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铮
　　窗外的小雨滴滴答答地打在白玉兰树上。在老式唱片机发出吱吱的声响时，她才发现CD不知何时已经播放完。老式唱片机不会自动重新播放，它会适时终止歌唱，这是她喜欢的。有时候，她喜欢偶尔无声的寂静，一个人蜷缩在沙发上发呆，就会忘掉一切，包括痛苦与快乐。
　　她起身按下了播放键，悦耳动听的钢琴曲悠悠传来，这是她最喜欢听的音乐。已经是傍晚了，窗外只看见偶尔亮起的灯光。
　　她突然想起，颜已经很久没有陪她一起吃过晚餐了。这段时间，颜每天都回来得很晚，有时是深夜，她在睡梦中的时候，有时是清晨，她刚醒来。
　　此时她有点想念星巴克的咖啡。很久以前，颜每周都会带去喝一次咖啡，听着优雅的轻音乐，回忆他们的从前，幻想他们的将来。不过这只是很久以前，到底有多久，她也不记得了。颜每天都有做不完的工作，渐渐地，工作成了颜的贴心情人与伴侣，她不知道是否颜已经忽视了她的存在。
　　她拿起手机打给颜，清脆的女声传来，对不起，您所拨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拔。她没有继续再拨，按下红色键的时候，她的心感到一丝丝凉意。
　　天空还在下着小雨，出门时她没有打伞，伸出手接住几滴雨水的时候，她用舌头感受着它的味道。她喜欢淋着小雨的感觉，有点忧郁，有点伤感。
　　她总是穿着碎花裙子，洗得发白的帆布板鞋，微风吹起乌黑长发，清香的洗发水味道在空气中传播着，她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最美丽。颜也曾这样说过。她有时候是喜欢干净利索的短发的，只是因为颜喜欢长头发，所以就一直留着，精心呵护着它。
　　星巴克的味道一点都没变，她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可以看到下面街道上的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她最喜欢这个位置。她的碎花裙子微湿了，头发上的小水点顺着额头流下来，她拿起纸巾擦了擦，抿了一口咖啡，有点苦，她不喜欢加糖。她靠在窗边玻璃上看着下雨的街道，每个人都像机器一样来来往往，发展迅速的时代，人们总是急涌而上，她想到颜是否现在还在忙碌着，她想拨个电话给颜，才发现出门时没有带手机。
　　不知什么时候，她发现对面坐了一个男人，穿着蓝格子衬衫，浓浓的眉毛，双手交叉抱在怀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好，男人开口说道，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她看了男人_眼，没有任何表情，把头靠在窗边继续看着街道上的来往人群发呆。她不喜欢陌生男子跟自己搭讪，这让她本能地反感。
　　你肯定是淋雨了吧，不换衣服会感冒的。男人对她的冷漠并不在意，继续看着她说。
　　她微微怔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男人一眼。颜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关心她了。此时的这种关心竟然出自一个陌生男人的口中。她礼貌地点点头，嘴角微微动了动，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感觉咖啡有些甜，她皱了皱眉头。
　　男人笑呵呵地看着她说，刚才我给你的咖啡加了点糖，咖啡要甜一点才好喝。男人看起来似乎是如此快乐，让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的生活，咖啡不加糖的味道，就像是她的生活。
　　她没有拒绝，把咖啡喝完之后才发现原来咖啡加糖的味道很好喝。她一直都坚持着一成不变的生活习惯，喝咖啡不加糖，碎花裙子，洗得发白的帆布板鞋，钢琴曲CD……她感觉，原来自己的天空是那么狭窄与死板。
　　起身离开时，她给男人的那杯咖啡一起买单，才发现男人已经先前一步付账了。她把钱递给男人，谢谢!
