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十八弯

 

    佟文西 尹建平 词  王原平 曲

 

    哟，大山的子孙哟爱太阳喽，
    太阳那个爱着哟，山里的人哟。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水路九连环，
    这里的山歌排对排，这里的山歌串对串；
    十八弯弯出了土家人的金银寨，
    九连环连出了土家人的珠宝滩，哟……
    没有这十八弯就没有美如水的山妹子，
    没有这九连环就没有壮如山的放排汉；
    十八弯啊九连环，十八弯九连环，
    弯弯环环，环环弯弯，都绕着土家人的水和山。

 

    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水路九连环，
    这里的山歌排对排，这里的山歌串对串；
    排对排排出了土家人的苦和甜，
    串对串串出了土家人的悲与欢，哟……
    没有这排对排就不能质朴朴地表情谊，
    没有这串对串就不能缠绵绵地表爱恋；
    排对排啊串对串，排对排串对串，
    排排串串，串串排排，都连着土家人的梦和盼。
    哟……

 

    [赏析]

 

    要评价《山路十八弯》歌词，我们得从三方面说起，一是李琼的唱法，如果此问题不说清楚，就无法说明歌词的价值，二是曲作者的艺术处理手法，如果此问题不突出，歌词的艺术生命不能得以应有的地位，三是歌词的本身特点，如果此问题不能得到一个肯定，那么艺术的民族性就会被湮没。

 

    现在我们就从一开始。在98大奖赛中，李琼在通俗组比赛中唱《山路十八弯》，被认为太民族了，而在参加2000年大奖赛的民族组中唱《山路十八弯》，又被认为太通俗了，似乎，李琼属““四不象”歌手才对。对她的唱法，非歌唱专业出身的评委和歌唱专业出身的评委，给了李琼截然不同的评价，非专业评委认为，李琼的唱腔自然，富感染力，而专业出身的评委，则认为李琼唱法“不科学”，是所谓的“大本嗓”，甚至断言“唱不过三十”。

 

    李琼新专辑的发布会上，王昆说了：“报纸上现在敢说了不要千人一面，咱们打开窗户说亮话，xxx同志功劳很大，本事也很大，但是我们的理论界，我们的批评界，我们的评委不要认为这是唯一的……”

 

    阎肃说了：“我印象特别深是加进了通俗的流行的这种因素，很现代，很时尚，我想可能这是那位歌手认为的一种新天地，但我又怀疑这种新天地，是不是都得这么走呢？都得这么唱通俗就新天地了，像王昆老师说的都有美声的尾巴就新天地了？……”吕远语重心长地告诉李琼：“不要以为现在就是你的高峰，你的高峰还没到达，你应该有更广阔的，更高的长景。”还有很多名家也发表了自己认可的见解。

 

    看来争论还不少，这里就有一个关于科学与不科学的话题，我们不想参与热闹，但要问一声，你那个“不科学”的一统天下的大家，让民族唱法要带上“有美声的尾巴”，诚然是科学，那么如果京剧大师梅兰芳在你的考核下应是极不科学的了，结果应比李琼更惨了？科学在你心目到底是怎么样的？难怪在这次李琼新专辑的发布会上，有人提出：艺术绝不是科学，所以，艺术也不可能用一个所谓的科学方法来去约束，或去复制。现在的歌坛，有一种风气特别不好，就是一个歌手出来之后，总急不可耐地要给她划类定位。然而，艺术不是工业产品，都是有血有肉的灵魂，所以，按照搭好的框架去圈定一个歌手是不公平、也是不符合艺术原则的。

 

