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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都的故事

时间:2007/7/7 作者: 风起云飞 热度: 86597

  华都大酒店门口
  
  两个姑娘站在大门口,其中一个靠在大圆柱上。大圆柱在阳光的照射下放着耀眼的釉光,并将两个姑娘衬托得更加小巧玲珑。大酒店前是个十字路口,于是门前的场子呈着弯曲的形状。场子的边上栽着一行小樟树,树下是一列花坛,花坛上的花正五颜六色地开放着。靠着坛子停着几辆小车。现在正是上午,酒店里还很冷静,两个姑娘悠闲地说着话。她们穿着一样的衣服,上面是白色的衬衣,下面是蓝色的裙子,脚上是白色的凉鞋。两个都打着齐肩短发,露着颀长的颈子,颈子的肉洁白细嫩,虽然领子扎了领结,却是使人更加往不该想的地方去想。来了一个客人,那个倚在圆柱上的姑娘赶紧站直了身子,胸脯自然地挺了一下。那个男人看了她的胸脯,她也注意到了。
  
  我不喜欢人看我,她说。那眼神叫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我不喜欢。
  
  另一个姑娘笑笑说,要是没人看你呢?她顿了顿,眯着眼看那人,轻轻地叫了一声,小东?看着同伴楞了楞,她又笑了起来。
  
  真的,没有人看吧,肯定也是受不了的,小东说。
  
  受不了那就让人看吧,做一个女人就是让人看的。
  
  让男人看的,小东笑了起来。
  
  还不单是看看呢。
  
  我知道。
  
  你小小的年纪知道什么?
  
  我当然知道啦。
  
  知道什么?
  
  嘿,欺负我年纪小呢,你又能比我大多少?
  
  嘿,少几天你有些东西就长不好。
  
  比方,什么东西。
  
  多啦。
  
  说呀,敢情你也不好意思啦。
  
  奶,外生殖器,大腿。
  
  为什么就这三样?
  
  女人身上最值的三样东西。
  
  比如,子宫不重要吗?
  
  嘻,谁还看重那东西。
  
  我不这样认为,女人没有子宫,还是一个女人吗?
  
  那是老古董了。
  
  那女人为什么还有子宫。
  
  那是上帝的错误。
  
  不对,是那些认为子宫不重要的人的错误。子宫对真正的女人是重要的。
  
  子宫是女人的敌人。子宫癌是女人最常见的致命病,夺去了多少女人的生命和青春。
  
  我不这样认为。
  
  你认为个屁。
  
  小关,你发气干什么嘛。
  
  我就是对子宫生气。
  
  一个男人从酒店里走出来。他穿着件黑色的衬衫,黑裤,黑凉鞋,没有穿袜子的脚显得象女人似的白嫩。他对小东看了一眼。小东说,讨厌,怎么总对着我看,再看我把你的眼睛给挖掉。小关说,这个男人已经出来好几次了,从另一个门出来的,也许他喜欢上你了。
  
  他看上了我什么,奶,外生殖器,大腿?小东斜了那个正在往街角走去的人。
  
  那个男人突然掉转头走了回来,径直向她们走了过来。小东发起抖来,眼里显出一丝恐惧。小关惊慌地看着她,生怕她会出什么意外。那男人这一次却没有看她们,目不斜视地走进了酒店。
  
  你喜欢那个男人吗?
  
  那个男人?
  
  你喜欢?
  
  有点儿。
  
  小东看了小关一眼。
  
  你喜欢他什么地方。
  
  说不上喜欢什么地方。不过也说不上喜欢他。
  
  我要杀掉他。
  
  嗯?为什么?
  
  我说到做到。
  
  小关狐疑地看着小东。她突然笑起来。太阳从对面的楼房后面升起来,她们的身影拖进酒店的大门里。小关对小东说,我到宿舍去一下就来。说着就走进了酒店。
  
  在楼梯上
  
  小关向楼梯走去。走到楼梯的中间,她看到那个男人出现在楼梯上面。她紧走几步,那个男人也走到楼梯上。小关在他面前停住。那个男人惊了一下,看着小关。小关和他对视了几秒钟,严肃地说,你认识大门口的那个姑娘吗?
  
