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生”的无奈
农历的1月28日是春节，那天早上我起的很早。天似乎还没有完全的亮。我把被子整齐的叠好放在床头。然后走到旁边的卫生间里去洗漱。第一次在他乡过春节，心里总有一些异样的感觉，而且还是在他乡的医院里，这种感觉就更有些悲凉了。
走廊里很静，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小护士在前台打着瞌睡。这样的节日里，大家都忙自己的去了，即使平时很热闹的医院这时也冷清了许多。
我本想和见面的第一个人说声过年好的，但看到空荡的走廊和熟睡的护士后，我发现我连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所以当我见到镜子中的自己时，便微笑和他说了声新年好。
回到病房，母亲已经醒了。她问我：“今天感觉怎么样？”我说：“挺好。”母亲又问我：“早上想吃点什么？”我说：“想吃点清淡的。”母亲说：“行！”然后就出去了。
空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因为习惯了，所以也不会觉得很孤独。我把脸望向窗外。隔着明亮的玻璃可以看见外面冷清的花园。天虽然已经亮了，但太阳却依旧没有出来，只是白蒙蒙的一片。我仔细回忆我入院时的情景，可想来想去脑子里却还是一片空白。母亲告诉我是一个叫梦琳的女孩儿把我送来的，当时她被我的样子吓得脸色惨白，说话时都可以看到她挂在眼角的泪珠。母亲问我她是你的女朋友吗？我微笑的摇了摇头。
我想如果昏迷时我还可以有感觉的话，我一定会欣喜梦琳对我的那些担心的。
清脆的关门声叫回了我游离的思绪。母亲拎着一盒稀饭和几点咸菜走了进来。她问我在看什么呢？我说：“没什么，想到花园去走一走。”母亲说：“吃了饭再去吧。”可我却固执的摇了摇头。
花园里的空气格外清新。闻惯了医院的消毒水味，竟然觉得新鲜空气也是一种奢侈了。树上有几只麻雀在蹦跳着嬉戏，呵呵~这个时候也只有它们是无忧的。
南方的春节远没有北方那么浓重的节日气氛，或许是因为气候的原固吧。在北方的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看到树上和房顶积存的白雪了。小孩儿们脸冻得红扑扑的，有的吃着糖葫芦，有的放着鞭炮，有的抽着冰尜。而大人们都在为过年的各项事宜忙得不亦乐乎。那红红的福字和灯笼映衬着皑皑的白雪总会给人一种喜洋洋的感觉。想着想着我闭上眼对母亲说：“我有些怀念家乡的春节了。”
母亲扶着我在花园的凉亭里坐下，然后她告诉我今天赵叔叔会来看我。我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在我心里还依稀记得这个人的面容，还有那次不愉快的聚会。我并喜欢他，虽然他很有钱和地位。但是为了母亲我不得不默许。我也知道母亲是想让他通过关心的举动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是她并不知道我的固执。在我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补上父亲这个空缺了。
也并不是父亲的位置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只是我已淡忘了父亲所应在我心里存在的印象了。是的，在一个在本应得到父爱的时候而没有得到父爱的人眼里，再怎么伟大的关心也就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了。所以当我看到母亲脸上现出一丝喜色的时候，我的心里却更加的冷漠了。
我问母亲：“今天是我住院的第几天了？”母亲说：“第13天。”我惆怅了一下，唉！13天了，时间怎么会突然如此的漫长？我又问母亲：“我几时可以出院？”“医生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医生还说你的身体弱，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剧烈的运动了。”我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这13天里梦琳来看过我三回，而且每次都是和CARE他们一起来的。虽然人多的场合可以掩盖一些内心的真情，但每次我还是能从她的眼圈里看到泪水。我对她说：“我挺好的，你不要为我而自责。”说完之后我就突然想起以前林枫也曾为我的眼泪而无措过，而且他当时哄我的样子是那么可笑。想着想着我居然笑出了声来。梦琳掐了我一下说：“你还笑，你不知道当时我都快害怕死了。怎么叫你都无动于衷。我把我知道的所有救护知识都用上了，可你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我真的不想这么短的时间内再面对一次离别。那实在是太可怕了。舞场的中央围了很多人，有的出谋划策，还有的指手划脚，我哭着对他们说，请他们让开一下，昏迷的人需要新鲜空气，然后我们几个人把你抬出了舞厅。我都不知自己是怎样把你送到了医院。还有那么多的手续，我都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办理的。后来你的母亲赶到了，她劝我不要太过伤心，而我却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在无声的流下，看着她我才刚刚感觉到自己眼泪的存在。”我笑着对梦琳说：“上帝还没有饶恕我的罪过，所以他是不会让我这么过早离开的，即使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要伤心，或许那已经是上帝对我的眷顾了呢。”梦琳没有再对我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捂住了我的嘴。
赵叔叔是在那一天的中午来到医院的。他穿了一件淡色的薄绒衣，外面罩着一件名牌休闲服。我隔着窗户看到他把自己的白色宝马车停在了花园的小路上，然后从车的行李箱里取出了一大袋的东西。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我的嘴角现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不多久，母亲领着赵叔叔来到了我的房间。母亲对我说：“不宇，你赵叔叔看你来了。”我回过头，应了一声。那些没有感情的声音就像死尸一样让人无法亲近。我看到那个赵叔叔脸上悬挂着的尴尬。母亲在一旁打圆场说：“你赵叔叔知道你生病还特意给你买了很多礼物。”这时我看到那个赵叔叔忙献殷勤似的把手里的那个行李包打开，对我说：“也不知道你都喜欢些什么，所以随便买了一点现用的东西。”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很多油腻的吃食，还有几套新衣服。一边拿还一边说：“这个是给你补身体的，这个是在出院以后给你穿的。穿新衣服开始新的生活嘛。”最后他还从包里拿出了一款新式的手机。他说：“这个手机里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可以在你无聊的时候给你解闷。”我暗自佩服他想的周到，为了母亲的欢心竟然下了如此的功夫。可是看着这满桌的礼物，却更让我的心里对他产生了不屑和鄙夷。
我承认自己是很功利的。可是还没有达到那种惟利是图的地步。虽然我喜欢金钱所营造出的美好事物，可是却不想用它们来换取我珍贵的自尊，那种喜笑颜开的小人嘴脸是我凭生所深恶痛绝的。况且在我心里总觉得这些东西是有一丝阴影的。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原固吧。
虽然他们的爱慕是两相情愿的。
为了打破尴尬那个赵叔叔先问了我一句：“最近身体好点了没有？”我点头，没有说话。母亲在一旁说：“医生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自己调养了。这孩子就是身体弱！”他看着母亲然后点了点头说：“应该给孩子多补充点营养，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营养师，过两天我让他来给小宇瞧瞧。”母亲用她那虚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你看你赵叔叔多关心你，还不谢谢赵叔叔？”我用不奈烦的语气答应了一声。
母亲又问了赵叔叔很多生意上的事情，他都一一的应答了。他似乎也知道我心里讨厌他，而没有再和我发生任何正面的对话。我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亲密的举动，心里无限的酸楚。我可以容忍自己的放纵，但却不能宽恕母亲的不忠。虽然这不忠可以让母亲得到更多的幸福。
他们聊了一会就出去了。临走时那个赵叔叔还假装亲切的和我说了声再见。但对于他强装的笑脸我却显得不屑一顾。我清楚我的态度无理之极。任何一个有一丝教养的人都不会做出如此举动。可是那些冷漠的态度在亲情之伤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对我说她要去送一送赵叔叔，一会就回来。房间里面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回到窗前，看着外面。下午细碎的阳光把母亲闪耀的格外活泼。在花园里她和赵叔叔胳膊挽着胳膊行走着。脸上的那些欢愉就像十八岁的小女孩儿。而在赵叔叔上车的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他们亲吻了一下。
所有眼前的片断让我的心里犹如刀割，一滴眼泪从眼角的边缘悄然滑落。我常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但却不是，或许因为眼泪是不会撒谎的，它知道在我心里还有那么一块可以让我牵挂的症结。我希望母亲得到幸福，但却又不想她背叛我。所以我不明事理，不通人情，也许我也是在妒忌吧。
呵呵~连生命都可以不要的我，却放不下那些已经残缺了的母爱。
母亲从外面进来。她对我说：“小宇，今天是春节，我们出去买些烟花吧？”我点了点头。然后母亲为我换了件衣服，我们就一起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要比医院里热闹一些。大街上的地摊摆满了爆竹还有春联之类的年货。很多年轻人都换好了新衣服在大街上招摇着。有时也可以看见几个孩子在家门口嬉戏。
母亲对我说要买一挂长长的爆竹去一去这一年的邪气。我笑了笑说：“我就是你最大的邪气。”母亲微皱着眉头对我说：“过年了。不要说那些令人不高兴的话。”我闭上眼没有再去反驳什么，任母亲在那长长的爆竹群中挑来选去。
下午4：00是晚饭的时间，母亲领我走进了一家装修华丽的东北菜馆。可能她知道我怀念家乡的缘固，所以才有意挑选了这家饭店。我们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母亲对我说：“想吃点什么自己点。”我看着菜单随便点了几个东北的家常菜。母亲用手指捋着头发对我说：“小宇，过了今天你就21岁了，妈妈一直都记得这个日子。”我忽然想到我的生日就是农历的春节，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是孤独的和父亲、叔叔在一起享受春节氛围，生日在我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母亲说：“儿的生日，是娘的苦日。所以妈妈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一天的。”然后她要了一小瓶白酒。服务生拿过来两个小酒盅，母亲小心的为我斟满了一盅，说：“小宇，祝你生日快乐。”我举起杯把酒一口喝了下去。火辣辣的白酒流经我的喉管儿，那感觉就像是在老君炉里挣扎的孙悟空，所有的灼热都不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铸炼我悲情的法宝。
母亲说：“知道吗？就在你出生的那天医院里的暖气停水了，当时的产房特别冷，我怕护士把你冻着，所以你一生出来我就把你死死的搂在怀里。而你就在我的怀里不停的哭啊，哭啊，都快把我的心给哭碎了。外面春节的爆竹声响成一片，而产房里却十分的冷清，我在床上看着窗外色彩斑斓的烟花，心里突然有种做为母亲的欣慰。我用手扶摸着你柔软的后背，你的心跳可以从我的皮肤传到我的心里。我惊喜你小小的身体所给我带来的巨大震憾。”说着说着母亲笑了起来，是那种充满幸福的微笑。母亲说：“小宇，你刚出生时长得又丑又可爱，我从被窝里看你时你正在咧着嘴大哭，小趴趴鼻子，胖胖的小脸儿，我都不知该怎样去心疼你了。”我可以看到母亲眼里充盈的泪水，也可以感到她那时初为人母的喜悦。我对母亲说：“如果时间不会前进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永远也不会长大，而您永远停留在一个做母亲的快乐里。”母亲轻拭了一下眼角说：“小宇，不管你多大，也不管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妈妈对你的爱都会一直如一的。”
母亲的话深深的剌痛了我的心。那一刻我竟有些失神了。我知道母爱是伟大的，但那些伟大正在沾着过错的油漆粉饰着我缺失的童年。我想让母亲看看我赤裸裸的心正在流血。可又心疼她的那些难过和眼泪。我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疼痛与矛盾来维持我冷漠的表情。
母亲又说：“小宇，你小时候真的很淘气。还记得在你4岁的时候，妈妈带你到公园里去玩秋千吗？我仔细叮嘱你抓紧秋千的绳索，可你就是不听。就在秋千荡起来的时候，你一下子从上面掉了下来，当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还好地上的泥土很松软，你只是蹭破了一点手皮。在地上你声嘶力竭的哭泣，张大嘴喊着妈妈。我敢紧跑过去抚摸你，用嘴轻吹你蹭破的手心。看着你那么疼痛的样子我在心里不停的责备自己。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她们宁愿施在孩子身上的伤痛加倍在自己身上，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受到一点风吹雨打。可孩子是永远也逃不过成长的历练的，所以她们只能在孩子受到挫折的时候极力的补偿他们，而这时在她们的心里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矛盾，一半是对孩子遭受打击的愧疚还有一半是孩子对你依靠所产生的欣慰。”我看着母亲，此时她的脸是格外的慈祥，我说：“我总是让人那么操心。”母亲笑着说：“对你的操心会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变得幸福，那是一种做为母亲才会有的优越感。”说着母亲把一块瘦肉夹到了我的碗里。我用牙齿咬了咬下唇，心里有一些疼痛。
母亲又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我怀里睡觉，那时你总是喜欢用小手握着我衣服的领角，有时还用牙齿来咬我的领角。我可以感到你的小脑瓜儿在我的下腭上来回的摩擦，而你那尖尖的发丝在我皮肤上留下的感觉是永远也不会抹去的。每天清晨醒来，我都要看看我那褶皱的领角，上面的潮湿还犹未褪去……”说着母亲闭上了眼，她的手不经意的触到了自己的领角，然后又自嘲的笑了笑说“可是转瞬你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了，所有的事实都已不可能让我们再回到从前。”我看着母亲对她说：“或许我们都是同样生活在回忆里的，那些往事也都可以给予我们同样的感触，有时在我的梦里还可以闻到你黄色衬衣上散发的气味。”母亲似乎很高兴，小小的一瓶白酒已经被她喝干了。她说：“小宇，吃完饭我们把爆竹放了吧？”我说好。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彻夜空。不时的有几束绚丽的烟花从街角处飞向天际，然后四散开来，照亮了每一个喜笑颜开行人的眉眼。
