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冲
　　与母亲通话的时光不会再有了。我一直在想，把母亲身前的辛勤劳苦和抗拒病痛的点点记录下来，以表达对母亲无限的哀思，希望母亲在九泉之下能感应到儿子的倾诉。今天是我的生日，以祭文来念思我的母亲。
　　——题记
　　5个月前，母亲被诊断为淋巴癌症，已亥年九月十三日中午，她“安详”地走了，享年91岁。
　　我12岁那年没有了父亲，时隔36年又没有了年迈的母亲。没有她的日子里，我时常怀念她，也怀念模模糊糊的父亲。
　　“元冲，要好好吃饭，在部队好好工作！”母亲叮嘱的话语时常在耳边回荡！那仿佛就在昨日，就在眼前。
　　过几天，就是春分了，那是我的生日。生日当天和母亲通电话，是我坚持了25年的习惯，现在却成了一种奢侈。
　　20年前，皖南农村老家开始有了电话，我时常给母亲打电话，向母亲诉说部队的点点滴滴，在母亲跟前，自己一直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言语之间充满着一种难得的幸福，尤其是春分当天，那是我的生日，她说得要特别多：生日鸡蛋吃没吃上，部队伙食好不好。母亲时常用保佑的话语来表达她对我们爱，每次我都重复她的话语，母亲最是开心，我也是跟着开心。
　　母亲没有上过学，后来自学能够写出自己的名字，认识几个常用的文字。父亲去世得早，家境十分贫寒，母亲节衣缩食，一辈子生活农村，养育5个儿子，除去过两个儿子当兵的驻地上海市、黑龙江佳木斯市外，再也没有出过远门。母亲一向身体硬朗，打小吃过不少苦，会干农活是母亲的资本，除重体力劳动外，田间播种收割从未屈服过，远近乡邻都很佩服她。母亲愿意养殖家禽，一辈子从未停止过，直至病逝前还每天惦记着喂养一只下蛋的老母鸡。在农村，鸡鹅鸭蛋是平常的食材，往常除家里来人或改善生活时提供外，母亲舍不得吃，却“假惺惺”称自己小时候吃多了，不爱吃鸡鹅鸭蛋，剩下的全部送到代销店用来兑换食盐、酱油等调料用品。母亲都快90岁了，在家也闲不住，怕儿孙看不过眼，还偷摸着下田地采荸荠替代粮食，喂鸡喂鸭。
　　我清楚记得，在我十四五岁的时候，还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很难想象当时的情形，放学回家后割草放牛，晚间在庄稼田地里下笼子张黄鳝，母亲不顾平日身体劳累，生怕我害怕田间有蛇，每天早、晚陪着我放收笼子，每周都积攒不少黄鳝，到街上卖出一个好价钱，收获好的时候一次可以卖到十几块钱，可以补贴一下家用。
　　入伍前，身高不足1.60米的我，刚学会自行车不长时间，就跟着三哥后面，跑到40多公里以外的县城批发冰棍，驮着木质冰棍箱叫喊叫卖，跑遍周边的大街小巷。有时乘坐摆渡船时由于力量不足把持不住车子，会连车帶人掉进了河里;有时不舍得花钱买吃的，喊着喊着就喊不出叫卖声。这样的生活坚持了两年多。
　　母亲弥留之际，还说起了张黄鳝和卖冰棍的只言片语，她讲起来心疼不已。我握着母亲的手告诉她：“没有苦中苦，哪有甜中甜”，母亲脸上露出了笑容。军旅生涯30年里，志愿兵、提干、一步一步走到团职岗位，无论面对任何困难，母亲吃苦耐劳的言传身教，让我受用至今。1994年春节，是我超期服役第四个年头后首次探亲。母亲得知我当长了班长，也入了党，别提有多高兴，假期多半时间她都在领我走亲串门，显摆着穿军装的儿子回来了。每次收假临别时，母亲眼中总是含着的泪花反复叮嘱：“在部队好好干……”
　　记得有一天，我在护理母亲时，她突然冒出一句：你休假什么时候回去啊？我说还早得很，母亲紧接着又说，快回部队吧！工作要紧，我慢慢就会好了。其实，我心里最清楚，母亲压根不想让我回去，可能是母亲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五个儿子能陪伴在身边就是最大的心愿了。
　　母亲患病前，和家人们讨论最多的是关于我退休的事，退休了就有时间陪她了。退休临近了，母亲却走了。入伍三十年，没有休过几次完整的假期，来去匆匆，直至去年母亲病重才陪伴了她二十五天，这也是我入伍后陪伴她时间最久的一次。
　　母亲安详地走了。母亲坚强的样子，一辈子留在我心中。母亲患病初期，腿脚浮肿，腹部隆起，她却满不在乎。在她病重的日子里，她拖着虚弱的身子，采摘后院的瓜果，剥取豆种子，为来年换季种菜做准备。后来住进临县中心医院，夜里行动不便的她坚持自己上卫生间，摸黑也不叫醒我们。
　　我们兄弟几人尽全力护理与陪伴母亲，谎称只要坚持吃上对症抗癌药，还能活五个年头，母亲信以为真，母亲心理负担也减轻了。母亲逢人便说：“她只能活五年了”。母亲平时从不爱吃药，服抗癌中药滋味难忍，母亲还是“乖巧”地配合服药，我多次幻想过，希望奇迹真的会出现在母亲身上。
　　母亲去世的前一周，陷入轻度谵妄，吐字困难，意识模糊。而我的假期已至，一边给母亲喂水，一边告诉母亲：我先回部队了，等下次回来您就全恢复好了，母亲点了点头没有留下一句话。
　　母亲临终前，我也没能及时赶回见上最后一面。那天，也就是回到部队第6天的中午，看到家人微信里的忙乱的叫喊声，同时也接到家里打来哭泣的电话，我知道母亲走了，眼泪不禁夺眶而出！母亲病故的第二天，我才赶到家里，跪在母亲遗体面前，我一边抚摸母亲冰凉的手脚、脸额和嘴角，一边与母亲作着有问无答的交流……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受疫情影响，清明节将至，本打算母亲去世的第一个清明节无论如何都要回去上坟祭拜，现在只能心存愧疚，无法兑现我对已故母亲的这个承诺！
　　今年3月，我入伍已满三十年，按照惯例即可退休。我选择了继续服役，母亲不在世了，不需要我照顾了。我将始终把全部心思和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在最后军旅生涯里，不辱使命，继续前行，为军营贡献自己最后的一份力量！
　　本栏编辑 刘薇

　　北极光 2020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