  不认识,男人看着小关说。
  
  你要少惹她,她是个非常不正经的人,年纪那么小,已经非常地不正经了。小关顿了下,我是看你这个人满可爱的,才来给你说一声。
  
  小姐,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那个男人说。
  
  说一声不好吗?说一声总好的,出门在外嘛,难免会遇上一些给你带来麻烦的人,小关依然严肃地说。
  
  男人有点气恼,想绕过她下楼梯去,但他一移动,小关也跟着移动,他没法儿走过去。他惊慌了,站在那儿看着小关。小关恶狠狠地说,我跟你说过不要动那个姑娘,不然,跟你不客气。小关有所期待地看着男人。男人不知所措地看着小关。小关向上跨了一步,脸几乎跟那个男人挨在一起了。男人退了一个台阶。小关说,我不比那姑娘好吗?
  
  男人浑身的不自在,只好又向后退了一步。小关一手搭在栏杆上,一手放在背后,迷茫地看着男人。
  
  小姐,让我下去好吗?
  
  你要到大门口去吗?
  
  小姐,到哪里去这是我的权利,我没有必要告诉你,男人说着伸手要拔开小关,小关的手死死地抓着栏杆,男人没有拔动她。
  
  先生,你不喜欢我吗?小关忧伤地说,跟我多接触一下,你就会喜欢我的。
  
  你愿意跟我上床吗?男人说。
  
  可以先生,我晚上来好吗?
  
  我现在就想要你。
  
  可我现在在上班,晚上好吗?告诉我你的房间,我晚上来。
  
  小姐,你很美丽,男人说。
  
  我脱了衣服会更美丽,小关说着一步一步地退下楼梯去。
  
  华都酒店大门口
  
  小关向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调整情绪。一个年轻的穿粉红色衣服的小伙子正在跟小东说话。小东似乎对小伙子不感兴趣,小伙子忽略着姑娘的表情,固执地站在那里,想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叫小揪,揪人的揪,小伙子说。
  
  揪什么揪,揪什么与我无关,小东说,你过一边去吧,我苦着呢。
  
  你苦什么呢,我看你像阳光一样无忧无虑的,小伙子说。
  
  我们经理来了,小东说。
  
  小伙子回头看了一下。那哪里是你们的经理,她我认识,叫小关的。她快凋谢了,你才张苞呢,鲜艳,美丽。
  
  那与你有什么关系,小东说。
  
  与每一个人都有关系,就象一朵花,与整个世界都有关系,小伙子说。
  
  小东看着小伙子,说,那我问你,女人和世界用什么联系?
  
  用身体,小伙子踟躇着说,胆怯地看了小东一眼。
  
  用整个身体?
  
  用,用身体中一个最隐秘的部分,小伙子胆怯地说。
  
  小东突然紧盯着他。
  
  子宫,小伙子断然地说。
  
  为什么你会这样说?
  
  小伙子顿了一下,说,我姐姐做了子宫切除手术,从此以后她就变了一个人,首先她变得不象一个女人,后来又变得不象一个人,她不知成了一个什么东西,人不人,鬼不鬼的,她的温柔,她的美丽,她的善良,统统不知道哪里去了。最后,她简直成一个死人。
  
  那你认为女人和男人靠什么联系呢?小东紧张地看着小伙子。
  
  男人不是世界的一个细小的部分吗?
  
  小东点点头。
  
  小关这时才说话。你来了,你又来了,新鲜的花朵多着呢,可它也在不断地凋谢,是不是?
  
  落花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小伙子说。
  
  你会忘记一朵曾经被你采摘的花吗?小关说。
  
  不会。那曾经是一朵最美丽动人的花,小伙子说。
  
  是吗,小关说。在这里的时间不要太长了,不然我们经理要骂我们的。
  
  小姐你不讨厌我了吧?小伙子对小东说。
  
  哪天你请我吃饭吧,小东说。
  
  今天晚上怎么样?小伙子说。
  
  好,在哪?
  
  莲花塘,小伙子说。
  
  好,晚上我等你,小东说。
  
  小伙子离开了她们,她们用目光送着他转过街角。两个人互相面对着,都有些不自在。
  
  他是谁?小东问小关。
  
  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却要和他约会,小关说。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人好。
  
  是啊,有些男人就是怪,怎么着都是好,让女人舍不得,放不下,讲不出什么道理。
  
  他坏吗?
  
  你这话问的无聊,他坏又怎么样,你不是喜欢他了吗?哎,你为什么恨那人?
  
  哪个?
  
  那个穿黑衣服的男人。
  
  那是个非常非常坏的人。
  
  怎么坏?你真的认识他?
  