    由此我们想引用科学的权威的论断作一个提醒：“尽管许多人把真、善、美看作科学、艺术和宗教的形象，但科学家作为‘真理之是’的近似，并不能占据三元统一的‘真善美’之‘真’的位置，真、善、美是人类的理想，而所谓科学的真理却只是低级经验性真理，它表明与外界经验的符合关系，而与人类的理想毫无瓜葛。……‘美’是科学理性构建出来的人类理想，早在毕达哥拉斯时代，西方就开始以美的理想来建构宇宙了，这种建构方式是科学理性的方式，而不是艺术感性的方式。‘美’是什么？‘美就是和谐的比例’（毕达哥拉斯语）；‘美的主要形式是秩序，匀称和明确’（亚里士多德语），这些规律只有靠理性才能把握。”（《科学之是与美学之在》）由此，我们说民族的美应是科学的，你那个美是美，但绝不是唯一的，如果认为是唯一的，你就走向反动。

 

    因此，我们说李琼能用民族的唱法，准确地演绎和表达歌词的意境是歌词本身决定的，也老百姓认可的，人民是任何美的主宰，艺术家们是他们将你捧出来的，否则你连生存的立足之地都没有，不信，你试试看。逆人民意愿而动的艺术或人，最后是什么，历史会告诉人们的。这当然的是一个善意的提醒，我们不是为了什么李琼，而是为了艺术。

 

    现在我们再说“二”。《山路十八弯》是王原平创作的歌曲中最具鄂西南土家族传境音调风格特色的歌曲之一。歌曲动情、优美，旋律性强，这是一种从生活底层里来的、质朴极了的那么一种歌曲。歌声清纯，像纳入了山泉的音，纳入了山的音，每个字，每一句都充满了生命的张力。他将原生态传统音乐的各种构成要素和现代音乐创作手法融合在一起，凸显了鲜明的民族性语言和突出的地域性特征。同时注重对湖北荆楚传统音乐文化中核心腔格的运用与发展。他将湖北传统音调中最常见和最常用的小三纯四型腔格与大二纯四型腔格予以交替衍展，再加上在音区上的灵活转换，使整首歌曲风格特色更加突出。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歌曲中的引段，有一引句开头，就是从“大山的子孙”第一句开始向后延展，形成了此曲中的引段，这个具有句法和曲体意义的部分，是王原平对传统音乐文化中喊唱山歌开头方式的借鉴，同时也突出了地方语言风格的特色。而在B段中又贯穿了衬句，将男生伴唱与女生独唱融合在一起，这也是借鉴了传统音乐中的唱和方式，湖北传统音乐文化中把这种曲体称之为“穿插体结构”。这种穿插对比后的融合统一生动地显示了地域民族风格特色。

 

    还应值得提及的是，B段是A段的对比乐段，从“没有这十八弯”到“壮如山的放排汉”，这是一个复合乐句，继续了A段中摇曳的节奏型。李琼又运用了独特的甩腔加以演唱，那份豪迈被演绎得淋漓尽致。而从“十八弯啊九连环”这里开始，一直到结束，是整首歌曲的最高潮，这里的节奏也开始变得绵长起来，把土家阿妹的柔情似水，绵绵情思，都表达得十分到位。最后一个感叹词的拖腔将充满激情的情感加以延续，在AB两段又重复了一遍后，整曲在激越和充满遐想的情绪中结束。整首歌曲有着丰富的节奏律动，加以丰富的音高旋律线，无不显示出作者深厚的创作功力。

 

    这就是曲作者的艺术处理手法，也是其艺术生命力所在。

 

    最后我们应说“三”了，也就是歌词的艺术美。

 

    一般写三峡的歌曲，大都描写雄伟高山、峡谷惊涛等自然风貌。词作者却选择了“人”，他关注当地老百姓的生存和情感状态，他们那种自给自足的满足感、骨子里透出的随遇而安的自在气质。整个歌词新美，俗雅兼备，唯美唯新；歌词描写的是土家族的山水风光和风俗人情，同时又赋予它鲜活的时代感。可以说这首词是形式美的一个典范之作。如“十八弯，弯出了祖祖辈辈的金银寨；九连环，环出了世世代代的珠宝滩。”“没有这十八弯，就没有美如水的山妹子；没有这九连环，就没有壮如山的放排汉……”“十八弯”、“九连环”、“金银寨”、“珠宝滩”、“山妹子”、“放排汉”，构成了一幅土家族色彩斑斓的图画，美不胜收，同时，语言形式结构上，排比对仗的运用、有规律的层层递进等等手法，给人以视觉审美冲击。而“男男女女的悲与欢”、“老老少少的苦和甜”，蕴含着无穷的意味，高度概括了土家人生活的过去与现实、梦幻和期盼。