　　走到门口时，男人从后面追上来。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我叫凡。
　　她看着这个叫凡的男人，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天真，像个大男孩一般。我叫依然，再见。她伸手拦了辆TAXI坐进去，在车子的反光镜中，她看到凡还呆呆地站在那里。
　　她不明白自己会把名字告诉给凡，是因为他的眼神中的那一丝天真，还是自己真的需要一个朋友。她用手摸了摸头发，已经快干了，她舔了一下嘴唇，回味刚才那杯加了糖的咖啡味道。
　　颜还没有回来。她走进门没有开灯，打开唱片机，优雅的钢琴曲填补了房间的空洞与寂静。她蜷缩在沙发里，紧紧地抱着流氓兔。她其实并不怕黑，只是害怕一个人，害怕寂寞，害怕没有颜身边的夜晚。
　　手机在沙发角落里响起了熟悉的铃声，她迟疑了几秒才回过神来。是颜的电话，依然，你在家吗，吃饭了没有?今天要晚点才能忙完，你先睡吧，乖!
　　她呆呆地嗯了一声，她还想说些什么，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颜每天晚上的这个电话她已经习以为常了，每天晚上都是这几句话，每天都说得那么匆忙。她跟颜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入睡，一起拥抱了，深夜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很渴望颜的怀抱，颜的抚摸，颜的温行，最届醒来的时候，还是只有她一个人，身边的位置总是空空的。
　　CD又播完了，她起身重新按下播放键：她的嘴角边还有咖啡的残余味道，她忍不住又舔了舔，还有点甜甜的。她想起了凡眼神里的那一丝天真，那个像大男孩一样的男人。
　　她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之后发现音乐停止了，墙上的时针指向半夜两点半，颜还没仃回来她的睡意不禁又很快袭来，她起身揉了揉眼睛，走进浴室，把浴缸放满水，躺下去的川候她觉得只有水才是温暖的：她不禁想起了跟颜的一切，曾经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与甜蜜，只是颜的事业越做越起色的时候，颜离她也越来越远，每天没有一点的时间来跟她多说一句话，或者一个动作：她曾经问过颜为什么，颜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宝贝，我是为了我们的未来而努力。未来这两个字让她无法再有任何埋怨，颜每天是如此辛苦的工作，她只能努力地去理解，去默默地承受一个人的孤独，深夜一个人蜷缩着默默地想念着颜只是，她越来越感觉到辛苦，越来越感觉到寂寞，心底里的寂寞。
　　颜晚上没有回来，她又在浴缸里睡着了：冷冰冰的水让她醒过来，她起身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随手拿起浴巾披在身上走出浴室，才发现天已经发亮了。手机上有一条凌晨4点颜的信息：依然，今晚还没忙完，我在公司睡了，她没有回信息，把手机扔在沙发上。
　　颜的妈妈打电话过来问这段时间怎么没有跟颜一起回家了，再忙也要回家看看啊，你们怎么搞的?颜的妈妈在电话那头唠叨着，她没有说话，颜的生活中似乎已经没有她了，她不知颜是否还需要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没有颜。
　　她去了星巴克，在这座城市里，她没有朋友，就只有颜一个亲人，她只是又一次想起了凡眼里的那一丝天真，她觉得有些热悉，那是曾经她的眼神中有过的东西。
　　还是选了原来的那个位惜，她爿惯性地拿起咖啡抿嘴喝，停顿了一下，她往咖啡里面加了点糖，小喝了一口，觉得太甜了，可能是糖加得太多了，她不习惯喝太甜的饮料。
　　楼下的街道依旧是车水马龙，她呆呆地看着：依然，终于看到你了、似乎熟悉的男音在耳边响起，是凡：
　　她转过头看到凡的笑脸，凡的手里捧着一束香水百合，她有点愕然地看着凡。
　　凡把香水百合放在她面前，送给你的，依然，那天你走得匆忙，又没告诉我电话号码，
　　这些天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就是没看到你，还好今天让我等到你了，凡看起来表情很兴奋?她低下头闻了闻花香，很久没有感受这种味道了，谢谢，她笑了笑：