  他缠着我不放。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在我十三岁那一年就开始了。
  
  哦,那你们可能是同村的人了。
  
  是,在村里他的辈份可是很高的,我得叫他爷爷呢。
  
  爷爷?难道他有八九十岁了?
  
  没有,也四十多岁了。
  
  他很爱你,都追到这里来了。
  
  你想杀了他?那个穿粉红衣服的小伙子?
  
  嗯。
  
  小东沉呤了一下,说,这样好不好,我帮你将他杀掉,你帮我将那个小伙子杀掉,好吗?
  
  小东沉着地看着小关。
  
  我和他约会以后再杀,可以吗?
  
  那随你了。
  
  我十五岁那年,要他带我出来打工,在客车上,他在夜里摸了我的奶,我的大腿,小东说。我没有拒绝他。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滋味。那好象一扇门打开了一道缝,让我无意间看到了里面神秘的东西。从那以后他就缠着我不放了,怎么也摆脱不了他,我到哪里去他都会找到我的。可是我真的不喜欢他。我有时觉得他好,有时又非常地厌恶他。其实他人是很好的,老实,忠诚,温柔,很体会人,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有时想想这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那个事情发生以前,我是非常喜欢他的,那以前我经常和他一起玩,在月光下的屋场上嬉闹,有一次,我和他还在屋场上跳起舞来。那时和他在一起感到真的很快乐。
  
  就是从那一次后开始讨厌他的吗?
  
  也不一定是从那事情以后,但那事是一道线,分出了前后。你呢,和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盛开的花和凋谢的花而已。
  
  我看你开得正盛呢,怎么就凋谢了呢,那家伙不过是在找借口吧。
  
  他就是那么个感觉,我不怪他,我只是心有不甘,小关说,静默了一下。我心中其实是很在乎他的,只是已经无可挽回了。想到这一点,心就象刀绞一样的难过,感到人对人生实在是无能为力的。
  
  你跟他是第一次吗?
  
  不是,但是是最深刻的一次,我几乎投入了我的全部,作为女人的全部。我想从他那里把我所失去的东西再要回来,至少我不能让我那些东西在他身上存在,不能让它们借着他而活着,不能让他回忆起这些我的东西。我必须让它死掉。我知道它是死不掉的,但我不要它在任何人身上活着。让它回归自然吧,回归宇宙吧。
  
  人怎么就这么苦。
  
  太阳在渐渐地落下去
  
  A市的周围是很大的布满岩石的山。山上有疏落有致的树林。太阳正在下山,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圆,边缘越来越清晰,颜色越来越红,当太阳的一边触着大山的时候,它变成黄色的了。这时阳光十分的炽亮,它放射出的光线将西边的山头完全遮住了。大地却是越来越明亮了,在阳光里的一切都如雕刻似的清晰,富有层次。
  
  小东和小关下了班,在街上闲逛,一边小声地交谈着。有时她们会突然地停下来,惊诧地看着对方,好象在探究着什么。
  
  小关说,你打算今天晚上怎么做?
  
  我想先跟他来一次,然后,小东用右手做了个砍的手势,非常果断。
  
  你做过那事吗?小关笑着问。
  
  没有。
  
  天哪,你还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
  
  事情总有早有晚的嘛,这不就要开始了。
  
  你没有经验,是尝不到什么滋味的。要不你留着他好了。
  
  小东没有做声。过一会儿说,你呢?
  
  我不知道,我碰到陌生的男人心里就慌,我甚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不过开始了好了,就象船下了水就自由了。我不是喜欢,我心里有恐惧,做这事能让我忘记恐惧,可是过后我却更加恐惧了,我非常害怕结束。我不指望什么高潮,只求得一时的安慰。
  
  你做了很多这样的事情?你为什么不结婚?
  
  我不能结婚。
  
  为什么?
  
  我没有子宫。
  
  啊?
  
  我的子宫出了问题,不得不切除掉了。
  
  你不是不喜欢子宫吗?这不歪打正着了。你跟任何男人都干吗?
  
