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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不见了(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北极光 热度: 15456
  我住在鹭的身体里
  摘掉帽子,搬一架梯,爬上阁楼
  在圆形窗户,看见晚风把落叶卷进溪流
  漩涡,远人晃动着杯中木瓜酒
  两条无名的鱼,沿溪流努力向山上游动
  鹭的眼睛湿润,我的窗前一帘迷雾
  丢失了自己的住所。像足球一样,流浪
  在城市。街道多么像我们以前用的信纸
  有时我会停留在落款处
  坐在小矮凳上,背靠秦地,面向楚天
  城那边的云
  我用心,一笔朱黄涂成公路
  在公路边,勾勒两笔藏青色的线条
  在夕阳昏昏欲睡的眼神中
  我一路抚摸着路旁的梧桐
  一脚踏进红色的城门
  城墙上的砖,一寸金色一寸青色
  我把淡墨泼进城内,又用重墨
  点画出了我的街坊
  把留白,抛向护城河外的桃园
  整座城里没有你,你是城那边的云
  桂梦
  又是团圆日
  我等在桂树枝头随风飘舞
  桂花要落了,我找不到,你回来的路
  不剃须,不想让桂树识不出月的香味
  不净面,不愿让风吹干你的吻痕
  不沐浴,不能让雨走进你的心灵
  我扫起一地落花
  只为扫起那一地碎过的心
  及你我,赏过的月,看过的海
  星跌落荷塘的夜
  你披一件白色的隐身衣
  在午后,如同我的一滴泪溅入沙漠
  风还在吹,直吹倒黄昏的土墙
  尘,是我寻找爱情的心
  四下飞扬
  看,老头牵一头牛走过我的身旁
  口哨吹得嘹亮
  我立刻收紧记忆的翅膀
  变成那老头手中的柳条,拂落了
  满天星光
  民仑碑
  扫地的风僧,把苦蝉燃在
  我心窝的月光盏,抛出红尘
  门前两棵葱青的柳
  一夜之间,冷霜染成白头
  易碎的阳光,斑驳门前的菜畦
  暮鼓三世的泪敲醒畦边古井
  泛成门前这一片青石湖
  夜色沉沦,我们默不作声地离别
  如冰山推入大海,堤岸失去乾坤
  相思汹涌而来,冰水与海涛紧然相拥
  瞬间,结晶为巨人手中的钻石凿
  巨人站在最高的山岗,俯首双臂翻飞
  多么深切的雕凿
  我们再也不用远走他乡去看海了
  夜归人
  流放在你轩窗之外,看寒山在莹虫灯火中
  扩张而来。海潮就是梦的影子
  重重叠叠颤颤巍巍斟满酒杯。总醉不倒
  那些,最该关闭的记忆
  赊一缕月光,来照亮
  已被踉跄脚步修成的崎岖路
  抓一株榕树,用心中的火焰烧成拐杖
  扶住跌倒的希望。顺手把北风的窗户关上
  每个人都会在虚掩的柴门后
  画一栋亮着灯的厨房
  牧羊人
  一口吸尽千里秋风,咳出悲怆
  在暮色的云海中,将羊群流放
  牵一匹瘦马坐在最高的山岗
  孤独的背影把月光拉长
  手指涂满紫笛的沧桑
  一次又一次被心愿灼伤
  像杏木做成的肉案一样倔强
  余生还幻想着暮年的草房
  门前用胡杨编成恬静的长廊
  三只鸡,两只猫晒着太阳
  苍老的黄狗依旧在柴门张望
  雄鹰吹过口哨的地方
  夜莺的白日之歌
  白昼的炮火
  击落了满天的星辰
  家园在战争中成为一片废墟
  她拄着华丽的拐杖沿街蹒跚
  饥肠辘辘羞于开口乞讨
  再高贵的难民还不如自由的乞丐
  只在转过墙角之时对流浪猫诉说
  在夜晚我也曾是国王
  从寒露的门口路过
  水,说涨就涨,捏住了蜻蜓的翅膀
  荷塘向蓝天白云宣读圣旨
  用钹一遍遍蔽塘边银杏的门
  宣告并布置秋的道场
  你吻过我转身离去的脸庞
  我放下酒瓶,又拾起,又放下
  脚步凌乱走过小吃街,红绿灯交替亮起
  慢慢穿上夜的盛装。该裹紧瘦弱的身体
  快下雪了。到那时,
  白云盛开在荷叶上,雪花盛开在我心上
  冷得让人拍案叫绝
  木偶在酒杯跳舞
  又喝高,还爬上树梢,扮月亮往荷塘跳
  像一朵盛開的木棉花,红过任何牵挂
  抱着电线杆喋喋不休地私语,念着宝贝
  流血的唇,不停地吻去露珠上的尘灰
  对面寺院,木鱼在经文的波浪里
  不紧不慢地游动,偶尔有人敲钟三下