母亲拿出了一支她常抽的烟。然后把那一挂长长的爆竹放在了地上。我看到她有些老态的动作，不知是岁月的消灼还是酒精的原固。她小心翼翼的点燃了导线。火舌四射，我用手捂住了耳朵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满是喜庆的世界。如此恬静，如此安祥。在吹过的风里我的脸感到了一些细小的雪片。在这个偏远的南方城市是很难看见这么可人的精灵的。我把手打开，有几片小小的便落在了我的手心里，娇柔的它们瞬间便化做了一滴迷人的眼泪。我知道是我手心的温暖让它们喜极而泣了。
母亲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下雪了，冷吗？”我摇了摇头，说：“我喜欢雪。”母亲说：“我已经很久没这样的看雪了，似乎迷醉的生活已经让我忘记了这些本色的美丽了。”我转回头去看母亲的脸，一束亮丽烟花的光影从她眼前划过，那时她的眼神是充满向往的。
许多清冷的雪花飘落在地上，化做了一片片沁人心肺的潮湿。在回家的路上我和母亲都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此时的我们是贴心的。我把胳膊挽进了母亲的臂弯，然后把手放进了她的衣兜里。和她冰冷手指相触的一瞬，我们彼此的身体都颤栗了一下。那似乎是惊喜的。呵呵~也许这样平凡的举动在我和母亲内心里都已经太生疏了，所以在它来临的时候我和母亲面对得都有些无措。
我们在晚上8：00钟的时候回到了医院。母亲先喂我吃了药，然后让我在床上休息一下。我说：“我不累，今天的精神好像特别好。”母亲微笑了一下说：“在走廊里有一台电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春节联欢晚会吧？”我点了一下头。
在电视机前围坐了几个病友还有几个值班的护士，大家都在看着电视，嗑着瓜子，说笑着电视里的节目。我看了一会，可是那些无聊的节目和世俗的笑话根本无法带动我的情绪，于是我站起身又走回了病房。
我并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而是透过窗子静静的看着外面。花园里的世界和外面的有所不同，少了些许的喧嚣和喜庆。橙色的路灯把树枝掩映得如美丽仙女的发丝，再加上那些白雪的陪衬就更有些童话里的味道了。我无法平息刚才与母亲的那些交心，也摆脱不了对母亲背叛的阴影。我好像只能承受自己内心的矛盾，与往事追加给我的痛苦。
呵呵~这样的时候我竟然也不能平静的对待孤独了。我拿出那个赵叔叔买的手机，然后播通了林枫的电话。很长时间没有和他通电话了，心里居然有点紧张。电话的盲音不停的在响，而我的心不停的在跳。忽然另一端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你好。”我被突然的变故弄得有些无措，结巴的说了声：“你，你好。我想找一下林枫？”停顿了很长时间她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什么，只是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谈心了。今天过年，想和他说声新年快乐。”她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子吗？”我说：“我叫小宇。”又沉默了一会她说：“对不起，林枫在一个月前已经去逝了。”这样的一句话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我听到那边传来一些抽搐的声音，于是我放大了音量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就在我刚问完，那个电话便被突然的挂断了。等我再播过去的时候，已经关机了。
我被突然听到的消息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思绪像纠缠在一起的绳索，怎么打也打不开。曾经那么纯真的笑脸，而现在却在给我脆弱的心灵蒙上一层难以摸清的阴影，我极力的寻找真像，可那些无头无脑的冲动更让我彷徨了。
我知道自己现在急需要一个人来开导，那个人不是母亲，而是……
梦琳听到我的声音先问了我一声过年好。我也对她回了一声过年好。她说：“我本以为你要敲过了新年钟声之后才会给我拜年的，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我说：“因为我的心现在很难受，很想找一个倾诉对象，所以等不及那个遥远的钟声了。”她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我说：“有一点，可是还有更让我烦心的，刚才我给林枫挂电话，但他的电话却是一个女人接的，那个女人告诉我林枫在一个月前去逝了。我想问问她是什么原因，她却把电话给挂断了。现在我的心里很堵，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给捆住了，每一次呼吸都要让我竭尽权力。”梦琳对我说：“你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吗？”我说：“我从来不肯轻意的相信别人，但是这样的消息会让我心痛，虽然我还不知它是真是假。”梦琳问我：“那个女人是谁？”我说：“可能是他女朋友吧，他跟我说过的，但我不敢肯定。”梦琳说：“林枫曾跟你说过他的痛苦吗？他也是个很悲观的人吗？”我说：“说过，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一次他问我对死亡的看法，我告诉他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了。呵呵~他会不会因为我的话而去自杀？”梦琳开导我说：“不要给自己增加负担，可能他的死亡是意外呢？而且他有没有死亡还没有确定，也可能是他和女朋友吵架了，那女孩儿一时生气，所以就对你说了这些话，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我说：“希望这样，我真想现在就过去看看他是否还安好。我真的太想念他了。”梦琳说：“会的。只要你好好的养病，有一天你会看到远方的朋友在不远处对你微笑的。”我对她说了声谢谢。她却说：“没什么，是你自己想多了而已。替我向你母亲说声过年好，过两天我来看你。”我笑了笑说：“你可真会做人，怪不得我母亲对你的印象特别好。还有你不用来看我了，再过两天我就要出院了。”她说：“那我来接你出院。”我说：“好呀。”
挂断了电话，我的心里好过了一些。可那个关于死亡的迷依然在我的内心纠缠。我想了种种的假设来宽慰自己，然后又想了种种的理由来反驳自己。在那样的冥想中时间渐渐的度了过去。外面新年的钟声把我从思索叫了回来，母亲推开房门走进来，她的手里拿着一盘刚刚煮好的饺子。她对我说：“来吃饺子吧，这是今年的第一次饺子，本来应该自己动手包的，但医院里没有那样的条件，而且这么多年没有包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包好了。这是刚才在饭店买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母亲的话语让我温暖了一下。是啊！今天是过年，我本应该高兴的。抛弃那些烦恼，还是努力的让自己开心一下吧！于是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然后嚼着满嘴的碎屑对母亲说：“很好吃。”
吃完饺子，母亲让我出去散散步，然后再回来睡觉。她为我穿上外套，嘴里还满是关切的絮叨。而对于她的关心我竟然不知该怎样做出自己的表情。我想是因为我害怕自己生硬的笑脸会让别人看出我内心的改变吧。呵呵~我真是可悲到了极点。
我仰着头在花园里散步，脑子里想了很多的事情。都是那些经过时间的过滤沉淀下来的往事，有些是辛酸的，也有些是幸福的。而在回忆里它们都已经被消褪成黑白色的剪影了。那些过往，那些瞬间，还有那些人，都不会在我面前重现那些心碎的痛苦和温暖的幸福了。
姑姑和叔叔他们都还好吧？不知现在他们是否记得还有我这么个人了？可能早已忘了吧，因为我留给他们记忆实在太少了。少得都可以被那些琐碎的生活抹杀的一丝不剩。还有在回忆里必不可少的林枫，以及他施与我的那个纠心秘密。
站在凉亭里，让风吹掉我头脑里一些过剩的痛苦，因为今天要让我回味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不想让自己虚弱的身体承载那么多的负担，毕竟我还需要鲜活的它来依托我的生命的余下。
唉！母亲该让我回去了，我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下半夜的走廊里又回复了早时的冷清，除了那几处过年时的装扮，已经不剩下一丝过年时该有的气氛了。
母亲早已把床给我铺好了。我和衣躺在床上细数着那无限长的阿拉伯数字。本以为它应该是进入睡眠的一个绝好方法，可在我固若金汤的思想里它竟敲不下只砖片瓦。徒劳的累加只不过是游走在思想之外的乞丐，可怜兮兮的央求着那高大的城主施与它一些微不足道的救助，可是在威严的城主面前它只换来了一些不屑的冷笑和鄙夷。我知道，今天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大年初一的清晨，我早早的就起了床。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总是觉得在那朦胧的睡眠外我依然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母亲在另外一张床上躺着，昨天的她似乎很疲惫。我能够听到她发出的轻微的鼻息声。黑长的发丝泻散在白色的枕头上，她那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更现出她的慈祥了。我不想惊扰她的美梦，于是悄悄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房间。关门的时候，我尽量的让声音变得和缓。
早上的走廊延续着昨夜的寂静。太阳反倒很明亮了，把昨夜下的白雪映得闪闪发光，只是那雪太单薄了，经不住太多的温暖便都化做了水滴，伴随着未化完的冰晶，大块大块的从树上落了下来。
我拿出手机，一一的给BLUE，FAERY和CARE拜年，顺便又播了一下林枫的电话，依然是关机。搁在心里的迷团好像又增大了一些。但我并没有再像昨夜那样对它耿耿于怀了。
在外面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梦琳便给我来电话。她问我：“昨天睡得好吗？”我说：“并没有完全睡着，好像只是麻木了一会儿。”她说：“还是放不下林枫的事情？”我回答她说：“好很多了，可能那些无果的思考也是需要休息的，所以在不解之后的我好像更释然了。”梦琳笑说：“是累了，还是看开了？”我说：“我也说不清，在我心里应该是很看重和林枫之间的情谊的，可是我现在的疼痛感却不是那么的浓烈了。我总是对自己说我还不能确定他的生死，但我知道这疼痛和他的生死是无关的。”梦琳说：“或许你看重的只是往事吧。”我说：“也许是吧，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好像随着时间在慢慢消散，我想留住一些，可是它们却从指缝中悄然溜走，我恨它们去得太快了。可能我真的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吧。虽然我冷漠，但我依然还想知道这个至亲朋友的生死，只是它不完全是友情上的关心，而有很多是往事留给我的责任。”梦琳说：“好了，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伤感的话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你给BLUE他们打过电话了吗？”我说：“打过了，他们都很开心，和家人团聚在一起，享受着天伦之乐。”梦琳对我说：“好羡慕他们！”我忽然想起了梦琳的经历，她也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这样的节日对她来说也同样是一种煎熬，于是我对她说：“对不起，我的话是否让你想起了你母亲？”梦琳笑说：“有一点，可我不像你那么伤感。在舅舅家他们都对我像亲女儿一样，而且还有CARE这个调皮鬼，所以我不会感到寂寞。”我说：“那就好。我现在倒很羡慕你了。我明天就出院了，到时候见。”她说：“好，明天见。”
挂断了电话，我回到了房间。轻轻的推开门，看见母亲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她睡眼惺忪对我说：“睡得好吗？”我点了点头。她又说：“可能是太累吧，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塌实了。”我忽然无来由的问了母亲一句：“妈，如果以后我离开了你，你会怎样？”母亲看着我很长时间没有出声。我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很疯狂，但我还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母亲真的有点惊慌了，她紧张的说：“小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好吗？你这样是在剌我的心。妈妈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你已经来到了妈妈身边，如果离开还能去哪呢？”我笑笑说：“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母亲把我揽在她的怀里，长长的抒了一口气。我知道她对我的关心，同时也知道她心里的为难。
平淡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无论我们怎么的努力都没办法把时间推后24小时以上。所以要面对的东西迟早都是要面对的。我只是盼着它不要来得太快。
初二，母亲一大早就起来为我打点东西，办出院的各种手续。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竟觉得这里也很亲切了。可能这就是我的性格吧，我总是安于现状，不想有别的事物打破我的封闭，就像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母亲也有意的通知了那个赵叔叔。他的到来就像春天一样给了母亲很多的快乐。而我在他们的中间好像倒是多余的。
梦琳是在早上的9：00来到的医院。母亲先为她介绍了一下赵叔叔的身份。她说：“这是她最好的朋友。”本来应该我去做这个媒介的，但母亲知道在我心里对赵叔叔的敌意是无法让我去介定他的位置的，所以她知趣儿的抢了我的台词。我感谢母亲。
梦琳的确是很会讨好人。相比之下，那个赵叔叔要更加的喜欢她。我知道他对我的好感只不过是忌于和母亲的关系，所以才来和我亲近。但梦琳就不同了。从他喜形于色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是从心眼儿里在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孩儿。
在赵叔叔的宝马车里梦琳和母亲嬉笑的聊天，赵叔叔也不时的笑着和她们调侃。而他们三个人的快乐更现出了我的孤独了。
可能知道我心里在悲伤的原固，梦琳说话的时候有意把脸转了过来。我看到她的眼，她的眼神很真挚。她把自己的食指放在嘴角，然后向上轻轻的推了推。我知道她要告诉我的意思，于是我对她勉力的笑了一笑。
回到自己家里，我领着梦琳参观了一圈儿，最后把她领到了我的房间。梦琳看了看我房间的摆设，摸了摸我平时打字的键盘，然后坐在了我那把气派的椅子上摇晃了起来。母亲为我们准备了很鲜甜的水果，然后对我们说有点事情要和赵叔叔出去办一下，所以不防碍我们年轻人谈话了。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梦琳两个人。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我心里在想着母亲，她是否是想给我和梦琳创造一个单独聊天的机会？还是让我和梦琳给她和赵叔叔创造一个共度午餐的借口。我真恨自己怎么会如此的狭隘。