  对男人我没有什么选择不选择的问题,只要他们愿意我都愿意,并且随便他们怎么对待我。男人是各种各样的,有些粗暴得让你害怕。哦,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痛并快乐着
  
  小关来到小东的宿舍。小东坐在一把椅子上想着什么的样子。黑夜来临前的最后的光线依依不舍地亲昵着小东。小关定定地看着小东,显出感动的神情,说,小东,你在想什么呢,有一个什么东西进入了你的心里,你好象跟过去不一样了,至少现在跟过去不一样。突然之间,黑夜来临了,向窗外看一下,就知道白昼真的已经离去了。我在想着一个无聊的问题,小东说,也许它并不是一个无聊的问题,我有时觉得它非常的重要,我们白天不是讲到了子宫吗,我就是在想这个事情。在今天以前,我从来没有想到过关于子宫的事,可一旦被提起来,我就放不下了。小关说,这个问题对你来说不是很新鲜的嘛。黑夜来临了,我们应该开始我们要做的事情了。
  
  小东站起来,和小关默默地走出宿舍。在4051号房间门前,小关停住了。小东点点头,走了过去。
  
  来到大街上,无数的灯火霎时扑进眼里,黑夜比白昼更加纷乱。在莲花塘门口,小伙子早已等在那里。他照旧穿着粉红色的衬衣,眼睛在街面上搜索着。
  
  你订了房间了吗?小东问。
  
  当然订了,他们一边说话,一边走进灯光柔和的店里。店显得空旷,空旷里显出自由自在的情调。小东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小东说,你订的房间呢。小伙子说,不急,先坐一坐,喝杯咖啡什么的,哪能一上来就干那事呢,慢慢儿的,那样会更有兴味。
  
  小东说,不喝,不喝,到你订的房间去吧。
  
  小伙子楞了楞,说,这么急干什么,慢一点嘛。好吧,我们走吧。小伙子站起来,转过身走着,小东跟在后面。小伙子订的房间在二层楼上。进了房间,栓好门,小伙子一把搂住小东,对着她的嘴狠狠地吻起来。小东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就伸手抓向他的大腿间,她的手颤栗了一下,又狠狠地抓紧了。小伙子一边吻着,腾出一只手来,从她的裤腰间挤了进去。他的手指插进她的下体,她尖叫了一声,一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小伙子的手在她的下体里搅动着,她咬紧牙关,慢慢地也动作起来。小伙子把她抱到床上,开始解她的衣服。小伙子大喊了一声,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喊着跑到灯光下,对着灯看他的手。他的手满了鲜红的血,血正在他手上滴下来,一滴一滴地滴在地板上,地板上在开着一朵朵细碎的红花。小伙子呆呆地看着他的手,看着手上的血在往下滴。他慢慢地转过身,走到床边,看小东的大腿根部,小东的牛仔裤被浸湿了一块,那浸湿的一块在灯光下发着釉光。
  
  你为什么不说?他说。
  
  她强忍着笑了一下说,谁让你那么粗心呢。
  
  他说,我混。
  
  她说,你以为我跟别的人一样。
  
  他说,我怎么能料到你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小东轻轻地闭上眼睛。小伙子说,我倒点水给你洗一洗。他站起来,把血手放在背后,打开门走了出去。过了会儿他提着一塑料桶的水进来,让小东坐到沙发上。他轻柔地解开她的裤子,脱下来,将毛巾在桶里浸湿,洗着她的下体。她还在流血,鲜红的血从她的下体滴下来,滴在地板上。小伙子哭了。小伙子一边哭着,一边给她洗。她用手轻轻揉着他的头发。洗好了她的身子,他又把地板拖干净了,然后回到她身边,轻轻地拥住她。
  
  我真的不知道,他说。
  
  她也抱住他,说,知道又会怎么样呢?
  
  他说,我还真不知道,假如我知道的话。
  
  她说,你又不是第一次,还说什么不知道。
  
  他说,我想。
  
  她点点头,紧紧地拥抱他。他看看她的下体,那里还在沁出血来。
  
  她问他,你说的那位姐姐是不是小关?
  
  他说,不是,小关是小关,姐姐是姐姐。
  
  她说,你了解小关吗?
  
  他说,不太了解。
  
  她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也没有子宫。我看她并没有你姐姐那样的可怕嘛。
  
  他说,我姐姐太诚实了,她不知道欺骗自己,也不知道欺骗别人。诚实的人是要吃大亏的。诚实人最后是害了自己。
  
  她说,你呢,诚实吗?
  
  我怎么能诚实呢。
  
  我看你这话就很诚实。
  
  人不可能百分之百的不诚实,也不能百分之百的诚实。
  
  那你姐姐还是有不诚实的地方了。她说,小关是很可怜的,你为什么还要抛弃她?
  
  我对她是已经很忍耐了,他说,可我最终还是忍受不了。你不知道,一个没有子宫的女人多少都变态的。
  
  那不过是因为你缺少体谅她的心,她说,你知道她有多爱你吗?可你却那么随便地伤害她,你做得不对。
  
  你凭什么来指责我,我做错了自然有我的良心来指责我,用不着别的人来说三道四的。
  
  要是你没有良心呢,她说,谁来指出你的错误?
  
