的幽深
我只能写我遇见的
在平原，我只能写平原的平
只能写油菜花是大地的黄头巾
只能写一个耕种人被风掠过的小小幸福
而不会和你谈论大海和高山
谈到鸟儿，说的最多也是草垛上惊飞的麻雀
一把众神洒下的谷粒
这个春天我想说忧伤
二月的风还有点寒偶尔还有春雪飘落平原
时光还不是那么温暖
但这只是画面的一小块冷色
春天的基调是暖色
看看田野就知道
虽然田梗旁依然枯枝横斜
春天是暖色的
生活也是暖色的
暖中偏冷
“乍暖还寒时
最难将息”
要学会适应春天
妖娆多变的天气
要学会调整乍暖还寒的生活
不犯感冒
万物复苏
在春天里每朵花都打苞儿
就像青春里的孩子
忧伤的你也不例外
我不再歌唱小朵小朵的美
这个春天我的眼光被太阳放大爱上言辞滔滔的油菜花
喜欢他马蹄踏处
点山河为金
喜欢他皇袍加身、头顶白云玉冠
斜卧平原，眼空一切
喜欢听春风吹来他铜质的芬芳
宏大，拂之不去
喜欢他宽袖里甩出来的各种信使
翻飞在人间三月天
到处传递圣旨
而桃、杏、梨、李、樱
还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花花草草
这些着薄衫的美人
有着小南风的慵懒
她们都是油菜花行宫里的妃子
一片垂髫的青草小侍女
风中跑来跑去
忙着给妃子们梳头、上妆
对着河流贴上蝴蝶、蜻蜓、蜜蜂
乌发插一根春风的银钗
这个春天我不歌唱泥土中小朵小朵的美
不歌唱水袖依依的柳
我只歌唱平原金光闪闪的王
虽然春天一过
王将携同妃一齐倾覆
风流总被雨洗去
河 流
说不出它有多隐秘、多幽暗它是大地身上一个流动的洞
一个张开的大囗袋
削掉两岸的双翅
它就是平原上一只受伤的鸟
再也不能起起落落觅食
一个蹲着身子向前挪的人
如果让它直立
它就会高过欲望
一张摇摆着发出闷响的睡床
挤满水草、鱼类以及星月
隐忍地开
说过了，我要学会隐忍学会寂寞地开
像桃花
小心翼翼向春天
伸出一小枝
怯怯的
也是春
而不是一夜暴富的
油菜花
把平原的仓库里
储满黄灿灿的金子
被春风夜夜撬锁
不出几月
悉数偷光
我要把自己分成四季
每一季都有色香
春天露出一丛绿
夏天伸出一朵荷
秋天留下桂花的回忆
到了冬日啊
我也不做那
雪花儿飘
把天和地都开白了
只做墙角一枝梅
凌寒独自开
让路过的人
暗香引路
我慢慢地开
慢慢地凋
尘世一路走来
就一路花香悠悠
我依然怀念那缕清香
我当时浑然不觉那缕清香如此绵长
成为牵引我一辈子的
一条淡白炊烟
天空辽阔
田野湿润
我从松软的泥土
扯出一把夹在作物里的野菜
我叫不出她的名字
有着锯齿藤状
美人一样仰合
放到猪菜篮子
上面沾着露水
有着世界最干净的绿
一股清香就在肺腑
盈盈复盈盈
这样的香气不是一味
有泥土有作物有清风有野菜有露水的
来自我童年纯净的鼻尖
当我告别平原
遇见过各种各样的草木
却再也无法找到萦绕魂梦的
那缕来自故乡植物的清香
把时光停留在静水照花
最好风不要来不要吹皱花的心事
人也不要来
收起赏花的眼睛
让她独自一个面对一匹好水
清亮、滑腻如绸
不流淌
只为时光凝固
留下顾影自怜
留下幽幽吐芳
她正从宽袖里举起一把陶壶
把内心的芬芳一点一点地倾倒
一点声响就会惊跑那些小足的香气
它们正排成队
倾巢而出
万物静止
你只能从愈来愈浓烈的芬香里
察觉花的流年
鸟 巢
乡村的高脚玻璃杯盛满鸟语花香
一排排凸出的绿色乳房
喂养着村庄的空气
一群群鸟儿
一片片半空中的浮萍
乡村千年的戏台
农人们永远的古腔
树上的海螺
故园的耳朵
什么时候不再铺天盖地而来
偶尔看到一粒缩在一棵
突兀的树上
如高举的拳头
作品 2013年1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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