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霞
　　退潮的时候，从家附近的滩涂上拾来一篮子河蚬。说是一篮子，实是有些许夸张，总共也不过是三两斤罢了。
　　河蚬，是一种具有很强环境适应能力的双壳类水生生物，栖息于淡水的湖泊、沟渠、池塘及咸淡水交汇的江河中，其肉质营养丰富，具有去湿毒及醒酒之功效。沿海地区的市场上并不少见，价格也不算昂贵，是沿海地区平常人家餐桌上常见的一道小菜。
　　捡河蚬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尝鲜，而是为了体验“赶海”的乐趣。虽然离海边还有十多公里的路程，但作为珠江的入海口，我在家门口的河道上，也可以感受潮起潮落的壮美，接受江河湖海丰厚的馈赠。
　　每当退潮后，河道两旁的滩涂上遍布弹涂鱼、螃蜞、河蚬、河虾等河鲜，吸引无数的鸥鹭前来觅食，也吸引了附近居民。大家赤着脚挽着裤管，年轻的妈妈也撩起了裙子，领着孩子在滩涂上拾趣。弹涂鱼和螃蜞是最机灵的，不等人靠近，便一溜烟就钻进附近的洞里去；河虾和游鱼则是随着流水去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水里自由自在地游走；唯有来不及钻进泥沙中的河蚬，挺着浑圆的壳身，直面被入侵者吞食或掳走的命运。
　　土生土长的当地人是不会去捡河蚬的。他们祖祖辈辈生于厮，长于厮，从疍民到居民的转变，历经了太多的变迁，不变的是，他们的生活轨迹始终没有离开过河流与大海。顺着河水的流向，不远处就是万河汇集的珠江入海口，那里有丰饶的物产，各种海鲜取之不尽，在他们看来，滩涂上的这些小生物，不过是鸥鹭的果腹之物，他们又如何会耗时耗力来与鹭鸟争食呢？现在滩涂上的那些身影，都是近年到这里置业定居的新南沙人，他们都是被新区的发展前景和沙田水乡原生态的自然风光所吸引，哪怕只是一片再平常不过的滩涂，也能让大家欣喜万分，满足心底渴望的那份乐趣，以及这一刻带来的轻松与闲适。
　　我们所处的这片滩涂，是用无数的石块铺垫着的。早在2010年广州亚运会筹办之时，当地政府斥资修建河边观光绿道以便市民休闲，为了河道清洁与安全起见，特在绿道旁的滩涂上铺上厚厚的石块以巩固河床。每当退潮时，河面便显露出规则不一的石块，潮起潮落，河淤也漫随潮水来来去去，日子久远，石块上也只吸附着一层薄薄的淤泥。潮水退去，不用一会儿工夫，石头表面便干燥起来，人们走在上面，也不觉得湿滑，难怪越来越多的人到河边捉螃蜞、拾河蚬了。
　　河的对岸，则是另一番光景。涨潮的时候，河两岸看不出太多的区别，到退潮的时候，裸露的河滩便一目了然。对岸的河床仍保持着最原始的样子，菖蒲与水草葳蕤，黝黑的淤泥淹没了河床。此时，这边或人影绰约，而那头鸥鹭群飞。它们翩翩落在滩涂上，跳跃着又细又长的脚，在淤泥中觅食。
　　弹涂鱼和螃蜞太警惕了，稍有动静，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得无影无踪。要想吃上这等美味的上乘佳肴，唯有耐心等待。白鹭绝对是冷静的捕食者，它们有的单脚独立，有的双脚着地，优雅地伫立在淤泥中，纹丝不动，目不转睛地紧紧盯住某个洞口。若有哪个小东西受不了淤泥下的沉闷，冒险从洞口探出个头来，大多都会成白鹭的口中食，囊中物。在这片滩涂里，入侵者与捍卫者无需以斗勇制胜，它们之间的对决，更像是一场富有高耐力的生命拉力战。
　　更多的时候，白鹭以河蚬为主食。毕竟，捕捉美味可口的滩涂鱼和螃蜞需要耗去太多的时间，它们得赶在涨潮之前填饱肚子，不然，就得饿着肚子等待下一轮的潮退。于是，不会跑路的河蚬自然是它们最佳的食物链。
　　河蚬主要生长于河道里的泥沙之内，铺了石头的河床不藏泥沙，自然不是它的理想栖息地，故对岸的河蚬更多更肥。还好，人们“赶海”的目的不在于拾蚬的多少，而是在于拾蚬时的乐趣。所以，每当下班路过河边，时常会停下车子，迎着夕阳的余辉，只身走下河滩，逗螃蜞，拾河蚬，乐此不疲。对于我而言，这片滩涂是助我减负的地方，作为时代的负重者，抛却工作的繁忙与生活的负累，在散发着大海余味的滩涂上放飞心情，该是多么美好的时刻。
　　夜幕降临，白鹭吃饱后，便飞往不远处的红树林中。而我，也带着拾来的蚬回到车上，准备回家。白鹭与我都是这片滩涂的常客，但我们互不打扰，只是隔岸相望。
　　我将河蚬养在清水里，待吐完沙后烹煮食用。为了避免蚬肉含沙，故在烹饪前必需再焯一次水。河蚬遇到热水，紧闭的蚬壳便张开了，露出了肥美的蚬肉。也有好些不那么配合的，在沸腾中依然紧闭坚硬的蚬壳。我很是好奇，便将那些倔强的河蚬挑出来，不管怎么用力也掰不开，气急之下将它们用力甩在水槽里。然而，当河蚬碰撞在坚硬的水槽上时，壳内流出一股浓黑的污水。原来，看似肥大的河蚬，其实只是一个紧紧包裹着泥沙的空壳。这些空壳被泥沙紧紧吸附着，仅凭双手将它们打开并非是件容易的事。
　　那么，怎样区分河蚬的好坏，对没有经验的拾蚬人是一门学问。仔细观其表面，同样紧闭的河蚬，若是壳身鲜活有亮泽的，不必说，那是新鲜的河蚬，反之，若是外壳暗哑，毫无生命力的，不管它闭得再紧，壳身有多沉，那它也只是裹着沙子的空壳。若是不想辨别失误，那就把它重重地甩在河滩的石头上，哪怕它依然紧闭，但是那一汪乌黑的污水足以出卖它。
　　人生是一个漫长的学习过程，我们在不断的学习中沉淀与积累，终将成为生活的智者。滩涂拾蚬，不仅让我体验到“赶海”的乐趣，还从中悟出了挑蚬的技巧和深深感受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之美。

　　北极光 2022年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