梦琳并没有拘束，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拿了一块西瓜给我。我对她微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她说：“小宇，你母亲和赵叔叔在谈恋爱吗？”我说：“可能是吧。可我不喜欢那个赵叔叔。”梦琳说：“为什么？”我说：“或许不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而是我讨厌每一个和我争夺母亲的男人。”梦琳说：“小宇你太自私了，你不要因为你欠缺的母爱就无情的霸权着你母亲的自由。你母亲是有享受爱情的权力的。如果你真的爱你的母亲，就应该体量她，支持她。”我说：“我当然爱她，但我不希望她背叛我，我想我可以从其它方面来补偿她。”梦琳有些愤怒了，她说：“小宇，你还不明白，不论你做什么也无法补偿你母亲对爱情的需求，现在的她已经很富足了，她需要的不再是那些物质上的施与，而是感情上的慰藉。难道你看不出她开心的样子吗？”我冷笑了一下说：“她的那种开心会让我觉得恶心。我爱那个爱我的妈妈，但讨厌那个背叛我的妈妈，可是她们偏偏是一个人。有时候我真的无从选择。那些令我温暖的亲情，还有那些令我悲伤的爱情，都让我无法面对现在的母亲。”梦琳有些怅惘的说：“是因为曾经的伤？”我沉默的点了点头。
很长时间梦琳都在看着窗外。她是在悲伤。我知道自己的倔强让她无计可施。我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转变一下，但那却是比让我死还要难受的事情。
我用手拍了拍梦琳的肩膀，她回过头来对我说：“小宇，知道吗？在你入院的那天你母亲对我说，她并不是因为你的晕倒而流泪，而是因为她曾经亏欠给你的太多。如果你就这样的去了，她也会随你而去，但即使如此她也只是补偿给了生你的痛苦，那些亲情上的负债终究是无法还清的。我心里为你母亲的伟大而感动，她对你的爱早已胜过她曾经的罪过了，可是在你心里却不肯给她一丝忏悔的机会，甚至连那些为人子女的理解也要泯灭在过错的往事里。小宇，为什么你就不能忘了那些过去的伤痛，从新来过呢？”听了梦琳的话，我心里是惭愧的，因为我对母亲的宽容竟比不上她。母亲为我所做出的种种负出都被我笑纳得如此心安理得，而她唯一的快乐我却还要无情的剥夺。呵呵~不可以说我是不孝的，但我对母爱的占有的确是太过独裁了。我想我之所以这么冷酷，是心里还在对母亲的过错梗梗于怀吧。
我也把脸看向窗外。良久，对梦琳说：“其实我又何尝不心疼我母亲，可是那些心疼是只能隐藏起来的。而且每次发做我便无法克制的去想母亲曾经的过错，那感觉就像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撕拧着你的身体，你体内的鲜血儿在一滴一滴的流出来，把你绞痛的无可奈何。可能是缺失的原固吧，在我心里早已经不怨恨母亲了。同时我对她的爱也强大得走入了歧途。少小时所奢望的东西，给了现在的我无法改变的过错。”梦琳说：“我不想再劝你什么了，因为在你心里的过错是明知故犯的。希望你有一天可以想开。”我沉默的低下了头。我想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能像其它孩子一样微笑的和母亲促膝谈心，那一定是脱离了身体之外的灵魂。
时间在沉默中过去，转眼已是中午时分了。我并没有觉得与梦琳的无言很难熬。相反却有些意犹未尽。我问梦琳：“你饿吗？”她转过头来反问我：“你饿吗？”我摇头说：“但我想陪你吃点东西，并不是为了填补肚子，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梦琳问：“为什么现在不说？”我笑笑说：“我想在饭桌上说这些事比较合适。因为现在是中午，即使我不饿你的肚子也会饿，而且这是一些挺甜蜜的事情，在饭桌上说可能会促进你的食欲呦。”梦琳笑了，她说：“想不到你也会有一些小幽默，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我尴尬的挠了挠头，说：“哪有，只是随便说说。”梦琳笑得更开心了。她俏皮的把脸向上一翘说：“要你请客。”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拉住她的手跑出了家门。
可能是节日的关系，大街上许多的店铺都没有开业，我和梦琳费尽周折才在附近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小饭馆。那是一个很狭小的房间。虽然小但装饰却很清雅，白色的双人桌擦得一尘不染。一个热情的老板娘同时兼着服务员和收款员两个人的工作。在节下，空荡的饭店里只有我和梦琳两个顾客光顾，所以老板娘对我们显得格外的周到。
我拿着菜单问梦琳：“你想吃什么？”她说：“不是很饿，吃点清淡的吧。”我便随便向老板娘点了一盘炝土豆丝，和一盘黄瓜鸡蛋，两小碗稀饭。梦琳对我说：“现在可以说了吧？”我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只是那一瞬间给我的感觉十分的甜蜜。”梦琳笑着说：“那就让我也分享一下你的甜蜜吧，说不定我真会多吃两碗稀饭哦。只是你不要心疼你兜里的钱。”我傻傻的说：“不会。”梦琳说：“那就快说吧，不要再吊我的味口了。”我说：“好吧。是在我生日那天，也就是前天。母亲领着我出来买爆竹。买完之后我们就一起去吃了晚饭。在饭店她很高兴，对我说了很多我小时候的事情，而且还敬了我一杯酒祝我生日快乐。我心里很感动，这么多年来我的生日都是在叔叔家过的。名曰生日，可每次它都会被孤独的埋没在过年的气氛里，从来没有人过问一下我这个无关紧要人的来从。我不怪他们，只是心里难受。”
“那天母亲对我说了很多我小时候的事。她说我小时候很淘气，经常会弄伤自己。而每次受伤都会哭喊着找她。她总会心疼的用手指为我擦干眼泪，然后用嘴轻吹我的伤口。她说在她心里是喜欢我受伤时依偎她的那种感觉的。有一种温暖的负重，可以让她找到做母亲的幸福。她还告诉我在我刚出生时她把我搂在怀里的感觉。那时我就像她裸露在身体之外的心脏，即使再小心的触摸，也会让她疼痛。甚至我那个睡觉时喜欢抓她衣领的习惯，也都在她记忆里鲜活的存在着。她知道这一切已经不可能从来，但那段初为人母的往事却是她一生中最难忘的经历。她谢谢我赐予她这么美好的回忆。”
“听完她的话我心里有种滴血的感动。我一直相信母亲是不可能抛弃我的。但所有的事实都已让我不得不承认母亲的离开。在时间的荏苒中，那些内心深处的执拗被表象的怨恨覆盖的越来越深，我知道我已没有能力再去爆发这些尘封的亲情了，而我也不想再去追究她那时离我而去的原因。我只是想用我以后的生命去依托母亲的温暖，用冷漠的表情去感觉母亲的心疼，这应该不足为过吧？”
梦琳一直在静静的倾听着我的自说自话。虽然我的故事是对她说的，但在我内心里就像是在对镜子中的自己讲话一样。那种唯我的诉说是直白的，是有一说一的。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老板娘把刚做好的菜端了上来。我用筷子轻挑了一下桌上黄绿相间的土豆丝然后对梦琳说：“那天我和母亲吃完饭就去外面放爆竹。母亲很兴奋，她小心的点燃爆竹的火线，然后快速的跑到我的身边。捂着耳朵看着那些迸射的火舌。那一刻她的眼神是充满向往的。我觉得她就像是回到了年轻的少女时代一样。在回家的路上，我不自主的把手放进了母亲衣服的口袋里。在口袋里我们俩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好像心也在手指相触的一瞬间蒸腾掉了，所有过往的感动让我们相溶为一。而那时我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甜蜜。”
有一段时间我和梦琳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整个屋里就只听见我们两个喝粥和咬断土豆丝干脆的声音。正如她嘴里的食物一样，可能是突然间接受了那么多的温情她也需要消化一下吧。
在喝粥的时候我悄悄的抬眼看了她一下。她的表情是有些微笑的。那种在心里无法完全克制而私自流出来的微笑，虽不及她平时的那么动人，可此时在我的内心里却可以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情。她的每一根面部神经都在为自己的强迫而扭曲着，突然她用手捂住了嘴，使劲的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然后终于开心的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很爽朗，回荡在人心里就像是一种诱惑，总是可以把人情不自禁的引入到她的快乐当中。莫名的，我也跟着她傻笑起来。笑得没有一丝掩饰。刚刚还很冷清的小屋顿时因为我俩的笑声而充满了欢乐。
梦琳向我道歉说她并不是在笑我的白烂。虽然这样的情景在别的人眼里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我却是一个缺少母爱且敏感的人，一个微小的接触在我心里就会产生很大的震憾。她说她只是在想像我做出那些傻傻动作时的样子，那应该是滑稽且可爱的。
我说：“我并不介意你笑我，甚至有些喜欢。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你会因为我的样子而去大笑，而我却会因为你的大笑而去傻笑。”
梦琳说：“饭也吃完了，故事也结束了，笑得也很开心了，是否现在该结帐回家了？或许你母亲已经回来了。”我说：“她不会回来这么早的，不如我们去外面走走吧”梦琳点了点头同意了。
走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梦琳笑着对我说：“小宇，你的故事并没有让我开胃，反倒让我笑饱了，这实在很不划算哦。”我也和她开玩笑的说：“难道你不知道千金难买一笑的吗？我让你笑了这么多，还没要求你报答我呢。”梦琳笑得更开心了，她说：“那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呢？”我故做冥想状的说：“不如请我打电动游戏吧？这个要求应该不过份吧？”她说：“不过份，反正我也好久没有去玩一下了，走吧。”
我们走进街北一家很宽敞的游戏厅。虽然外面不是很热闹，但游戏厅里却是人满为患。梦琳买了很多的游戏币，我们坐在一台摸拟机里比赛开车。她的技术很好，每次都可以轻松的取胜，而我却总是把握不好方向，不是撞到墙上就是开进草坪。对此她笑说我是脑筋不会急转弯了。我抿着嘴说：“你知道我的性格就是这么直来直去的。”
打了一会电动，有些累了，我和梦琳找了两个空位子坐下来休息。我问她：“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她仰头说：“由于你生病了，所以小说就只写了个开头就搁浅了。”我有些歉意的说：“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担搁了你这么多时间。如果小说方面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一定要说话，我很想看看在你眼里的我是个什么样子。”她说：“好的，我一定第一个让你看到我的文字。”我闭上眼说：“很期待。”
时间像一个漂亮的姑娘一样打马而过。很快就到了下午3；00。梦琳说她要回家了，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她也不想让舅舅为她担心。于是我们在游戏厅的门口分了手。我站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转回头向家走去。
母亲已经在家里等候了。我一进门，她就满脸堆笑的问我：“今天玩得高兴吗？”我点了点头，然后沉默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讨厌母亲用庸俗想法去衡量我和梦琳的关系，虽然我确实是喜欢梦琳的。呵呵~可能我更害怕母亲揭穿我那些为了爱情而产生的变化吧。
夜深的时候，我在房间里上网，不知不觉的竟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灵魂在思维的脉络里做了一个格外奇特的梦，那是有些感动，又有些可怕的。梦里的人物是林枫。我看到他从一个绚丽的世界走来，背后映射着无限的彩色光芒。在那么迷幻的梦境里他张开双臂微笑的要和我拥抱。我本想问他些什么？但突然就不知该怎么说了。我只是在他的醉人的招唤下慢慢的向前移步。当他的身体和我的肌肤接触的时候，那些五彩的光芒也传遍了我的全身。那感觉温暖而舒畅。林枫说：“这些是天使的圣光，可以让人得永生的。”我问他：“那可以让我们忘记忧愁吗？”林枫说：“天使是没有忧愁的，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温暖和爱，每天他们只要沐浴在爱的空气中，唱歌和玩耍，没有白日，没有黑夜，所有尘世间的痛苦与罪恶都被抛弃在简单而永恒的快乐之后。小宇，你向往这样的世界吗？”我点头，然后梦枫对我更加的微笑了。一点，一点，我发现他的眼角竟有些湿润。我试图用手指为他擦干那些眼泪，但他却阻止了我，我问他：“为什么？”他并没有回答，我只看到那些眼泪正在冲淡他脸上颜色，而那些所谓的圣光也已经剌穿了他赤裸的身体。他就像一面破裂镜子的碎片，从完整的框架上一片一片的脱落下来，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完全不见的时候，他依然是微笑的。我站在原地流着泪看着他对我笑，一点挽回的力量都没有。最后我哭喊着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但无力的哭泣也是无法留住什么的。
呵呵~可怜我终究还是脱离不开那些缠绕我的痛苦。
第八章，“生”的无奈
农历的1月28日是春节，那天早上我起的很早。天似乎还没有完全的亮。我把被子整齐的叠好放在床头。然后走到旁边的卫生间里去洗漱。第一次在他乡过春节，心里总有一些异样的感觉，而且还是在他乡的医院里，这种感觉就更有些悲凉了。
走廊里很静，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小护士在前台打着瞌睡。这样的节日里，大家都忙自己的去了，即使平时很热闹的医院这时也冷清了许多。
我本想和见面的第一个人说声过年好的，但看到空荡的走廊和熟睡的护士后，我发现我连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所以当我见到镜子中的自己时，便微笑和他说了声新年好。
回到病房，母亲已经醒了。她问我：“今天感觉怎么样？”我说：“挺好。”母亲又问我：“早上想吃点什么？”我说：“想吃点清淡的。”母亲说：“行！”然后就出去了。
空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因为习惯了，所以也不会觉得很孤独。我把脸望向窗外。隔着明亮的玻璃可以看见外面冷清的花园。天虽然已经亮了，但太阳却依旧没有出来，只是白蒙蒙的一片。我仔细回忆我入院时的情景，可想来想去脑子里却还是一片空白。母亲告诉我是一个叫梦琳的女孩儿把我送来的，当时她被我的样子吓得脸色惨白，说话时都可以看到她挂在眼角的泪珠。母亲问我她是你的女朋友吗？我微笑的摇了摇头。
我想如果昏迷时我还可以有感觉的话，我一定会欣喜梦琳对我的那些担心的。
清脆的关门声叫回了我游离的思绪。母亲拎着一盒稀饭和几点咸菜走了进来。她问我在看什么呢？我说：“没什么，想到花园去走一走。”母亲说：“吃了饭再去吧。”可我却固执的摇了摇头。
花园里的空气格外清新。闻惯了医院的消毒水味，竟然觉得新鲜空气也是一种奢侈了。树上有几只麻雀在蹦跳着嬉戏，呵呵~这个时候也只有它们是无忧的。
