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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黑羊的月色(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北极光 热度: 30507
  

像黑熊直奔蜂巢

寂夜难宁
  周身涌动温热的泉流
  放牧间歇驻足而望
  东南风盈盈漾漾
  春天正打开她桃红色的门扇
  像意兴盎然的黑熊
  直奔椴树林里的蜂巢
  我知道最好的公主
  她用木靴长出的嫩叶喂鸟
  系着苹果花纽扣
  我要和她在落日的火堆旁烤鱼
  指给她看
  牛栏上的落霞
  一轮青涩的月亮
  就那样慢慢变红变暖
  餐风饮露
  苍穹金雕盘旋
  我打马走过荆棘密布的幽谷
  乱石突兀的荒滩
  箭壶里插满野花
  白杨树下遇见送亲的棚车
  帘栊轻挑
  她乌黑的长辫盘成了发髻
  我狍子一样怔在路边
  心像一颗松果从山坡滚落

旷野

草色郁郁青青
  荒冢上野花摇曳
  钻进草茎的风
  一冬的冰雪
  都变成了绿绿的草浆
  黄鼬在树洞坐窝
  赤狐一闪而过
  我熟悉阿林保的猎狗
  布尔和玳家的羊只
  住帐篷的养蜂人
  舔噬茼麻的果粒
  掰马粪包敷流血的伤口
  逮住老鼠丢入水沟
  它却贴沟底一溜烟儿逃走
  竟是一只水鼩鼱
  小鬼针草的箭簇仓耳的刺锤
  骄阳下伏兵静默隐忍
  我居高临下明察秋毫
  大榆树粗壮的枝杈
  是我威风凛凛的坐骑
  夕晖染红云鳞
  房舍炊烟袅袅
  像一只只打屁虫儿
  我甩着布褂
  一路抽打草棵间腾起的飞蝗

风过草茎

蘑菇状山丘
  林带连绵起伏
  我记得每一条荒径和狭沟
  那个随畜群返家的牧人
  腰间的锡皮酒壶纹着一头青牛
  春天抖动女人的花布
  院子里浅草掩不住虫鸣
  我用羊角锤
  钉着风筝线轴
  不时瞭着风起时的云片
  最后一缕炊烟已融进了暮霭
  残墙上树影晃动
  顺着偏僻的巷路
  去滩边的老井房
  她羞红的酒窝像苹果的凹蒂
  风过草茎
  成长的声音那么细小
  有一种感觉
  却似钟罄的尾音
  在凝霜的草叶间萦回不散
  哪里还有那样的秋天
  野葵花一望无际
  河流闪烁亮星
  哪里能找回昔日田园
  让我在井栏旁守望一朵旧年的蝴蝶

水银的树葵盘似的月亮

瓦房与棚屋相接
  远看像一群栖落的兀鹫
  沟边枯草茸着霜粉
  一条小马路
  窜动雪线的游蛇
  帮父亲装好炉筒
  煤仓里堆满锯末
  和我们一夏天撮的煤球
  飞雪漂白的柴捆
  是我秋天刨回的麻茬
  穿着旧靰鞡
  竖起栽绒棉帽的帽耳
  在公厕旁的脏冰上
  我用十二色蜡笔涂染的木陀螺
  转得多么令人晕旋
  水银的树葵盘似的月亮
  落雪覆盖了
  一只离雁的草窠
  梦里那泪湿的一扇是我母亲的窗子
  闪动的雪影是她的白发
  总是想起那时的冬天
  透骨的寒风没膝的积雪
  总是想起那年的除夕
  罐头瓶做的灯笼
  映着妹妹的新花袄

桃树林

桃花开遍山野
  一片又一片的桃林
  恍若雉鸡缤纷的羽翎
  染亮山坡上的木塔
  和山坳里亚麻色村庄
  草人儿还没有来到麦田
  一支小调儿
  把平原唱得悠悠远远
  我在林间空地脱着土坯
  把去年的麦秸连同花影
  一同和进泥浆
  水漫过短草
  一场场小雨在青石上磨亮
  随风流散的花瓣
  飘过瓦檐和谷仓的圆顶
  低眉颔首
  辗转于牛栏和一只黑羊的月色
  嘤嘤嗡嗡的蜂群渐渐飞远
  林荫里鸟声喧噪
  在暮春病倒的少女
  是因为开成了桃花的模样
  而我是另一片林子里的笨木头
  渴望被打造成运载花朵的渡船
  停泊在群鱼与繁星相拥的午夜河畔

清雪

空中飘着清雪
  林子里结满树挂
  父亲套上马车
  推苇子的人
  走向冰封的苇塘
  太阳像淡青色的鸟卵
  雪迷蒙了山冈
  停下来的马抖着鬃毛上的雪粒
  成群的麻雀
  扑棱棱地惊散
  父亲推动镰刀
  偶尔用袖筒
  抹去脸上的汗水和草屑
  飒飒作响的苇子
  不久将变成雪一样洁白的纸浆
  积雪压低了屋檐
  中药的雾气
  模糊了祖母镜楣上的兰草
  父亲从苇塘里回来
  浑身都是深冬的气味儿
  院子里苇子垛得很高了
  玉米饼和咸鱼已摆上炕桌
  母亲拍去身上的柴灰
  在青瓷碗里倒满烧酒
  苇垛上升起一轮麦黄色的月亮
  

  北极光 2020年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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