  垂柳是怡然自乐的安静,月光也是
  因为没有风,你也没有醒
  在阳光与阴影的裂缝中
  巷子口,男孩手持玩具剑,与自己的
  影子格斗。妈妈,我要吃饺子
  我有天底下最好的宝剑,我们一起玩
  其他孩子,追逐着影子,各自跑散
  一只猫蹲在紫藤花下,花都散学回家
  空旷的操场,陪着猫
  学习雁阵的描红
  天凉了,门前的桂树依然一身裙装
  陪我喝茶
  凉生初雨
  裁缝的尺子,总是太短
  我的伟岸,路过昆仑,离天三尺三
  在还不完全了解的吸引中,你总
  用一头牦牛的角,抵我
  青藏的阳光,雅鲁藏布江的水
  把白云搬来弄去,在每一块石头上
  执着哈达性的合掌
  如果我没有出现,那就
  不用山水,不用石,不用白云与蓝天
  只用,八百里荒无人烟
  披雪而来
  用半块月饼把月亮之水焐干
  坐在青蛙沉默的池塘边
  回想在海滩上写字,在沙漠中练功
  抽一缕北风系在腰间
  用一片茶叶待客,用一杯酒浇花
  用一支粉笔写诗,用瞎掉的双眼作画
  在荒诞不经的梦境,拽回自己的尾巴
  企图逃跑的敌人都在地雷中
  被炸上天,又被按进地狱的油锅
  嘌呤过高的食物总是有害
  但我沉迷咀嚼敌人的快感,愿同归于尽
  清白之虫
  清白,就是麦地里的虫
  不打灯笼的,莽撞的喊山人
  笨头笨脑的没有触角,打铁的汉子
  他打出的笼统,白驹没有翻过涧
  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我牵你温湿的手
  你颤抖了一片星辰,就是而今的海
  如果给岁月抽一鞭,还能赶上那声汽管
  那就不要辜负,在站台上的泪滴
  背影像荒漠中的怪兽,吃掉风沙
  很佩服你的痴情。明明一本书
  可以表述,硬要树立起一座金字塔。
  难道法老的拐杖,一定是麦地的虫吗
  妄念
  走近了,再近
  不分彼此地交错
  淹埋掉过往的生活
  在阳光明媚的下午赏月
  明明是一树花,摆满春秋
  结了缘,才知世间
  曾有过你我
  走远了,再远
  不听彼此的呐喊
  关上门放逐着心去路过
  在砖墙上随手涂抹着伤感
  明明是一夜情,冷暖冬夏
  退了潮,才知海边
  曾燃过篝火
  连心山
  一生的梦就像一根针
  总在夜深人静时
  把我突然扎醒
  让我仔细审视那个人
  为什么她在我的心里
  植的那么深
  在我贫瘠的生命里转化为神
  半生有她,半生没她
  白白浪费这一世繁华
  哦,我的天哪
  “风回路转”
  三步之內,风起,把爱慕你的心串成念珠
  我坐在芭蕉树下,看自己的影子映进庙门
  见我的左手和右手劈柴,摔碎棋盘
  见我的左脚和右脚挑水,踩碎炊烟
  在清白的夜晚,躬身把我肉身压痛的月光
  掬还给苍天
  在三生之外,东风路过枕边,总是吹偏
  真的心疼那些一生碌碌无为的纸鸢
  灯枯油尽时,熬干半生放不下的思念
  依旧各守各的墓碑,哪怕在祭典的文字中
  再也未能相见
  学钓
  坐在昆仑山顶,头戴斗笠
  腰插八百里青剑
  左右手各执一枚鱼杆
  抛出六千万米
  鱼线与钩垂入大海,钓起
  春雨抚摸的草原
  夏雷惊醒的麦田
  秋风迎娶的稻海
  冬雪藏匿的苍群
  穆公的榜,霸王的剑
  东坡的笔,三教九流的屋檐
  在这辽阔的天地里,唯独
  钓不起自己
  西窗烛
  睡眠,镶嵌在崖柏树上的眼
  在高处往下看,到处蚂蚁在搬家
  大雨来临之前,风总是先把拳头张开
  像孤独在欢笑后,痛得更有力量
  吹落鹰的羽毛
  今夜是烛火最旺的庙门
  你就是门口守护安宁的神
  多么调皮的孩子啊,我在你的脚下
  捡起一枚黑亮的羽毛,逃离
  阡陌
  依月光,时日太久,背生银锈
  曾经有少年拖火车
  途经我正在剔骨的肉铺
  刀上,寒光一寸寸扔出陈旧的行李
  香烟味和女儿泪补缺每节车厢
  一路南行,寻当年渔翁
  西岩下,仅留一片晶莹剔透的包浆
  清雾提着月光,默默注视打橹的人
  从半夜来,到晨曦离开
  温润的泪,沾湿咸咸的雨蓑
  一路北走,攀当年火车
  窗外,吹着一片连一片的绿风
  高白杨矮玉米,时有成群飞鸟斜过
  脚下奔驰的,是我的土地