南方的春节远没有北方那么浓重的节日气氛，或许是因为气候的原固吧。在北方的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看到树上和房顶积存的白雪了。小孩儿们脸冻得红扑扑的，有的吃着糖葫芦，有的放着鞭炮，有的抽着冰尜。而大人们都在为过年的各项事宜忙得不亦乐乎。那红红的福字和灯笼映衬着皑皑的白雪总会给人一种喜洋洋的感觉。想着想着我闭上眼对母亲说：“我有些怀念家乡的春节了。”
母亲扶着我在花园的凉亭里坐下，然后她告诉我今天赵叔叔会来看我。我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在我心里还依稀记得这个人的面容，还有那次不愉快的聚会。我并喜欢他，虽然他很有钱和地位。但是为了母亲我不得不默许。我也知道母亲是想让他通过关心的举动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是她并不知道我的固执。在我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补上父亲这个空缺了。
也并不是父亲的位置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只是我已淡忘了父亲所应在我心里存在的印象了。是的，在一个在本应得到父爱的时候而没有得到父爱的人眼里，再怎么伟大的关心也就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了。所以当我看到母亲脸上现出一丝喜色的时候，我的心里却更加的冷漠了。
我问母亲：“今天是我住院的第几天了？”母亲说：“第13天。”我惆怅了一下，唉！13天了，时间怎么会突然如此的漫长？我又问母亲：“我几时可以出院？”“医生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医生还说你的身体弱，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剧烈的运动了。”我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这13天里梦琳来看过我三回，而且每次都是和CARE他们一起来的。虽然人多的场合可以掩盖一些内心的真情，但每次我还是能从她的眼圈里看到泪水。我对她说：“我挺好的，你不要为我而自责。”说完之后我就突然想起以前林枫也曾为我的眼泪而无措过，而且他当时哄我的样子是那么可笑。想着想着我居然笑出了声来。梦琳掐了我一下说：“你还笑，你不知道当时我都快害怕死了。怎么叫你都无动于衷。我把我知道的所有救护知识都用上了，可你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我真的不想这么短的时间内再面对一次离别。那实在是太可怕了。舞场的中央围了很多人，有的出谋划策，还有的指手划脚，我哭着对他们说，请他们让开一下，昏迷的人需要新鲜空气，然后我们几个人把你抬出了舞厅。我都不知自己是怎样把你送到了医院。还有那么多的手续，我都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办理的。后来你的母亲赶到了，她劝我不要太过伤心，而我却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在无声的流下，看着她我才刚刚感觉到自己眼泪的存在。”我笑着对梦琳说：“上帝还没有饶恕我的罪过，所以他是不会让我这么过早离开的，即使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要伤心，或许那已经是上帝对我的眷顾了呢。”梦琳没有再对我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捂住了我的嘴。
赵叔叔是在那一天的中午来到医院的。他穿了一件淡色的薄绒衣，外面罩着一件名牌休闲服。我隔着窗户看到他把自己的白色宝马车停在了花园的小路上，然后从车的行李箱里取出了一大袋的东西。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我的嘴角现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不多久，母亲领着赵叔叔来到了我的房间。母亲对我说：“不宇，你赵叔叔看你来了。”我回过头，应了一声。那些没有感情的声音就像死尸一样让人无法亲近。我看到那个赵叔叔脸上悬挂着的尴尬。母亲在一旁打圆场说：“你赵叔叔知道你生病还特意给你买了很多礼物。”这时我看到那个赵叔叔忙献殷勤似的把手里的那个行李包打开，对我说：“也不知道你都喜欢些什么，所以随便买了一点现用的东西。”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很多油腻的吃食，还有几套新衣服。一边拿还一边说：“这个是给你补身体的，这个是在出院以后给你穿的。穿新衣服开始新的生活嘛。”最后他还从包里拿出了一款新式的手机。他说：“这个手机里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可以在你无聊的时候给你解闷。”我暗自佩服他想的周到，为了母亲的欢心竟然下了如此的功夫。可是看着这满桌的礼物，却更让我的心里对他产生了不屑和鄙夷。
我承认自己是很功利的。可是还没有达到那种惟利是图的地步。虽然我喜欢金钱所营造出的美好事物，可是却不想用它们来换取我珍贵的自尊，那种喜笑颜开的小人嘴脸是我凭生所深恶痛绝的。况且在我心里总觉得这些东西是有一丝阴影的。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原固吧。
虽然他们的爱慕是两相情愿的。
为了打破尴尬那个赵叔叔先问了我一句：“最近身体好点了没有？”我点头，没有说话。母亲在一旁说：“医生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自己调养了。这孩子就是身体弱！”他看着母亲然后点了点头说：“应该给孩子多补充点营养，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营养师，过两天我让他来给小宇瞧瞧。”母亲用她那虚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你看你赵叔叔多关心你，还不谢谢赵叔叔？”我用不奈烦的语气答应了一声。
母亲又问了赵叔叔很多生意上的事情，他都一一的应答了。他似乎也知道我心里讨厌他，而没有再和我发生任何正面的对话。我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亲密的举动，心里无限的酸楚。我可以容忍自己的放纵，但却不能宽恕母亲的不忠。虽然这不忠可以让母亲得到更多的幸福。
他们聊了一会就出去了。临走时那个赵叔叔还假装亲切的和我说了声再见。但对于他强装的笑脸我却显得不屑一顾。我清楚我的态度无理之极。任何一个有一丝教养的人都不会做出如此举动。可是那些冷漠的态度在亲情之伤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对我说她要去送一送赵叔叔，一会就回来。房间里面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回到窗前，看着外面。下午细碎的阳光把母亲闪耀的格外活泼。在花园里她和赵叔叔胳膊挽着胳膊行走着。脸上的那些欢愉就像十八岁的小女孩儿。而在赵叔叔上车的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他们亲吻了一下。
所有眼前的片断让我的心里犹如刀割，一滴眼泪从眼角的边缘悄然滑落。我常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但却不是，或许因为眼泪是不会撒谎的，它知道在我心里还有那么一块可以让我牵挂的症结。我希望母亲得到幸福，但却又不想她背叛我。所以我不明事理，不通人情，也许我也是在妒忌吧。
呵呵~连生命都可以不要的我，却放不下那些已经残缺了的母爱。
母亲从外面进来。她对我说：“小宇，今天是春节，我们出去买些烟花吧？”我点了点头。然后母亲为我换了件衣服，我们就一起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要比医院里热闹一些。大街上的地摊摆满了爆竹还有春联之类的年货。很多年轻人都换好了新衣服在大街上招摇着。有时也可以看见几个孩子在家门口嬉戏。
母亲对我说要买一挂长长的爆竹去一去这一年的邪气。我笑了笑说：“我就是你最大的邪气。”母亲微皱着眉头对我说：“过年了。不要说那些令人不高兴的话。”我闭上眼没有再去反驳什么，任母亲在那长长的爆竹群中挑来选去。
下午4：00是晚饭的时间，母亲领我走进了一家装修华丽的东北菜馆。可能她知道我怀念家乡的缘固，所以才有意挑选了这家饭店。我们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母亲对我说：“想吃点什么自己点。”我看着菜单随便点了几个东北的家常菜。母亲用手指捋着头发对我说：“小宇，过了今天你就21岁了，妈妈一直都记得这个日子。”我忽然想到我的生日就是农历的春节，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是孤独的和父亲、叔叔在一起享受春节氛围，生日在我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母亲说：“儿的生日，是娘的苦日。所以妈妈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一天的。”然后她要了一小瓶白酒。服务生拿过来两个小酒盅，母亲小心的为我斟满了一盅，说：“小宇，祝你生日快乐。”我举起杯把酒一口喝了下去。火辣辣的白酒流经我的喉管儿，那感觉就像是在老君炉里挣扎的孙悟空，所有的灼热都不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铸炼我悲情的法宝。
母亲说：“知道吗？就在你出生的那天医院里的暖气停水了，当时的产房特别冷，我怕护士把你冻着，所以你一生出来我就把你死死的搂在怀里。而你就在我的怀里不停的哭啊，哭啊，都快把我的心给哭碎了。外面春节的爆竹声响成一片，而产房里却十分的冷清，我在床上看着窗外色彩斑斓的烟花，心里突然有种做为母亲的欣慰。我用手扶摸着你柔软的后背，你的心跳可以从我的皮肤传到我的心里。我惊喜你小小的身体所给我带来的巨大震憾。”说着说着母亲笑了起来，是那种充满幸福的微笑。母亲说：“小宇，你刚出生时长得又丑又可爱，我从被窝里看你时你正在咧着嘴大哭，小趴趴鼻子，胖胖的小脸儿，我都不知该怎样去心疼你了。”我可以看到母亲眼里充盈的泪水，也可以感到她那时初为人母的喜悦。我对母亲说：“如果时间不会前进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永远也不会长大，而您永远停留在一个做母亲的快乐里。”母亲轻拭了一下眼角说：“小宇，不管你多大，也不管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妈妈对你的爱都会一直如一的。”
母亲的话深深的剌痛了我的心。那一刻我竟有些失神了。我知道母爱是伟大的，但那些伟大正在沾着过错的油漆粉饰着我缺失的童年。我想让母亲看看我赤裸裸的心正在流血。可又心疼她的那些难过和眼泪。我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疼痛与矛盾来维持我冷漠的表情。
母亲又说：“小宇，你小时候真的很淘气。还记得在你4岁的时候，妈妈带你到公园里去玩秋千吗？我仔细叮嘱你抓紧秋千的绳索，可你就是不听。就在秋千荡起来的时候，你一下子从上面掉了下来，当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还好地上的泥土很松软，你只是蹭破了一点手皮。在地上你声嘶力竭的哭泣，张大嘴喊着妈妈。我敢紧跑过去抚摸你，用嘴轻吹你蹭破的手心。看着你那么疼痛的样子我在心里不停的责备自己。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她们宁愿施在孩子身上的伤痛加倍在自己身上，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受到一点风吹雨打。可孩子是永远也逃不过成长的历练的，所以她们只能在孩子受到挫折的时候极力的补偿他们，而这时在她们的心里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矛盾，一半是对孩子遭受打击的愧疚还有一半是孩子对你依靠所产生的欣慰。”我看着母亲，此时她的脸是格外的慈祥，我说：“我总是让人那么操心。”母亲笑着说：“对你的操心会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变得幸福，那是一种做为母亲才会有的优越感。”说着母亲把一块瘦肉夹到了我的碗里。我用牙齿咬了咬下唇，心里有一些疼痛。
母亲又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我怀里睡觉，那时你总是喜欢用小手握着我衣服的领角，有时还用牙齿来咬我的领角。我可以感到你的小脑瓜儿在我的下腭上来回的摩擦，而你那尖尖的发丝在我皮肤上留下的感觉是永远也不会抹去的。每天清晨醒来，我都要看看我那褶皱的领角，上面的潮湿还犹未褪去……”说着母亲闭上了眼，她的手不经意的触到了自己的领角，然后又自嘲的笑了笑说“可是转瞬你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了，所有的事实都已不可能让我们再回到从前。”我看着母亲对她说：“或许我们都是同样生活在回忆里的，那些往事也都可以给予我们同样的感触，有时在我的梦里还可以闻到你黄色衬衣上散发的气味。”母亲似乎很高兴，小小的一瓶白酒已经被她喝干了。她说：“小宇，吃完饭我们把爆竹放了吧？”我说好。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彻夜空。不时的有几束绚丽的烟花从街角处飞向天际，然后四散开来，照亮了每一个喜笑颜开行人的眉眼。
母亲拿出了一支她常抽的烟。然后把那一挂长长的爆竹放在了地上。我看到她有些老态的动作，不知是岁月的消灼还是酒精的原固。她小心翼翼的点燃了导线。火舌四射，我用手捂住了耳朵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满是喜庆的世界。如此恬静，如此安祥。在吹过的风里我的脸感到了一些细小的雪片。在这个偏远的南方城市是很难看见这么可人的精灵的。我把手打开，有几片小小的便落在了我的手心里，娇柔的它们瞬间便化做了一滴迷人的眼泪。我知道是我手心的温暖让它们喜极而泣了。
母亲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下雪了，冷吗？”我摇了摇头，说：“我喜欢雪。”母亲说：“我已经很久没这样的看雪了，似乎迷醉的生活已经让我忘记了这些本色的美丽了。”我转回头去看母亲的脸，一束亮丽烟花的光影从她眼前划过，那时她的眼神是充满向往的。
许多清冷的雪花飘落在地上，化做了一片片沁人心肺的潮湿。在回家的路上我和母亲都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此时的我们是贴心的。我把胳膊挽进了母亲的臂弯，然后把手放进了她的衣兜里。和她冰冷手指相触的一瞬，我们彼此的身体都颤栗了一下。那似乎是惊喜的。呵呵~也许这样平凡的举动在我和母亲内心里都已经太生疏了，所以在它来临的时候我和母亲面对得都有些无措。
我们在晚上8：00钟的时候回到了医院。母亲先喂我吃了药，然后让我在床上休息一下。我说：“我不累，今天的精神好像特别好。”母亲微笑了一下说：“在走廊里有一台电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春节联欢晚会吧？”我点了一下头。
在电视机前围坐了几个病友还有几个值班的护士，大家都在看着电视，嗑着瓜子，说笑着电视里的节目。我看了一会，可是那些无聊的节目和世俗的笑话根本无法带动我的情绪，于是我站起身又走回了病房。