　　她开始觉得跟凡聊天越来越有趣，凡总是会讲很多笑话逗她哈哈大笑，她渐渐觉得自己并不再孤单。
　　在咖啡厅又一次聊得很晚，凡坚持要送她回家，她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就这样跟凡小步走在回家的路，偶尔，她做出一些调皮的动作，凡会用手轻轻敲敲她的头，她已经很久没有人陪着一起走路了：以前每天傍晚都会跟颜一起散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美好突然终止，变成了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
　　很近的路程她感觉跟凡走了好久?到家门口的时候，凡突然拥抱了她一下，依然，做个好梦，晚安。她的心一阵悸动，看着凡远去的背影慢慢消失，她才发现自己的脸很烫，她的心跳有了一阵的加速。
　　这天晚上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迫切期盼颜回来，躺在床上她一下子就进入梦乡，她开始觉得，凡的出现，让她变得很快乐，至少不再寂寞一个人。
　　颜依旧是很晚回来，大部分时间是在凌晨，迷糊中，她隐约感觉到颜紧紧搂着她的腰，手开始慢慢游走，她翻过身去，继续睡着。
　　她想问颜的工作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忙完，最终她还是没有问，她想起了凡带来的笑声。
　　凡带她去了自己开的女装专柜，有各式各样的品牌女装。她一眼就发现了一条淡紫色碎花裙子，拿起来准备试穿的时候，凡在身边说，依然，你不能总是穿碎花裙子，可以换别的款式试试，碎花裙子并不适合你。
　　她看着镜子里穿碎花裙子的自己，觉得有一种不可言喻的美丽。颜一直都喜欢她穿着碎花裙子，裙角飞扬的季节，颜说她像坠入凡间的天使。碎花裙子是她一直所喜爱的，就像一直爱着颜一样。
　　她一下子呆呆地站在试衣镜面前。凡一脸的不解。转身离开时，她说，碎花裙子是我的最爱，永远也不会改变。
　　凡没有追出来，她也没有回头看。
　　她有些恍惚地走回了家，客厅茶几上跟颜的合影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她才想起已经很久没有打扫了。照片上她笑得很开心，颜紧紧地抱着她。她突然很想颜，想念他的拥抱。
　　凌晨，颜还是没有回来，她依旧蜷缩在沙发里，手中捧着与颜的合影，她看着墙上的钟表，开始一秒一秒地期待着。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打破了这个凌晨的寂静。她下意识地一惊，是颜的电话，她赶紧按下了接听键。
　　你好，我是颜的同事，颜现在在医院……后面的话还没听完，她飞快地跑出大门。凌晨街道上的计程车稀少无几，她不顾一切地站在马路中央，伸开双臂使劲地晃动，她只想快点看到颜。
　　颜是在办公室中晕倒的，诊断结果是太过疲惫，休息时间不够而导致大脑所产生的突发性晕倒。她不禁想象着颜每个夜晚忙碌的情景，鼻子一酸。一种心疼的感觉油然而生。
　　依然，颜拉着她的小手说。她忙擦去脸上的眼泪，你醒了，太好了，知道吗，你吓死我了，好怕你离开我。颜紧紧握着她的手，满脸温隋地说，依然，小傻瓜，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呢，这段时间工作太忙，冷落了你。不过现在已经成功了，我的游戏软件已经全部设计完成，很快我们就可以把去年你看中的那套房子买回来。依然，你高兴吗?我们终于拥有自己的房子了!
　　她不再想她曾经一个人所度过的每个孤独的夜晚，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抱着颜，眼泪哗哗地流下来。颜，我很想念你的拥抱。颜把她抱得更紧了，依然，现在我们又可以一起去散步，一起去喝咖啡了。
　　窗外的天空已经出现鱼肚白，太阳就快要升起了。她深深望着远方的天空，表情如此安逸与幸福。
　　原来爱一直都没有走远，一直在她身边，从未离开。
　　责任编辑：阿梅

　　北极光 2009年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