  四面八方都翱翔着我的空气
  纵横,是已经去世的少年
  我要好好地活在死去的苍海岸边
  我会好好地死在复活的桑田坎沿
  失眠
  寒潮又来。今夜枕头
  冰河期的高山。在喜马拉雅西侧的少年
  把礼帽挂在西风梢,观奇旺土著舞蹈
  他左手叉腰的姿态,和森林最边的一棵树
  有双胞胎相。他喝彩声,与大船甲板的
  诡秘呼吸声,完全同谱。天生的诺亚方舟
  寒潮是属于我的清醒之夜。双脚冻成石头
  道路正在解散。我一边寂静一边疯狂
  夙愿,还有远来船上的光。让坠落变坚强
  空
  影子在夜里,填不平疼痛缺失的月亮
  就如我在崖岸,泪水稀释不了大海的咸
  一切都恨红酥手和黄滕酒
  怨那场端午盛宴,持续得太久
  离别时,西湖涨潮,月牙掀起苏堤的晨雾
  你约我再过一年半载,七夕去镇江看海
  镇江有江,在西津渡,度一切苦厄
  镇江有海,法海敲金钵,劝我悟空
  脑空,心空,撥打的号码也空
  梦狼
  夜,把低垂的星空捻进窗口
  星,一颗颗跃上温暖的土炕
  常在深夜,想北方,想爹娘
  想遗落在山坡上心爱的野狼
  夹尾巴,把头埋进枯草的心脏
  寻找圆月时,羊羔洗漱后的芳香
  也常梦江南,梦儿女,梦残破的行囊
  梦中,我是一只熟睡的恐龙
  睡前,刚吞掉那匹野狼
  童年的夏夜
  浊水黄浪,大河内外
  街坊邻舍全都搬出麦席乘凉
  镰刀过处,哨子响亮
  有人常在村中央的祠堂高唱
  在蛙声和微风的社戏里
  孩子吃着从井中摇上的西瓜
  望星空,听大人抡蒲扇轻轻讲牛郎
  黄河水,一阵近一阵远地回响
  在岸边捡石头的童年
  在河滩抓萤虫的夏夜
  渴望,母亲在我背上刺字
  别走丢了自己
  过故人庄
  庄上隐居两条好汉
  一个劝江湖避闪,他要下一场雨
  一个把一捧雪,生生地攥哭
  庄前有人高呼“把羊的命,还给羊”
  四下寂静无声,我也随鱼塘沉默
  走失了脚印,就喜欢上了水的微波
  世间事不过如此
  有泪的云会下雨,多情的雪想融化
  许多人被关在一个更大的监狱
  努力悔过赎罪,开一池荷花
  浮雪落进暮色,一半残荷,一半水波
  鸡鸭觅食,憨猫懒卧
  我过故人庄,秉烛夜谈,饮酒半酣
  幻醒
  伤口,请歇息。午夜
  痛,层层叠叠
  飞蛾扑进梦境,燃不尽
  亲吻和抚摸,在高岩幻化成风
  急湍的河,莽撞进大海
  水色不安,草原浪子来了,又躲
  在海岸惶惑,薰衣草捻紫双手
  恍惚,风辽阔,吹月亮坠落
  无数漆黑的手,继续按了过来
  我像是挽着弓,又像是揣着枪
  满目是饿殍和伤者的战场,越瞄越痛
  如果黑夜不见了
  你还从对面的街头走来
  戴墨镜,打雨伞
  墙外的叶子花枝一直伸进窗沿
  其实无论如何,我们彼此也看不见
  如此漆黑的夜,雨声和短檐缠绵
  寂静只剩耳鸣,就会想
  如果黑夜不见了
  世间还是世间,热冷、甜苦,依旧纠缠不清
  我可能会,看你提行李走进街头的样子
  忍不住,像现在一样泪流满面
  赊月楼
  为何我是一只猫
  月光一照进来,心情都无比畅快
  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观世界,如观花开,或瞄蚂蚁打架
  许多人,喜欢听赞歌
  我唱世人都如原上之草
  你若美丽,我赞你是蒲公英
  开得微妙,不学罂粟花之妩媚
  月亮城
  暮柳是湖波的晚稻,青霜如刀
  离行的路,总封冕在重逢织锦上
  岁月留得住思念,留不住过客
  给一片大海,他拖网驾船而去
  给一座高山,他修犁为杖而去
  给一垠荒漠,他插箫放歌而去
  给一际草原,他抱琴牵狗而去
  把白露贴身穿着,再披上一件秋风
  口中的香烟,茌黎明中渐明渐灭
  客已走,水浊茶凉
  向唐人借一口井,再赊一扇窗
  邵彦山,定居上海。创作《西沙儿女》等连环画脚本20余册。出版有小说集《大禹秋》、诗歌集《浦江诗存》、《赊月色》等。

  北极光 2019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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