我并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而是透过窗子静静的看着外面。花园里的世界和外面的有所不同，少了些许的喧嚣和喜庆。橙色的路灯把树枝掩映得如美丽仙女的发丝，再加上那些白雪的陪衬就更有些童话里的味道了。我无法平息刚才与母亲的那些交心，也摆脱不了对母亲背叛的阴影。我好像只能承受自己内心的矛盾，与往事追加给我的痛苦。
呵呵~这样的时候我竟然也不能平静的对待孤独了。我拿出那个赵叔叔买的手机，然后播通了林枫的电话。很长时间没有和他通电话了，心里居然有点紧张。电话的盲音不停的在响，而我的心不停的在跳。忽然另一端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你好。”我被突然的变故弄得有些无措，结巴的说了声：“你，你好。我想找一下林枫？”停顿了很长时间她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什么，只是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谈心了。今天过年，想和他说声新年快乐。”她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子吗？”我说：“我叫小宇。”又沉默了一会她说：“对不起，林枫在一个月前已经去逝了。”这样的一句话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我听到那边传来一些抽搐的声音，于是我放大了音量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就在我刚问完，那个电话便被突然的挂断了。等我再播过去的时候，已经关机了。
我被突然听到的消息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思绪像纠缠在一起的绳索，怎么打也打不开。曾经那么纯真的笑脸，而现在却在给我脆弱的心灵蒙上一层难以摸清的阴影，我极力的寻找真像，可那些无头无脑的冲动更让我彷徨了。
我知道自己现在急需要一个人来开导，那个人不是母亲，而是……
梦琳听到我的声音先问了我一声过年好。我也对她回了一声过年好。她说：“我本以为你要敲过了新年钟声之后才会给我拜年的，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我说：“因为我的心现在很难受，很想找一个倾诉对象，所以等不及那个遥远的钟声了。”她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我说：“有一点，可是还有更让我烦心的，刚才我给林枫挂电话，但他的电话却是一个女人接的，那个女人告诉我林枫在一个月前去逝了。我想问问她是什么原因，她却把电话给挂断了。现在我的心里很堵，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给捆住了，每一次呼吸都要让我竭尽权力。”梦琳对我说：“你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吗？”我说：“我从来不肯轻意的相信别人，但是这样的消息会让我心痛，虽然我还不知它是真是假。”梦琳问我：“那个女人是谁？”
农历的1月28日是春节，那天早上我起的很早。天似乎还没有完全的亮。我把被子整齐的叠好放在床头。然后走到旁边的卫生间里去洗漱。第一次在他乡过春节，心里总有一些异样的感觉，而且还是在他乡的医院里，这种感觉就更有些悲凉了。
走廊里很静，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小护士在前台打着瞌睡。这样的节日里，大家都忙自己的去了，即使平时很热闹的医院这时也冷清了许多。
我本想和见面的第一个人说声过年好的，但看到空荡的走廊和熟睡的护士后，我发现我连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所以当我见到镜子中的自己时，便微笑和他说了声新年好。
回到病房，母亲已经醒了。她问我：“今天感觉怎么样？”我说：“挺好。”母亲又问我：“早上想吃点什么？”我说：“想吃点清淡的。”母亲说：“行！”然后就出去了。
空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因为习惯了，所以也不会觉得很孤独。我把脸望向窗外。隔着明亮的玻璃可以看见外面冷清的花园。天虽然已经亮了，但太阳却依旧没有出来，只是白蒙蒙的一片。我仔细回忆我入院时的情景，可想来想去脑子里却还是一片空白。母亲告诉我是一个叫梦琳的女孩儿把我送来的，当时她被我的样子吓得脸色惨白，说话时都可以看到她挂在眼角的泪珠。母亲问我她是你的女朋友吗？我微笑的摇了摇头。
我想如果昏迷时我还可以有感觉的话，我一定会欣喜梦琳对我的那些担心的。
清脆的关门声叫回了我游离的思绪。母亲拎着一盒稀饭和几点咸菜走了进来。她问我在看什么呢？我说：“没什么，想到花园去走一走。”母亲说：“吃了饭再去吧。”可我却固执的摇了摇头。
花园里的空气格外清新。闻惯了医院的消毒水味，竟然觉得新鲜空气也是一种奢侈了。树上有几只麻雀在蹦跳着嬉戏，呵呵~这个时候也只有它们是无忧的。
南方的春节远没有北方那么浓重的节日气氛，或许是因为气候的原固吧。在北方的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看到树上和房顶积存的白雪了。小孩儿们脸冻得红扑扑的，有的吃着糖葫芦，有的放着鞭炮，有的抽着冰尜。而大人们都在为过年的各项事宜忙得不亦乐乎。那红红的福字和灯笼映衬着皑皑的白雪总会给人一种喜洋洋的感觉。想着想着我闭上眼对母亲说：“我有些怀念家乡的春节了。”
母亲扶着我在花园的凉亭里坐下，然后她告诉我今天赵叔叔会来看我。我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在我心里还依稀记得这个人的面容，还有那次不愉快的聚会。我并喜欢他，虽然他很有钱和地位。但是为了母亲我不得不默许。我也知道母亲是想让他通过关心的举动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是她并不知道我的固执。在我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补上父亲这个空缺了。
也并不是父亲的位置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只是我已淡忘了父亲所应在我心里存在的印象了。是的，在一个在本应得到父爱的时候而没有得到父爱的人眼里，再怎么伟大的关心也就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了。所以当我看到母亲脸上现出一丝喜色的时候，我的心里却更加的冷漠了。
我问母亲：“今天是我住院的第几天了？”母亲说：“第13天。”我惆怅了一下，唉！13天了，时间怎么会突然如此的漫长？我又问母亲：“我几时可以出院？”“医生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医生还说你的身体弱，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剧烈的运动了。”我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这13天里梦琳来看过我三回，而且每次都是和CARE他们一起来的。虽然人多的场合可以掩盖一些内心的真情，但每次我还是能从她的眼圈里看到泪水。我对她说：“我挺好的，你不要为我而自责。”说完之后我就突然想起以前林枫也曾为我的眼泪而无措过，而且他当时哄我的样子是那么可笑。想着想着我居然笑出了声来。梦琳掐了我一下说：“你还笑，你不知道当时我都快害怕死了。怎么叫你都无动于衷。我把我知道的所有救护知识都用上了，可你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我真的不想这么短的时间内再面对一次离别。那实在是太可怕了。舞场的中央围了很多人，有的出谋划策，还有的指手划脚，我哭着对他们说，请他们让开一下，昏迷的人需要新鲜空气，然后我们几个人把你抬出了舞厅。我都不知自己是怎样把你送到了医院。还有那么多的手续，我都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办理的。后来你的母亲赶到了，她劝我不要太过伤心，而我却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在无声的流下，看着她我才刚刚感觉到自己眼泪的存在。”我笑着对梦琳说：“上帝还没有饶恕我的罪过，所以他是不会让我这么过早离开的，即使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要伤心，或许那已经是上帝对我的眷顾了呢。”梦琳没有再对我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捂住了我的嘴。
赵叔叔是在那一天的中午来到医院的。他穿了一件淡色的薄绒衣，外面罩着一件名牌休闲服。我隔着窗户看到他把自己的白色宝马车停在了花园的小路上，然后从车的行李箱里取出了一大袋的东西。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我的嘴角现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不多久，母亲领着赵叔叔来到了我的房间。母亲对我说：“不宇，你赵叔叔看你来了。”我回过头，应了一声。那些没有感情的声音就像死尸一样让人无法亲近。我看到那个赵叔叔脸上悬挂着的尴尬。母亲在一旁打圆场说：“你赵叔叔知道你生病还特意给你买了很多礼物。”这时我看到那个赵叔叔忙献殷勤似的把手里的那个行李包打开，对我说：“也不知道你都喜欢些什么，所以随便买了一点现用的东西。”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很多油腻的吃食，还有几套新衣服。一边拿还一边说：“这个是给你补身体的，这个是在出院以后给你穿的。穿新衣服开始新的生活嘛。”最后他还从包里拿出了一款新式的手机。他说：“这个手机里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可以在你无聊的时候给你解闷。”我暗自佩服他想的周到，为了母亲的欢心竟然下了如此的功夫。可是看着这满桌的礼物，却更让我的心里对他产生了不屑和鄙夷。
我承认自己是很功利的。可是还没有达到那种惟利是图的地步。虽然我喜欢金钱所营造出的美好事物，可是却不想用它们来换取我珍贵的自尊，那种喜笑颜开的小人嘴脸是我凭生所深恶痛绝的。况且在我心里总觉得这些东西是有一丝阴影的。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原固吧。
虽然他们的爱慕是两相情愿的。
为了打破尴尬那个赵叔叔先问了我一句：“最近身体好点了没有？”我点头，没有说话。母亲在一旁说：“医生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自己调养了。这孩子就是身体弱！”他看着母亲然后点了点头说：“应该给孩子多补充点营养，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营养师，过两天我让他来给小宇瞧瞧。”母亲用她那虚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你看你赵叔叔多关心你，还不谢谢赵叔叔？”我用不奈烦的语气答应了一声。
母亲又问了赵叔叔很多生意上的事情，他都一一的应答了。他似乎也知道我心里讨厌他，而没有再和我发生任何正面的对话。我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亲密的举动，心里无限的酸楚。我可以容忍自己的放纵，但却不能宽恕母亲的不忠。虽然这不忠可以让母亲得到更多的幸福。
他们聊了一会就出去了。临走时那个赵叔叔还假装亲切的和我说了声再见。但对于他强装的笑脸我却显得不屑一顾。我清楚我的态度无理之极。任何一个有一丝教养的人都不会做出如此举动。可是那些冷漠的态度在亲情之伤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对我说她要去送一送赵叔叔，一会就回来。房间里面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回到窗前，看着外面。下午细碎的阳光把母亲闪耀的格外活泼。在花园里她和赵叔叔胳膊挽着胳膊行走着。脸上的那些欢愉就像十八岁的小女孩儿。而在赵叔叔上车的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他们亲吻了一下。
所有眼前的片断让我的心里犹如刀割，一滴眼泪从眼角的边缘悄然滑落。我常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但却不是，或许因为眼泪是不会撒谎的，它知道在我心里还有那么一块可以让我牵挂的症结。我希望母亲得到幸福，但却又不想她背叛我。所以我不明事理，不通人情，也许我也是在妒忌吧。
呵呵~连生命都可以不要的我，却放不下那些已经残缺了的母爱。
母亲从外面进来。她对我说：“小宇，今天是春节，我们出去买些烟花吧？”我点了点头。然后母亲为我换了件衣服，我们就一起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要比医院里热闹一些。大街上的地摊摆满了爆竹还有春联之类的年货。很多年轻人都换好了新衣服在大街上招摇着。有时也可以看见几个孩子在家门口嬉戏。
母亲对我说要买一挂长长的爆竹去一去这一年的邪气。我笑了笑说：“我就是你最大的邪气。”母亲微皱着眉头对我说：“过年了。不要说那些令人不高兴的话。”我闭上眼没有再去反驳什么，任母亲在那长长的爆竹群中挑来选去。
下午4：00是晚饭的时间，母亲领我走进了一家装修华丽的东北菜馆。可能她知道我怀念家乡的缘固，所以才有意挑选了这家饭店。我们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母亲对我说：“想吃点什么自己点。”我看着菜单随便点了几个东北的家常菜。母亲用手指捋着头发对我说：“小宇，过了今天你就21岁了，妈妈一直都记得这个日子。”我忽然想到我的生日就是农历的春节，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是孤独的和父亲、叔叔在一起享受春节氛围，生日在我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母亲说：“儿的生日，是娘的苦日。所以妈妈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一天的。”然后她要了一小瓶白酒。服务生拿过来两个小酒盅，母亲小心的为我斟满了一盅，说：“小宇，祝你生日快乐。”我举起杯把酒一口喝了下去。火辣辣的白酒流经我的喉管儿，那感觉就像是在老君炉里挣扎的孙悟空，所有的灼热都不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铸炼我悲情的法宝。
母亲说：“知道吗？就在你出生的那天医院里的暖气停水了，当时的产房特别冷，我怕护士把你冻着，所以你一生出来我就把你死死的搂在怀里。而你就在我的怀里不停的哭啊，哭啊，都快把我的心给哭碎了。外面春节的爆竹声响成一片，而产房里却十分的冷清，我在床上看着窗外色彩斑斓的烟花，心里突然有种做为母亲的欣慰。我用手扶摸着你柔软的后背，你的心跳可以从我的皮肤传到我的心里。我惊喜你小小的身体所给我带来的巨大震憾。”说着说着母亲笑了起来，是那种充满幸福的微笑。母亲说：“小宇，你刚出生时长得又丑又可爱，我从被窝里看你时你正在咧着嘴大哭，小趴趴鼻子，胖胖的小脸儿，我都不知该怎样去心疼你了。”我可以看到母亲眼里充盈的泪水，也可以感到她那时初为人母的喜悦。我对母亲说：“如果时间不会前进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永远也不会长大，而您永远停留在一个做母亲的快乐里。”母亲轻拭了一下眼角说：“小宇，不管你多大，也不管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妈妈对你的爱都会一直如一的。”