 

    现在我们不妨再将歌词进行改写一下，看一看其中的一点——叠词的艺术：

 

    山水相连的地方，
    那里是金银寨，珠宝滩，
    那里有着美如水的姑娘，壮如山小伙子，
    那里说着土家人的悲与乐，苦和甜，
    那里藏着质朴的情，缠绵的爱，
    更有那甜蜜的梦，美丽的期盼，
    啊，我深恋土家的水和山。

 

    这样被改后的歌词，在一般意义上讲够有品位的了，你看排比的运用，“说”“藏”等字的意韵，句式的节奏，还真有一番可鉴赏的地方，可怎么品味也没有《山路十八弯》的热情，更没有其风味。怎么了？缺少叠字啊，就少了山水的气势、山歌的特色，更少了激越的情感。

 

    这首歌词的叠字的运用，是十分艺术的。首先采用首字重叠法，“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这里的山歌排对排，这里的山歌串对串”，构成篇章。十八弯，九连环，第一层扩展；排对排，串对串，第二层深化，让感情总体回环奔泻。

 

    其次，粘连叠字，“十八弯弯出”，“九连环连出”，“排对排排出”，“串对串串出”，把山歌的风味张扬到极至，使情感如水曲直流淌，如山刺破青天，有着一泻千里的气概，有着擎天一柱的高亢。

 

    再次运用叠韵，“弯弯环环，环环弯弯”，“串串对对，对对串串”，如珠滚玉盘，入乐悦耳，如山洪雷鸣，飞龙腾空，真正是山的气势，水的欢情。

 

    最后更应提及的开头的引子，“山里人爱太阳”，总领全词，纲举目张，完美无缺。真正的具有了元曲“奔迸式”情感的精髓。

 

    我们是从一点来说的，为什么？我们又不能不回到我们开头提及的有关美——艺术美的话题上了，我们总不能以我们的审美观念或理想来做一个一统天下的定语。

 

    《山路十八弯》歌词美的地方很多，我们在此想引用一下希腊的批评家戴奥尼索斯批评柏拉图的文调时所说的话：

 

    “当他用浅显简单的辞句的时候，他的文调是很令人欢喜的。因为他的文调可以处处看出是光明透亮，好像是最晶莹的泉水一般，并且特别的确切深妙。他只用平常的字，务求明白，不喜欢勉强粉饰的装点。”

 

    我们还想引用批评家哈立孙（Fred rick Harrison）的话：“试读服尔德，狄孚，绥夫特，高尔斯密，你便可以明白，文字可以做到这样奥妙绝伦的地步，而你并不一定能找出动人的妙处究竟是哪一种特质。你若是要检出这一个辞句好，那一个辞句妙，这个或那个的音乐好听，使你觉得是雄辩的，抒情，图画的，那么美妙便立刻就消失了……”

 

    我们以此来看歌词的艺术，而我们又仅从叠词艺术一点来品赏，也应是极不尊重《山路十八弯》整个歌词艺术及艺术的评论的了，但我们总归说出了人们喜爱。不信，你听：

 

    “但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这是宋代词人柳永赢得的美誉而土家的人民说，而王原平的《山路十八弯》等歌曲，在湖北城乡的普及程度，大可跟柳词相比美了，它的高亢旋律，勾画出一位清纯活泼的山里妹子；“男人不爬山，脚板滋滋儿地痒；女人不下地，心里闷得慌”，唱出了浓浓的土家方言音韵。我们老百姓听歌的原则是，谁的歌曲好听我就听谁的，没有哪个老百姓会去计较那个歌手的唱法是否科学，这个歌手是属于哪门哪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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