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鉴尧 词  生茂 曲

 

    马儿啊，你慢些走慢些走哎，我要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
    肥沃的土地好像浸透了油，良田万亩好像是用黄金铺就。
    没见过青山滴翠美如画，没见过人在画中闹丰收，
    没见过绿草茵茵如丝毯，没见过绿丝毯上放马牛。
    没见过万绿丛中有新村，没见过槟榔树下有竹楼，有竹楼。
    哎哎哎哎哎哎哎嗨哎哎哎，
    没见过这么蓝的天哪，这么白的云，灼灼桃花满枝头。
    马儿啊，你慢些走慢些走哎，这一条林荫小道多清幽。
    别让马铃敲碎林中的寂静，你看那姑娘，正啊在楼前刺绣。
    路旁的小溪拨动了琴弦，好像是为姑娘的歌声伴奏。
    晚风扬起了温柔的翅膀，永远随我的马儿走。
    祖国啊我爱你多采的风姿，
    我想看个够啊，总也看不够，总也看不够。
    哎哎哎哎哎哎嗨哎哎哎，
    祖国啊，我爱你美妙的声音，我想听个够啊，总也听不够。

 

    [赏析]

 

    1961年，云南作家李鉴尧到西双版纳州传达中央文艺工作指示，在这里，他进行了短期的采风活动，写出一组《西双版纳诗钞》，其中的一首短诗，就是后来闻名遐迩的《马儿啊，你慢些走》。后来生茂在1962年为它作了曲，歌曲以紧拉慢唱的节奏和欢快、悠扬的曲调，歌颂了祖国山川的秀丽景色和社会主义建设欣欣向荣的景象，表达了对祖国的热爱之情，成为一首较早地进行探索并取得成功的新型抒情歌曲的力作。马玉涛曾因歌唱此曲而连续夺得全军一至四届文艺会演独唱比赛的一等奖，在由文化部举办的全国独唱独奏会演中，她也因此获得一等奖。真是名诗、名曲、名歌手三者美妙合一的艺术歌曲。

 

    《马儿啊，你慢些走》的歌词有两个版本，其一是我们选取的，其二是被《同一首歌》收录的，就其歌词艺术性上，我们舍弃了其二，我们仅用两点原因就足以说明了，请看其中一段歌词的比较：

 

    原因一：意境的高下是诗歌品位的本。

        版本一                            版本二 

    没见过青山滴翠美如画，              没见过一队队汽车云中走， 
    没见过人在画中闹丰收。              没见过千里平川跑铁牛， 
    没见过绿草茵茵如丝毯，              没见过渠水滚滚山上绕， 
    没见过绿丝毯上放马牛。              没见过天旱水涝保丰收。 
    没见过万绿丛中有新村，              没见过深山密林修工厂， 
    没见过槟榔树下有竹楼。              没见过公路通到深山沟，深山沟。 
    没见过这么蓝的天，这么白的云， 
    灼灼桃花满枝头。 

    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者。”又曰诗有“有我之境，无我之境。”他还在《本叔华之哲学及其教育学说》中转述叔氏之说云：“而美之中又有优美与壮美之别。今有一物，令人忘厉害之关系，而玩之而不厌者，谓之曰优美之感情。若其物直接不利于吾人之意志，而意志为之破裂，唯由知识冥想其理念者，谓之曰壮美之感情。”他还说了“无我之境，人惟于静中得之。有我之境，于由动之静时得之。”据此，我们分别来看两个版本：

 

    版本一，是无我之境，青山滴翠美如画，画中闹丰收；绿草茵茵如丝毯，绿丝毯上放马牛；万绿丛中有新村，槟榔树下有竹楼，是静，令人感觉在画中，玩之而不厌。而语言采用顶真，景由大到小，由整体到个别，在视觉上显示其优美感；在时间上，显示其美感，我们说诗与音乐都是时间艺术，音乐以时间上流动的音响为物质手段，音响按照符合数理规律的律动，使情绪之流倾泻出来，在运动中呈现美；诗通过语言将诗人情绪的搏击，生命的律动化为一种动势，在读者的头脑中显现为连续性的想像，因此版本一，在这一点上做到了，而且真正地做到了。而在音乐的处理上，歌曲在第二部分，从“没见过青山滴翠美如画”开始，其旋律以第一部分的音乐素材为基础加以变化和发展，为配合唱词中的排比句，旋律每句开头都使用了切分节奏，更加强了歌曲的叙事性。随着歌声与五个“没见过”把祖国各地山河改观的迷人景色，呈现在人们面前。

 