母亲的话深深的剌痛了我的心。那一刻我竟有些失神了。我知道母爱是伟大的，但那些伟大正在沾着过错的油漆粉饰着我缺失的童年。我想让母亲看看我赤裸裸的心正在流血。可又心疼她的那些难过和眼泪。我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疼痛与矛盾来维持我冷漠的表情。
母亲又说：“小宇，你小时候真的很淘气。还记得在你4岁的时候，妈妈带你到公园里去玩秋千吗？我仔细叮嘱你抓紧秋千的绳索，可你就是不听。就在秋千荡起来的时候，你一下子从上面掉了下来，当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还好地上的泥土很松软，你只是蹭破了一点手皮。在地上你声嘶力竭的哭泣，张大嘴喊着妈妈。我敢紧跑过去抚摸你，用嘴轻吹你蹭破的手心。看着你那么疼痛的样子我在心里不停的责备自己。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她们宁愿施在孩子身上的伤痛加倍在自己身上，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受到一点风吹雨打。可孩子是永远也逃不过成长的历练的，所以她们只能在孩子受到挫折的时候极力的补偿他们，而这时在她们的心里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矛盾，一半是对孩子遭受打击的愧疚还有一半是孩子对你依靠所产生的欣慰。”我看着母亲，此时她的脸是格外的慈祥，我说：“我总是让人那么操心。”母亲笑着说：“对你的操心会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变得幸福，那是一种做为母亲才会有的优越感。”说着母亲把一块瘦肉夹到了我的碗里。我用牙齿咬了咬下唇，心里有一些疼痛。
母亲又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我怀里睡觉，那时你总是喜欢用小手握着我衣服的领角，有时还用牙齿来咬我的领角。我可以感到你的小脑瓜儿在我的下腭上来回的摩擦，而你那尖尖的发丝在我皮肤上留下的感觉是永远也不会抹去的。每天清晨醒来，我都要看看我那褶皱的领角，上面的潮湿还犹未褪去……”说着母亲闭上了眼，她的手不经意的触到了自己的领角，然后又自嘲的笑了笑说“可是转瞬你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了，所有的事实都已不可能让我们再回到从前。”我看着母亲对她说：“或许我们都是同样生活在回忆里的，那些往事也都可以给予我们同样的感触，有时在我的梦里还可以闻到你黄色衬衣上散发的气味。”母亲似乎很高兴，小小的一瓶白酒已经被她喝干了。她说：“小宇，吃完饭我们把爆竹放了吧？”我说好。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彻夜空。不时的有几束绚丽的烟花从街角处飞向天际，然后四散开来，照亮了每一个喜笑颜开行人的眉眼。
母亲拿出了一支她常抽的烟。然后把那一挂长长的爆竹放在了地上。我看到她有些老态的动作，不知是岁月的消灼还是酒精的原固。她小心翼翼的点燃了导线。火舌四射，我用手捂住了耳朵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满是喜庆的世界。如此恬静，如此安祥。在吹过的风里我的脸感到了一些细小的雪片。在这个偏远的南方城市是很难看见这么可人的精灵的。我把手打开，有几片小小的便落在了我的手心里，娇柔的它们瞬间便化做了一滴迷人的眼泪。我知道是我手心的温暖让它们喜极而泣了。
母亲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下雪了，冷吗？”我摇了摇头，说：“我喜欢雪。”母亲说：“我已经很久没这样的看雪了，似乎迷醉的生活已经让我忘记了这些本色的美丽了。”我转回头去看母亲的脸，一束亮丽烟花的光影从她眼前划过，那时她的眼神是充满向往的。
许多清冷的雪花飘落在地上，化做了一片片沁人心肺的潮湿。在回家的路上我和母亲都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此时的我们是贴心的。我把胳膊挽进了母亲的臂弯，然后把手放进了她的衣兜里。和她冰冷手指相触的一瞬，我们彼此的身体都颤栗了一下。那似乎是惊喜的。呵呵~也许这样平凡的举动在我和母亲内心里都已经太生疏了，所以在它来临的时候我和母亲面对得都有些无措。
我们在晚上8：00钟的时候回到了医院。母亲先喂我吃了药，然后让我在床上休息一下。我说：“我不累，今天的精神好像特别好。”母亲微笑了一下说：“在走廊里有一台电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春节联欢晚会吧？”我点了一下头。
在电视机前围坐了几个病友还有几个值班的护士，大家都在看着电视，嗑着瓜子，说笑着电视里的节目。我看了一会，可是那些无聊的节目和世俗的笑话根本无法带动我的情绪，于是我站起身又走回了病房。
我并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而是透过窗子静静的看着外面。花园里的世界和外面的有所不同，少了些许的喧嚣和喜庆。橙色的路灯把树枝掩映得如美丽仙女的发丝，再加上那些白雪的陪衬就更有些童话里的味道了。我无法平息刚才与母亲的那些交心，也摆脱不了对母亲背叛的阴影。我好像只能承受自己内心的矛盾，与往事追加给我的痛苦。
呵呵~这样的时候我竟然也不能平静的对待孤独了。我拿出那个赵叔叔买的手机，然后播通了林枫的电话。很长时间没有和他通电话了，心里居然有点紧张。电话的盲音不停的在响，而我的心不停的在跳。忽然另一端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你好。”我被突然的变故弄得有些无措，结巴的说了声：“你，你好。我想找一下林枫？”停顿了很长时间她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什么，只是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谈心了。今天过年，想和他说声新年快乐。”她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子吗？”我说：“我叫小宇。”又沉默了一会她说：“对不起，林枫在一个月前已经去逝了。”这样的一句话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我听到那边传来一些抽搐的声音，于是我放大了音量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就在我刚问完，那个电话便被突然的挂断了。等我再播过去的时候，已经关机了。
我被突然听到的消息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思绪像纠缠在一起的绳索，怎么打也打不开。曾经那么纯真的笑脸，而现在却在给我脆弱的心灵蒙上一层难以摸清的阴影，我极力的寻找真像，可那些无头无脑的冲动更让我彷徨了。
我知道自己现在急需要一个人来开导，那个人不是母亲，而是……
梦琳听到我的声音先问了我一声过年好。我也对她回了一声过年好。她说：“我本以为你要敲过了新年钟声之后才会给我拜年的，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我说：“因为我的心现在很难受，很想找一个倾诉对象，所以等不及那个遥远的钟声了。”她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我说：“有一点，可是还有更让我烦心的，刚才我给林枫挂电话，但他的电话却是一个女人接的，那个女人告诉我林枫在一个月前去逝了。我想问问她是什么原因，她却把电话给挂断了。现在我的心里很堵，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给捆住了，每一次呼吸都要让我竭尽权力。”梦琳对我说：“你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吗？”我说：“我从来不肯轻意的相信别人，但是这样的消息会让我心痛，虽然我还不知它是真是假。”梦琳问我：“那个女人是谁？”我说：“可能是他女朋友吧，他跟我说过的，但我不敢肯定。”梦琳说：“林枫曾跟你说过他的痛苦吗？他也是个很悲观的人吗？”我说：“说过，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有一次他问我对死亡的看法，我告诉他那是世界上最美的艺术了。呵呵~他会不会因为我的话而去自杀？”梦琳开导我说：“不要给自己增加负担，可能他的死亡是意外呢？而且他有没有死亡还没有确定，也可能是他和女朋友吵架了，那女孩儿一时生气，所以就对你说了这些话，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我说：“希望这样，我真想现在就过去看看他是否还安好。我真的太想念他了。”梦琳说：“会的。只要你好好的养病，有一天你会看到远方的朋友在不远处对你微笑的。”我对她说了声谢谢。她却说：“没什么，是你自己想多了而已。替我向你母亲说声过年好，过两天我来看你。”我笑了笑说：“你可真会做人，怪不得我母亲对你的印象特别好。还有你不用来看我了，再过两天我就要出院了。”她说：“那我来接你出院。”我说：“好呀。”
挂断了电话，我的心里好过了一些。可那个关于死亡的迷依然在我的内心纠缠。我想了种种的假设来宽慰自己，然后又想了种种的理由来反驳自己。在那样的冥想中时间渐渐的度了过去。外面新年的钟声把我从思索叫了回来，母亲推开房门走进来，她的手里拿着一盘刚刚煮好的饺子。她对我说：“来吃饺子吧，这是今年的第一次饺子，本来应该自己动手包的，但医院里没有那样的条件，而且这么多年没有包过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包好了。这是刚才在饭店买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母亲的话语让我温暖了一下。是啊！今天是过年，我本应该高兴的。抛弃那些烦恼，还是努力的让自己开心一下吧！于是我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然后嚼着满嘴的碎屑对母亲说：“很好吃。”
吃完饺子，母亲让我出去散散步，然后再回来睡觉。她为我穿上外套，嘴里还满是关切的絮叨。而对于她的关心我竟然不知该怎样做出自己的表情。我想是因为我害怕自己生硬的笑脸会让别人看出我内心的改变吧。呵呵~我真是可悲到了极点。
我仰着头在花园里散步，脑子里想了很多的事情。都是那些经过时间的过滤沉淀下来的往事，有些是辛酸的，也有些是幸福的。而在回忆里它们都已经被消褪成黑白色的剪影了。那些过往，那些瞬间，还有那些人，都不会在我面前重现那些心碎的痛苦和温暖的幸福了。
姑姑和叔叔他们都还好吧？不知现在他们是否记得还有我这么个人了？可能早已忘了吧，因为我留给他们记忆实在太少了。少得都可以被那些琐碎的生活抹杀的一丝不剩。还有在回忆里必不可少的林枫，以及他施与我的那个纠心秘密。
站在凉亭里，让风吹掉我头脑里一些过剩的痛苦，因为今天要让我回味的东西实在太多了。我不想让自己虚弱的身体承载那么多的负担，毕竟我还需要鲜活的它来依托我的生命的余下。
唉！母亲该让我回去了，我出来的时间已经不短了。
下半夜的走廊里又回复了早时的冷清，除了那几处过年时的装扮，已经不剩下一丝过年时该有的气氛了。
母亲早已把床给我铺好了。我和衣躺在床上细数着那无限长的阿拉伯数字。本以为它应该是进入睡眠的一个绝好方法，可在我固若金汤的思想里它竟敲不下只砖片瓦。徒劳的累加只不过是游走在思想之外的乞丐，可怜兮兮的央求着那高大的城主施与它一些微不足道的救助，可是在威严的城主面前它只换来了一些不屑的冷笑和鄙夷。我知道，今天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大年初一的清晨，我早早的就起了床。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总是觉得在那朦胧的睡眠外我依然可以清楚的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存在。
母亲在另外一张床上躺着，昨天的她似乎很疲惫。我能够听到她发出的轻微的鼻息声。黑长的发丝泻散在白色的枕头上，她那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更现出她的慈祥了。我不想惊扰她的美梦，于是悄悄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了房间。关门的时候，我尽量的让声音变得和缓。
早上的走廊延续着昨夜的寂静。太阳反倒很明亮了，把昨夜下的白雪映得闪闪发光，只是那雪太单薄了，经不住太多的温暖便都化做了水滴，伴随着未化完的冰晶，大块大块的从树上落了下来。
我拿出手机，一一的给BLUE，FAERY和CARE拜年，顺便又播了一下林枫的电话，依然是关机。搁在心里的迷团好像又增大了一些。但我并没有再像昨夜那样对它耿耿于怀了。
在外面吸了一会儿新鲜空气，梦琳便给我来电话。她问我：“昨天睡得好吗？”我说：“并没有完全睡着，好像只是麻木了一会儿。”她说：“还是放不下林枫的事情？”我回答她说：“好很多了，可能那些无果的思考也是需要休息的，所以在不解之后的我好像更释然了。”梦琳笑说：“是累了，还是看开了？”我说：“我也说不清，在我心里应该是很看重和林枫之间的情谊的，可是我现在的疼痛感却不是那么的浓烈了。我总是对自己说我还不能确定他的生死，但我知道这疼痛和他的生死是无关的。”梦琳说：“或许你看重的只是往事吧。”我说：“也许是吧，刚听到这个消息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好像随着时间在慢慢消散，我想留住一些，可是它们却从指缝中悄然溜走，我恨它们去得太快了。可能我真的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吧。虽然我冷漠，但我依然还想知道这个至亲朋友的生死，只是它不完全是友情上的关心，而有很多是往事留给我的责任。”梦琳说：“好了，我们还是不要说这些伤感的话了，今天可是大年初一，你给BLUE他们打过电话了吗？”我说：“打过了，他们都很开心，和家人团聚在一起，享受着天伦之乐。”梦琳对我说：“好羡慕他们！”我忽然想起了梦琳的经历，她也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这样的节日对她来说也同样是一种煎熬，于是我对她说：“对不起，我的话是否让你想起了你母亲？”梦琳笑说：“有一点，可我不像你那么伤感。在舅舅家他们都对我像亲女儿一样，而且还有CARE这个调皮鬼，所以我不会感到寂寞。”我说：“那就好。我现在倒很羡慕你了。我明天就出院了，到时候见。”她说：“好，明天见。”
挂断了电话，我回到了房间。轻轻的推开门，看见母亲已经在床上坐了起来。她睡眼惺忪对我说：“睡得好吗？”我点了点头。她又说：“可能是太累吧，好久没有睡得这么塌实了。”我忽然无来由的问了母亲一句：“妈，如果以后我离开了你，你会怎样？”母亲看着我很长时间没有出声。我知道自己说的这句话很疯狂，但我还是用冷漠的眼神看着她。母亲真的有点惊慌了，她紧张的说：“小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好吗？你这样是在剌我的心。妈妈以后都不会离开你了，你已经来到了妈妈身边，如果离开还能去哪呢？”我笑笑说：“没什么，我只是随便说说。”母亲把我揽在她的怀里，长长的抒了一口气。我知道她对我的关心，同时也知道她心里的为难。
平淡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无论我们怎么的努力都没办法把时间推后24小时以上。所以要面对的东西迟早都是要面对的。我只是盼着它不要来得太快。
初二，母亲一大早就起来为我打点东西，办出院的各种手续。在医院住了一段时间之后，我竟觉得这里也很亲切了。可能这就是我的性格吧，我总是安于现状，不想有别的事物打破我的封闭，就像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母亲也有意的通知了那个赵叔叔。他的到来就像春天一样给了母亲很多的快乐。而我在他们的中间好像倒是多余的。
梦琳是在早上的9：00来到的医院。母亲先为她介绍了一下赵叔叔的身份。她说：“这是她最好的朋友。”本来应该我去做这个媒介的，但母亲知道在我心里对赵叔叔的敌意是无法让我去介定他的位置的，所以她知趣儿的抢了我的台词。我感谢母亲。
梦琳的确是很会讨好人。相比之下，那个赵叔叔要更加的喜欢她。我知道他对我的好感只不过是忌于和母亲的关系，所以才来和我亲近。但梦琳就不同了。从他喜形于色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是从心眼儿里在喜欢眼前的这个女孩儿。
在赵叔叔的宝马车里梦琳和母亲嬉笑的聊天，赵叔叔也不时的笑着和她们调侃。而他们三个人的快乐更现出了我的孤独了。
可能知道我心里在悲伤的原固，梦琳说话的时候有意把脸转了过来。我看到她的眼，她的眼神很真挚。她把自己的食指放在嘴角，然后向上轻轻的推了推。我知道她要告诉我的意思，于是我对她勉力的笑了一笑。
回到自己家里，我领着梦琳参观了一圈儿，最后把她领到了我的房间。梦琳看了看我房间的摆设，摸了摸我平时打字的键盘，然后坐在了我那把气派的椅子上摇晃了起来。母亲为我们准备了很鲜甜的水果，然后对我们说有点事情要和赵叔叔出去办一下，所以不防碍我们年轻人谈话了。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了我和梦琳两个人。气氛似乎有些尴尬。我心里在想着母亲，她是否是想给我和梦琳创造一个单独聊天的机会？还是让我和梦琳给她和赵叔叔创造一个共度午餐的借口。我真恨自己怎么会如此的狭隘。
梦琳并没有拘束，像在自己家里一样拿了一块西瓜给我。我对她微笑了一下，说了声谢谢。她说：“小宇，你母亲和赵叔叔在谈恋爱吗？”我说：“可能是吧。可我不喜欢那个赵叔叔。”梦琳说：“为什么？”我说：“或许不是因为他自身的原因。而是我讨厌每一个和我争夺母亲的男人。”梦琳说：“小宇你太自私了，你不要因为你欠缺的母爱就无情的霸权着你母亲的自由。你母亲是有享受爱情的权力的。如果你真的爱你的母亲，就应该体量她，支持她。”我说：“我当然爱她，但我不希望她背叛我，我想我可以从其它方面来补偿她。”梦琳有些愤怒了，她说：“小宇，你还不明白，不论你做什么也无法补偿你母亲对爱情的需求，现在的她已经很富足了，她需要的不再是那些物质上的施与，而是感情上的慰藉。难道你看不出她开心的样子吗？”我冷笑了一下说：“她的那种开心会让我觉得恶心。我爱那个爱我的妈妈，但讨厌那个背叛我的妈妈，可是她们偏偏是一个人。有时候我真的无从选择。那些令我温暖的亲情，还有那些令我悲伤的爱情，都让我无法面对现在的母亲。”梦琳有些怅惘的说：“是因为曾经的伤？”我沉默的点了点头。
很长时间梦琳都在看着窗外。她是在悲伤。我知道自己的倔强让她无计可施。我也恨自己为什么不能转变一下，但那却是比让我死还要难受的事情。
我用手拍了拍梦琳的肩膀，她回过头来对我说：“小宇，知道吗？在你入院的那天你母亲对我说，她并不是因为你的晕倒而流泪，而是因为她曾经亏欠给你的太多。如果你就这样的去了，她也会随你而去，但即使如此她也只是补偿给了生你的痛苦，那些亲情上的负债终究是无法还清的。我心里为你母亲的伟大而感动，她对你的爱早已胜过她曾经的罪过了，可是在你心里却不肯给她一丝忏悔的机会，甚至连那些为人子女的理解也要泯灭在过错的往事里。小宇，为什么你就不能忘了那些过去的伤痛，从新来过呢？”听了梦琳的话，我心里是惭愧的，因为我对母亲的宽容竟比不上她。母亲为我所做出的种种负出都被我笑纳得如此心安理得，而她唯一的快乐我却还要无情的剥夺。呵呵~不可以说我是不孝的，但我对母爱的占有的确是太过独裁了。我想我之所以这么冷酷，是心里还在对母亲的过错梗梗于怀吧。
我也把脸看向窗外。良久，对梦琳说：“其实我又何尝不心疼我母亲，可是那些心疼是只能隐藏起来的。而且每次发做我便无法克制的去想母亲曾经的过错，那感觉就像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撕拧着你的身体，你体内的鲜血儿在一滴一滴的流出来，把你绞痛的无可奈何。可能是缺失的原固吧，在我心里早已经不怨恨母亲了。同时我对她的爱也强大得走入了歧途。少小时所奢望的东西，给了现在的我无法改变的过错。”梦琳说：“我不想再劝你什么了，因为在你心里的过错是明知故犯的。希望你有一天可以想开。”我沉默的低下了头。我想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能像其它孩子一样微笑的和母亲促膝谈心，那一定是脱离了身体之外的灵魂。
时间在沉默中过去，转眼已是中午时分了。我并没有觉得与梦琳的无言很难熬。相反却有些意犹未尽。我问梦琳：“你饿吗？”她转过头来反问我：“你饿吗？”我摇头说：“但我想陪你吃点东西，并不是为了填补肚子，只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梦琳问：“为什么现在不说？”我笑笑说：“我想在饭桌上说这些事比较合适。因为现在是中午，即使我不饿你的肚子也会饿，而且这是一些挺甜蜜的事情，在饭桌上说可能会促进你的食欲呦。”梦琳笑了，她说：“想不到你也会有一些小幽默，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我尴尬的挠了挠头，说：“哪有，只是随便说说。”梦琳笑得更开心了。她俏皮的把脸向上一翘说：“要你请客。”我没有回答她，只是拉住她的手跑出了家门。
可能是节日的关系，大街上许多的店铺都没有开业，我和梦琳费尽周折才在附近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小饭馆。那是一个很狭小的房间。虽然小但装饰却很清雅，白色的双人桌擦得一尘不染。一个热情的老板娘同时兼着服务员和收款员两个人的工作。在节下，空荡的饭店里只有我和梦琳两个顾客光顾，所以老板娘对我们显得格外的周到。
我拿着菜单问梦琳：“你想吃什么？”她说：“不是很饿，吃点清淡的吧。”我便随便向老板娘点了一盘炝土豆丝，和一盘黄瓜鸡蛋，两小碗稀饭。梦琳对我说：“现在可以说了吧？”我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新奇的事，只是那一瞬间给我的感觉十分的甜蜜。”梦琳笑着说：“那就让我也分享一下你的甜蜜吧，说不定我真会多吃两碗稀饭哦。只是你不要心疼你兜里的钱。”我傻傻的说：“不会。”梦琳说：“那就快说吧，不要再吊我的味口了。”我说：“好吧。是在我生日那天，也就是前天。母亲领着我出来买爆竹。买完之后我们就一起去吃了晚饭。在饭店她很高兴，对我说了很多我小时候的事情，而且还敬了我一杯酒祝我生日快乐。我心里很感动，这么多年来我的生日都是在叔叔家过的。名曰生日，可每次它都会被孤独的埋没在过年的气氛里，从来没有人过问一下我这个无关紧要人的来从。我不怪他们，只是心里难受。”
“那天母亲对我说了很多我小时候的事。她说我小时候很淘气，经常会弄伤自己。而每次受伤都会哭喊着找她。她总会心疼的用手指为我擦干眼泪，然后用嘴轻吹我的伤口。她说在她心里是喜欢我受伤时依偎她的那种感觉的。有一种温暖的负重，可以让她找到做母亲的幸福。她还告诉我在我刚出生时她把我搂在怀里的感觉。那时我就像她裸露在身体之外的心脏，即使再小心的触摸，也会让她疼痛。甚至我那个睡觉时喜欢抓她衣领的习惯，也都在她记忆里鲜活的存在着。她知道这一切已经不可能从来，但那段初为人母的往事却是她一生中最难忘的经历。她谢谢我赐予她这么美好的回忆。”
“听完她的话我心里有种滴血的感动。我一直相信母亲是不可能抛弃我的。但所有的事实都已让我不得不承认母亲的离开。在时间的荏苒中，那些内心深处的执拗被表象的怨恨覆盖的越来越深，我知道我已没有能力再去爆发这些尘封的亲情了，而我也不想再去追究她那时离我而去的原因。我只是想用我以后的生命去依托母亲的温暖，用冷漠的表情去感觉母亲的心疼，这应该不足为过吧？”
梦琳一直在静静的倾听着我的自说自话。虽然我的故事是对她说的，但在我内心里就像是在对镜子中的自己讲话一样。那种唯我的诉说是直白的，是有一说一的。我很喜欢这种感觉。
老板娘把刚做好的菜端了上来。我用筷子轻挑了一下桌上黄绿相间的土豆丝然后对梦琳说：“那天我和母亲吃完饭就去外面放爆竹。母亲很兴奋，她小心的点燃爆竹的火线，然后快速的跑到我的身边。捂着耳朵看着那些迸射的火舌。那一刻她的眼神是充满向往的。我觉得她就像是回到了年轻的少女时代一样。在回家的路上，我不自主的把手放进了母亲衣服的口袋里。在口袋里我们俩的手紧紧的握在一起，好像心也在手指相触的一瞬间蒸腾掉了，所有过往的感动让我们相溶为一。而那时我的感觉是前所未有的甜蜜。”
有一段时间我和梦琳都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的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整个屋里就只听见我们两个喝粥和咬断土豆丝干脆的声音。正如她嘴里的食物一样，可能是突然间接受了那么多的温情她也需要消化一下吧。
在喝粥的时候我悄悄的抬眼看了她一下。她的表情是有些微笑的。那种在心里无法完全克制而私自流出来的微笑，虽不及她平时的那么动人，可此时在我的内心里却可以激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情。她的每一根面部神经都在为自己的强迫而扭曲着，突然她用手捂住了嘴，使劲的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然后终于开心的笑出声来。她的笑声很爽朗，回荡在人心里就像是一种诱惑，总是可以把人情不自禁的引入到她的快乐当中。莫名的，我也跟着她傻笑起来。笑得没有一丝掩饰。刚刚还很冷清的小屋顿时因为我俩的笑声而充满了欢乐。
梦琳向我道歉说她并不是在笑我的白烂。虽然这样的情景在别的人眼里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我却是一个缺少母爱且敏感的人，一个微小的接触在我心里就会产生很大的震憾。她说她只是在想像我做出那些傻傻动作时的样子，那应该是滑稽且可爱的。
我说：“我并不介意你笑我，甚至有些喜欢。因为你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你会因为我的样子而去大笑，而我却会因为你的大笑而去傻笑。”
梦琳说：“饭也吃完了，故事也结束了，笑得也很开心了，是否现在该结帐回家了？或许你母亲已经回来了。”我说：“她不会回来这么早的，不如我们去外面走走吧”梦琳点了点头同意了。
走在行人稀少的大街上梦琳笑着对我说：“小宇，你的故事并没有让我开胃，反倒让我笑饱了，这实在很不划算哦。”我也和她开玩笑的说：“难道你不知道千金难买一笑的吗？我让你笑了这么多，还没要求你报答我呢。”梦琳笑得更开心了，她说：“那你想要我怎么报答你呢？”我故做冥想状的说：“不如请我打电动游戏吧？这个要求应该不过份吧？”她说：“不过份，反正我也好久没有去玩一下了，走吧。”
我们走进街北一家很宽敞的游戏厅。虽然外面不是很热闹，但游戏厅里却是人满为患。梦琳买了很多的游戏币，我们坐在一台摸拟机里比赛开车。她的技术很好，每次都可以轻松的取胜，而我却总是把握不好方向，不是撞到墙上就是开进草坪。对此她笑说我是脑筋不会急转弯了。我抿着嘴说：“你知道我的性格就是这么直来直去的。”
打了一会电动，有些累了，我和梦琳找了两个空位子坐下来休息。我问她：“你的小说写得怎么样了？”她仰头说：“由于你生病了，所以小说就只写了个开头就搁浅了。”我有些歉意的说：“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关心和照顾。担搁了你这么多时间。如果小说方面有什么可以帮助你的一定要说话，我很想看看在你眼里的我是个什么样子。”她说：“好的，我一定第一个让你看到我的文字。”我闭上眼说：“很期待。”
时间像一个漂亮的姑娘一样打马而过。很快就到了下午3；00。梦琳说她要回家了，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她也不想让舅舅为她担心。于是我们在游戏厅的门口分了手。我站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完全消失才转回头向家走去。
母亲已经在家里等候了。我一进门，她就满脸堆笑的问我：“今天玩得高兴吗？”我点了点头，然后沉默的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讨厌母亲用庸俗想法去衡量我和梦琳的关系，虽然我确实是喜欢梦琳的。呵呵~可能我更害怕母亲揭穿我那些为了爱情而产生的变化吧。
夜深的时候，我在房间里上网，不知不觉的竟趴在电脑桌上睡着了。灵魂在思维的脉络里做了一个格外奇特的梦，那是有些感动，又有些可怕的。梦里的人物是林枫。我看到他从一个绚丽的世界走来，背后映射着无限的彩色光芒。在那么迷幻的梦境里他张开双臂微笑的要和我拥抱。我本想问他些什么？但突然就不知该怎么说了。我只是在他的醉人的招唤下慢慢的向前移步。当他的身体和我的肌肤接触的时候，那些五彩的光芒也传遍了我的全身。那感觉温暖而舒畅。林枫说：“这些是天使的圣光，可以让人得永生的。”我问他：“那可以让我们忘记忧愁吗？”林枫说：“天使是没有忧愁的，在他们的世界里只有温暖和爱，每天他们只要沐浴在爱的空气中，唱歌和玩耍，没有白日，没有黑夜，所有尘世间的痛苦与罪恶都被抛弃在简单而永恒的快乐之后。小宇，你向往这样的世界吗？”我点头，然后梦枫对我更加的微笑了。一点，一点，我发现他的眼角竟有些湿润。我试图用手指为他擦干那些眼泪，但他却阻止了我，我问他：“为什么？”他并没有回答，我只看到那些眼泪正在冲淡他脸上颜色，而那些所谓的圣光也已经剌穿了他赤裸的身体。他就像一面破裂镜子的碎片，从完整的框架上一片一片的脱落下来，最后消失的无影无踪，直到完全不见的时候，他依然是微笑的。我站在原地流着泪看着他对我笑，一点挽回的力量都没有。最后我哭喊着问他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但无力的哭泣也是无法留住什么的。
呵呵~可怜我终究还是脱离不开那些缠绕我的痛苦。
第八章，“生”的无奈
农历的1月28日是春节，那天早上我起的很早。天似乎还没有完全的亮。我把被子整齐的叠好放在床头。然后走到旁边的卫生间里去洗漱。第一次在他乡过春节，心里总有一些异样的感觉，而且还是在他乡的医院里，这种感觉就更有些悲凉了。
走廊里很静，没有什么人，只有一个小护士在前台打着瞌睡。这样的节日里，大家都忙自己的去了，即使平时很热闹的医院这时也冷清了许多。
我本想和见面的第一个人说声过年好的，但看到空荡的走廊和熟睡的护士后，我发现我连说这句话的资格都没有了。所以当我见到镜子中的自己时，便微笑和他说了声新年好。
回到病房，母亲已经醒了。她问我：“今天感觉怎么样？”我说：“挺好。”母亲又问我：“早上想吃点什么？”我说：“想吃点清淡的。”母亲说：“行！”然后就出去了。
空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因为习惯了，所以也不会觉得很孤独。我把脸望向窗外。隔着明亮的玻璃可以看见外面冷清的花园。天虽然已经亮了，但太阳却依旧没有出来，只是白蒙蒙的一片。我仔细回忆我入院时的情景，可想来想去脑子里却还是一片空白。母亲告诉我是一个叫梦琳的女孩儿把我送来的，当时她被我的样子吓得脸色惨白，说话时都可以看到她挂在眼角的泪珠。母亲问我她是你的女朋友吗？我微笑的摇了摇头。
我想如果昏迷时我还可以有感觉的话，我一定会欣喜梦琳对我的那些担心的。
清脆的关门声叫回了我游离的思绪。母亲拎着一盒稀饭和几点咸菜走了进来。她问我在看什么呢？我说：“没什么，想到花园去走一走。”母亲说：“吃了饭再去吧。”可我却固执的摇了摇头。
花园里的空气格外清新。闻惯了医院的消毒水味，竟然觉得新鲜空气也是一种奢侈了。树上有几只麻雀在蹦跳着嬉戏，呵呵~这个时候也只有它们是无忧的。