    版本二，是有我之境。一队队汽车云中走，千里平川跑铁牛，渠水滚滚山上绕，天旱水涝保丰收，深山密林修工厂，是动之静时得之，在人们面前呈现的形象是，有位老人在扳着手指在数说，一，二，三，四……，这虽然能反映出变化，但由于并列的意象，虽然聚合，可少了情感的内在催发，让人虽有目不遐及之感，而终究留下的是神奇，缺乏回味的余地，换一句话说，少了那份意韵。而这种空间的艺术感，在听觉艺术中，缺少了停留的余韵。

 

    现在我们再看两者抒情句：版本一“没见过这么蓝的天，这么白的云，灼灼桃花满枝头。”版本二“没见过公路通到深山沟，深山沟。”蓝天，白云，灼灼桃花，绣出的是一幅色彩艳丽风景画，而“公路通到深山沟”，在人们眼前展示的是悠远的去向（至多），真让人有天壤之别的感受。虽曰一为优美，一为壮美，但历来诗家总执着追求的是无我之境。当然我们不无意在说选词者，而仅就诗的意境高下而评之。

 

    原因之二，抒情的形象艺术。

 

    诗歌的本质在抒情，然而最好的是付诸形象抒情，我们不妨再对第二段歌词作一比较：

         版本一                         版本二 

    这一条林荫小道多清幽。           我要把这大好的风光看个够。  
    别让马铃敲碎，林中的寂静，       风吹那稻麦卷起了千重浪， 
    你看那姑娘，正在楼前刺绣。       漫山遍野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 
    路旁的小溪拨动了琴弦，           碧绿的草地上牛羊成群走， 
    好像是为姑娘的歌声伴奏。         新修的水库中鱼儿尽情地游， 
    晚风扬起了温柔的翅膀，           场院上男女民兵练武艺， 
    永远随着我的马儿走。             田野里干部社员同挥锄头。 
    祖国啊，我爱你多彩的风姿，       眼望着新山新水新气象， 
    我想看个够，总也看不够；         怎不教人笑在脸上， 
    我要把这大好的风光看个够。       喜在心头？喜在心头！ 

    我们还是以王国维在《人间词话》语来评述吧，他说：“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人心脾，其写景也必豁人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娇柔装束之志。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诗词皆然。特此以衡古今之作者，可无大误矣。”

 

    我们就以“无大误”的观点来分析一下两者的差异：

 

    版本一：林荫小道多清幽，别让马铃敲碎。姑娘正在楼前刺绣，小溪拨动了琴弦为姑娘的歌声伴奏。晚风扬起了温柔的翅膀——祖国多彩的风姿。幽静中突出姑娘形象，楼前刺绣，潺潺的小溪在竹楼前流淌，丁冬的水声似拨动了琴弦，传送姑娘的歌声。是多么宁静的优美。形象在抒情，这静谧的美，从何而来，是祖国多彩的风姿那温柔的翅膀，孕育着美丽、幸福、和谐，这正是人类所追求的空灵美，是至美，共同情感所凝聚的。

 

    版本二：稻麦卷起了千重浪，沉甸甸的果实压弯了枝头，丰收之景；牛羊成群走，鱼儿尽情地游，欢腾之情；男女民兵练武艺，干部社员同挥锄头，精神之气。是多角度的，是折射的。由果园到田野，由田野到水库，由水库到演兵场到劳动场面，选点的发散型的，并置起来，的确让人感受到壮丽的，但面的描写难以透彻，当然也就出现了形象的丰满问题。

 

    我们说，音乐虽是诉诸听觉的艺术，但音响可以触发感觉进行想象，使听觉艺术具有想像艺术的某些功能，因此，它要求诗的因素具有较大的想像空间，也就是形象应是典型的，能包孕，给人以启迪和联想。在这一点上，我们仍然认为版本一高于版本二。

 

    还要提及的是抒情的宗旨句，版本一是“祖国啊，我爱你美妙的声音，我想听个够，总也听不够”，版本二是“祖国啊，我爱你，壮丽的景色，我愿看个够，总也看不够”，两者比较起来，看似无高下之分，但从歌曲的旋律来讲，曲作者是这样处理的，在用一个长大的衬句，使旋律更加抒情豪放，情绪更加高昂，为即将出现的高潮乐句作了很好的铺垫的基础上，最后“我想听个够，总也听不够”一句，抒发了中华儿女热爱社会主义祖国的炽热情怀来看，曲作者是按照版本一的歌词来表现的，因此更具有其形象性和抒情性。

 

    此篇鉴赏，我们之所以采用上述这样的构思，是想让读者从中体味艺术的审美感受是什么，也可从中得出艺术歌曲歌词的艺术特点及其高下评判的因素，以及我们为什么说版本一应是我们没听够的祖国的美妙的声音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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