南方的春节远没有北方那么浓重的节日气氛，或许是因为气候的原固吧。在北方的这个时候已经可以看到树上和房顶积存的白雪了。小孩儿们脸冻得红扑扑的，有的吃着糖葫芦，有的放着鞭炮，有的抽着冰尜。而大人们都在为过年的各项事宜忙得不亦乐乎。那红红的福字和灯笼映衬着皑皑的白雪总会给人一种喜洋洋的感觉。想着想着我闭上眼对母亲说：“我有些怀念家乡的春节了。”
母亲扶着我在花园的凉亭里坐下，然后她告诉我今天赵叔叔会来看我。我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在我心里还依稀记得这个人的面容，还有那次不愉快的聚会。我并喜欢他，虽然他很有钱和地位。但是为了母亲我不得不默许。我也知道母亲是想让他通过关心的举动来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可是她并不知道我的固执。在我心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补上父亲这个空缺了。
也并不是父亲的位置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只是我已淡忘了父亲所应在我心里存在的印象了。是的，在一个在本应得到父爱的时候而没有得到父爱的人眼里，再怎么伟大的关心也就无所谓有，无所谓无了。所以当我看到母亲脸上现出一丝喜色的时候，我的心里却更加的冷漠了。
我问母亲：“今天是我住院的第几天了？”母亲说：“第13天。”我惆怅了一下，唉！13天了，时间怎么会突然如此的漫长？我又问母亲：“我几时可以出院？”“医生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医生还说你的身体弱，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剧烈的运动了。”我沉默的点了点头。
在这13天里梦琳来看过我三回，而且每次都是和CARE他们一起来的。虽然人多的场合可以掩盖一些内心的真情，但每次我还是能从她的眼圈里看到泪水。我对她说：“我挺好的，你不要为我而自责。”说完之后我就突然想起以前林枫也曾为我的眼泪而无措过，而且他当时哄我的样子是那么可笑。想着想着我居然笑出了声来。梦琳掐了我一下说：“你还笑，你不知道当时我都快害怕死了。怎么叫你都无动于衷。我把我知道的所有救护知识都用上了，可你的脸色却越来越苍白。我真的不想这么短的时间内再面对一次离别。那实在是太可怕了。舞场的中央围了很多人，有的出谋划策，还有的指手划脚，我哭着对他们说，请他们让开一下，昏迷的人需要新鲜空气，然后我们几个人把你抬出了舞厅。我都不知自己是怎样把你送到了医院。还有那么多的手续，我都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办理的。后来你的母亲赶到了，她劝我不要太过伤心，而我却看到她脸上的泪水在无声的流下，看着她我才刚刚感觉到自己眼泪的存在。”我笑着对梦琳说：“上帝还没有饶恕我的罪过，所以他是不会让我这么过早离开的，即使我真的死了，你也不要伤心，或许那已经是上帝对我的眷顾了呢。”梦琳没有再对我说什么，只是用手轻轻捂住了我的嘴。
赵叔叔是在那一天的中午来到医院的。他穿了一件淡色的薄绒衣，外面罩着一件名牌休闲服。我隔着窗户看到他把自己的白色宝马车停在了花园的小路上，然后从车的行李箱里取出了一大袋的东西。看着他那笨拙的样子，我的嘴角现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不多久，母亲领着赵叔叔来到了我的房间。母亲对我说：“不宇，你赵叔叔看你来了。”我回过头，应了一声。那些没有感情的声音就像死尸一样让人无法亲近。我看到那个赵叔叔脸上悬挂着的尴尬。母亲在一旁打圆场说：“你赵叔叔知道你生病还特意给你买了很多礼物。”这时我看到那个赵叔叔忙献殷勤似的把手里的那个行李包打开，对我说：“也不知道你都喜欢些什么，所以随便买了一点现用的东西。”说着他从包里拿出了很多油腻的吃食，还有几套新衣服。一边拿还一边说：“这个是给你补身体的，这个是在出院以后给你穿的。穿新衣服开始新的生活嘛。”最后他还从包里拿出了一款新式的手机。他说：“这个手机里有很多好玩的游戏，可以在你无聊的时候给你解闷。”我暗自佩服他想的周到，为了母亲的欢心竟然下了如此的功夫。可是看着这满桌的礼物，却更让我的心里对他产生了不屑和鄙夷。
我承认自己是很功利的。可是还没有达到那种惟利是图的地步。虽然我喜欢金钱所营造出的美好事物，可是却不想用它们来换取我珍贵的自尊，那种喜笑颜开的小人嘴脸是我凭生所深恶痛绝的。况且在我心里总觉得这些东西是有一丝阴影的。或许是因为母亲的原固吧。
虽然他们的爱慕是两相情愿的。
为了打破尴尬那个赵叔叔先问了我一句：“最近身体好点了没有？”我点头，没有说话。母亲在一旁说：“医生说再过两天就可以出院自己调养了。这孩子就是身体弱！”他看着母亲然后点了点头说：“应该给孩子多补充点营养，我认识一个很有名的营养师，过两天我让他来给小宇瞧瞧。”母亲用她那虚假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你看你赵叔叔多关心你，还不谢谢赵叔叔？”我用不奈烦的语气答应了一声。
母亲又问了赵叔叔很多生意上的事情，他都一一的应答了。他似乎也知道我心里讨厌他，而没有再和我发生任何正面的对话。我在旁边冷眼看着他们亲密的举动，心里无限的酸楚。我可以容忍自己的放纵，但却不能宽恕母亲的不忠。虽然这不忠可以让母亲得到更多的幸福。
他们聊了一会就出去了。临走时那个赵叔叔还假装亲切的和我说了声再见。但对于他强装的笑脸我却显得不屑一顾。我清楚我的态度无理之极。任何一个有一丝教养的人都不会做出如此举动。可是那些冷漠的态度在亲情之伤下又算得了什么呢？
母亲对我说她要去送一送赵叔叔，一会就回来。房间里面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回到窗前，看着外面。下午细碎的阳光把母亲闪耀的格外活泼。在花园里她和赵叔叔胳膊挽着胳膊行走着。脸上的那些欢愉就像十八岁的小女孩儿。而在赵叔叔上车的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他们亲吻了一下。
所有眼前的片断让我的心里犹如刀割，一滴眼泪从眼角的边缘悄然滑落。我常以为自己在这世上已没什么可留恋的了。但却不是，或许因为眼泪是不会撒谎的，它知道在我心里还有那么一块可以让我牵挂的症结。我希望母亲得到幸福，但却又不想她背叛我。所以我不明事理，不通人情，也许我也是在妒忌吧。
呵呵~连生命都可以不要的我，却放不下那些已经残缺了的母爱。
母亲从外面进来。她对我说：“小宇，今天是春节，我们出去买些烟花吧？”我点了点头。然后母亲为我换了件衣服，我们就一起出去了。
外面的世界要比医院里热闹一些。大街上的地摊摆满了爆竹还有春联之类的年货。很多年轻人都换好了新衣服在大街上招摇着。有时也可以看见几个孩子在家门口嬉戏。
母亲对我说要买一挂长长的爆竹去一去这一年的邪气。我笑了笑说：“我就是你最大的邪气。”母亲微皱着眉头对我说：“过年了。不要说那些令人不高兴的话。”我闭上眼没有再去反驳什么，任母亲在那长长的爆竹群中挑来选去。
下午4：00是晚饭的时间，母亲领我走进了一家装修华丽的东北菜馆。可能她知道我怀念家乡的缘固，所以才有意挑选了这家饭店。我们找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母亲对我说：“想吃点什么自己点。”我看着菜单随便点了几个东北的家常菜。母亲用手指捋着头发对我说：“小宇，过了今天你就21岁了，妈妈一直都记得这个日子。”我忽然想到我的生日就是农历的春节，每年的这个时候我都是孤独的和父亲、叔叔在一起享受春节氛围，生日在我来说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母亲说：“儿的生日，是娘的苦日。所以妈妈永远都不会忘了这一天的。”然后她要了一小瓶白酒。服务生拿过来两个小酒盅，母亲小心的为我斟满了一盅，说：“小宇，祝你生日快乐。”我举起杯把酒一口喝了下去。火辣辣的白酒流经我的喉管儿，那感觉就像是在老君炉里挣扎的孙悟空，所有的灼热都不再是致命的毒药，而是铸炼我悲情的法宝。
母亲说：“知道吗？就在你出生的那天医院里的暖气停水了，当时的产房特别冷，我怕护士把你冻着，所以你一生出来我就把你死死的搂在怀里。而你就在我的怀里不停的哭啊，哭啊，都快把我的心给哭碎了。外面春节的爆竹声响成一片，而产房里却十分的冷清，我在床上看着窗外色彩斑斓的烟花，心里突然有种做为母亲的欣慰。我用手扶摸着你柔软的后背，你的心跳可以从我的皮肤传到我的心里。我惊喜你小小的身体所给我带来的巨大震憾。”说着说着母亲笑了起来，是那种充满幸福的微笑。母亲说：“小宇，你刚出生时长得又丑又可爱，我从被窝里看你时你正在咧着嘴大哭，小趴趴鼻子，胖胖的小脸儿，我都不知该怎样去心疼你了。”我可以看到母亲眼里充盈的泪水，也可以感到她那时初为人母的喜悦。我对母亲说：“如果时间不会前进该有多好，那样的话我就永远也不会长大，而您永远停留在一个做母亲的快乐里。”母亲轻拭了一下眼角说：“小宇，不管你多大，也不管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妈妈对你的爱都会一直如一的。”
母亲的话深深的剌痛了我的心。那一刻我竟有些失神了。我知道母爱是伟大的，但那些伟大正在沾着过错的油漆粉饰着我缺失的童年。我想让母亲看看我赤裸裸的心正在流血。可又心疼她的那些难过和眼泪。我只能强忍着内心的疼痛与矛盾来维持我冷漠的表情。
母亲又说：“小宇，你小时候真的很淘气。还记得在你4岁的时候，妈妈带你到公园里去玩秋千吗？我仔细叮嘱你抓紧秋千的绳索，可你就是不听。就在秋千荡起来的时候，你一下子从上面掉了下来，当时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还好地上的泥土很松软，你只是蹭破了一点手皮。在地上你声嘶力竭的哭泣，张大嘴喊着妈妈。我敢紧跑过去抚摸你，用嘴轻吹你蹭破的手心。看着你那么疼痛的样子我在心里不停的责备自己。所有的母亲都是这样的，她们宁愿施在孩子身上的伤痛加倍在自己身上，也不愿自己的孩子受到一点风吹雨打。可孩子是永远也逃不过成长的历练的，所以她们只能在孩子受到挫折的时候极力的补偿他们，而这时在她们的心里会产生一种莫名的矛盾，一半是对孩子遭受打击的愧疚还有一半是孩子对你依靠所产生的欣慰。”我看着母亲，此时她的脸是格外的慈祥，我说：“我总是让人那么操心。”母亲笑着说：“对你的操心会让我觉得自己可以变得幸福，那是一种做为母亲才会有的优越感。”说着母亲把一块瘦肉夹到了我的碗里。我用牙齿咬了咬下唇，心里有一些疼痛。
母亲又说：“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我怀里睡觉，那时你总是喜欢用小手握着我衣服的领角，有时还用牙齿来咬我的领角。我可以感到你的小脑瓜儿在我的下腭上来回的摩擦，而你那尖尖的发丝在我皮肤上留下的感觉是永远也不会抹去的。每天清晨醒来，我都要看看我那褶皱的领角，上面的潮湿还犹未褪去……”说着母亲闭上了眼，她的手不经意的触到了自己的领角，然后又自嘲的笑了笑说“可是转瞬你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了，所有的事实都已不可能让我们再回到从前。”我看着母亲对她说：“或许我们都是同样生活在回忆里的，那些往事也都可以给予我们同样的感触，有时在我的梦里还可以闻到你黄色衬衣上散发的气味。”母亲似乎很高兴，小小的一瓶白酒已经被她喝干了。她说：“小宇，吃完饭我们把爆竹放了吧？”我说好。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响彻夜空。不时的有几束绚丽的烟花从街角处飞向天际，然后四散开来，照亮了每一个喜笑颜开行人的眉眼。
母亲拿出了一支她常抽的烟。然后把那一挂长长的爆竹放在了地上。我看到她有些老态的动作，不知是岁月的消灼还是酒精的原固。她小心翼翼的点燃了导线。火舌四射，我用手捂住了耳朵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满是喜庆的世界。如此恬静，如此安祥。在吹过的风里我的脸感到了一些细小的雪片。在这个偏远的南方城市是很难看见这么可人的精灵的。我把手打开，有几片小小的便落在了我的手心里，娇柔的它们瞬间便化做了一滴迷人的眼泪。我知道是我手心的温暖让它们喜极而泣了。
母亲摸着我的头发对我说：“下雪了，冷吗？”我摇了摇头，说：“我喜欢雪。”母亲说：“我已经很久没这样的看雪了，似乎迷醉的生活已经让我忘记了这些本色的美丽了。”我转回头去看母亲的脸，一束亮丽烟花的光影从她眼前划过，那时她的眼神是充满向往的。
许多清冷的雪花飘落在地上，化做了一片片沁人心肺的潮湿。在回家的路上我和母亲都没有说话。但我知道此时的我们是贴心的。我把胳膊挽进了母亲的臂弯，然后把手放进了她的衣兜里。和她冰冷手指相触的一瞬，我们彼此的身体都颤栗了一下。那似乎是惊喜的。呵呵~也许这样平凡的举动在我和母亲内心里都已经太生疏了，所以在它来临的时候我和母亲面对得都有些无措。
我们在晚上8：00钟的时候回到了医院。母亲先喂我吃了药，然后让我在床上休息一下。我说：“我不累，今天的精神好像特别好。”母亲微笑了一下说：“在走廊里有一台电视，不如我们一起去看春节联欢晚会吧？”我点了一下头。
在电视机前围坐了几个病友还有几个值班的护士，大家都在看着电视，嗑着瓜子，说笑着电视里的节目。我看了一会，可是那些无聊的节目和世俗的笑话根本无法带动我的情绪，于是我站起身又走回了病房。
我并没有打开房间里的灯，而是透过窗子静静的看着外面。花园里的世界和外面的有所不同，少了些许的喧嚣和喜庆。橙色的路灯把树枝掩映得如美丽仙女的发丝，再加上那些白雪的陪衬就更有些童话里的味道了。我无法平息刚才与母亲的那些交心，也摆脱不了对母亲背叛的阴影。我好像只能承受自己内心的矛盾，与往事追加给我的痛苦。
呵呵~这样的时候我竟然也不能平静的对待孤独了。我拿出那个赵叔叔买的手机，然后播通了林枫的电话。很长时间没有和他通电话了，心里居然有点紧张。电话的盲音不停的在响，而我的心不停的在跳。忽然另一端传来一个女孩儿的声音：“你好。”我被突然的变故弄得有些无措，结巴的说了声：“你，你好。我想找一下林枫？”停顿了很长时间她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我说：“没什么，只是很长时间没有和他谈心了。今天过年，想和他说声新年快乐。”她问：“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子吗？”我说：“我叫小宇。”又沉默了一会她说：“对不起，林枫在一个月前已经去逝了。”这样的一句话让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于是问了一句：“为什么？”我听到那边传来一些抽搐的声音，于是我放大了音量又追问了一句：“为什么？”就在我刚问完，那个电话便被突然的挂断了。等我再播过去的时候，已经关机了。
我被突然听到的消息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思绪像纠缠在一起的绳索，怎么打也打不开。曾经那么纯真的笑脸，而现在却在给我脆弱的心灵蒙上一层难以摸清的阴影，我极力的寻找真像，可那些无头无脑的冲动更让我彷徨了。
我知道自己现在急需要一个人来开导，那个人不是母亲，而是……
梦琳听到我的声音先问了我一声过年好。我也对她回了一声过年好。她说：“我本以为你要敲过了新年钟声之后才会给我拜年的，可没想到你会这么早。”我说：“因为我的心现在很难受，很想找一个倾诉对象，所以等不及那个遥远的钟声了。”她问我：“怎么了？是不是想家了？”我说：“有一点，可是还有更让我烦心的，刚才我给林枫挂电话，但他的电话却是一个女人接的，那个女人告诉我林枫在一个月前去逝了。我想问问她是什么原因，她却把电话给挂断了。现在我的心里很堵，好像有什么东西把我给捆住了，每一次呼吸都要让我竭尽权力。”梦琳对我说：“你相信那个女人说的话吗？”我说：“我从来不肯轻意的相信别人，但是这样的消息会让我心痛，虽然我还不知它是真是假。”梦琳问我：“那个女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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