  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良心,他说,一个杀人的人也是有良心的。
  
  小东整个的身子颤动了一下。
  
  一个杀人的人也是凭着良心来杀人的,他说。
  
  那是什么良心呢?她慢慢地说。
  
  他自己的良心,他说。
  
  良心永远是对的吗?她说。
  
  对他的良心来说,是对的,他说。
  
  那不是良心,那是意志,她说。
  
  他沉默了一下,说,那是无法分清的,但它们又是一清二楚的。
  
  她忽然往起一站,拉住他的手说,快,快,跟我到酒店去一趟。
  
  4051号房间
  
  保安弄开4051房间的门,一股浓重的血腥气味直扑人们的脸,那气味急雨似地扑着人的脸。小关赤裸着倒在地板上,地板上流满了血,进去的人的脚就踩在血上。小关的两只奶和下体被割掉了,丢在一旁。她的胸脯上露着黑色的刀柄。保安随即打110报警。十分钟左右,警察就到了,一阵忙碌过后,把所有在场的人都带到了警局。警察对他们做着详细的询问。
  
  你叫什么名字,介绍一下你自己吧,警察对小东说。
  
  我叫杨瑞东,在华都酒店工作,安徽人,那被杀的是我的同事。
  
  你知道你的同事今晚跟谁在一起的吗?
  
  知道。
  
  谁,快说。
  
  我不能说。
  
  为什么?
  
  他是我的老乡。
  
  说。
  
  我不能说,他是我一个村子里的人,小东意识到说漏了嘴,赶紧停了下来。
  
  他叫什么名字?男的还是女的?
  
  我不能说,因为他不仅是我的老乡,他还非常非常地爱我,小东说。
  
  等一会儿再问你。警察转向小伙子,你知道杀人者的情况吗?
  
  对不起,我一点也不知道。
  
  你的名字,单位,住所。
  
  我叫丰揪,没有工作,住在本城环城北路345号。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现场?
  
  是她拉我来的。
  
  她为什么要拉你来?难道她知道这里要发生凶杀?
  
  我跟她在莲花塘约会,她突然就拉我到这里来了。看来她是知道这里要发生什么的。
  
  其他人都可以回去了,但要随时服从警局的传唤,希望大家和我们配合,尽快破案。这位小姐和这个案件有极大的关系,得暂时留下来。
  
  放我走,我又没有杀人。
  
  小姐,只要你跟我们配合,说清了真实的情况,你马上就可以走人。我们首先请你回答,你怎么知道这里要发生事情。
  
  白天,我的同事不知怎么跟我的老乡好上了,定了晚上的约会,这里面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同时,我们还互相约定,她替我将我的老乡杀掉,我替她把那个小伙子杀掉。
  
  哪个小伙子?
  
  就是刚才那个穿粉红衣服的小伙子。
  
  为什么要这样做?
  
  我老乡缠得我烦极了,我的同事为什么要杀那个穿粉红衣服的小伙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认识,并且还相好,别的我不清楚。
  
  警察们互相看了看。
  
  那你怎么没有杀他了呢?
  
  如果不是突然想到老乡和同事这一边,我也许会杀了他的,你看,我已经带了安眠药,准备趁他昏睡的时候杀害他。
  
  可是结果是,你的老乡反而杀害了你的同事,警察说,好吧,你先回去,当我们叫你的时候你要随时到。
  
  如果你叫我走,我就走
  
  小东回到自己的宿舍,没想到床上已躺着一个人。那人猛地坐起来,把她吓了一跳。等看清那人时,更是吓得她张口结舌。那人就是他的老乡,杀害小关的老乡。
  
  老乡说,你如果叫我走,我就走,你如果叫我去投案,我就去投案。
  
  小东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将门从里面锁死,在椅子上坐下,静静地看着老乡,老乡也静静地看着她。
  
  她说,你何苦要杀害她。
  
  他说,谁让她缠着我不放。
  
  她说,那你赶她走就是了,再说,你不放她进去,她能进去你的房间吗?你还那么残忍,割下她的两只奶,杀了她也就算了,还那么残忍。
  
  他说,其实,你是最理解我的,如果你不理解我,我就只好死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说,你死活也好,与我无关。
  
  他说,确实这样,可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我杀人的事。
  
  她若有若无地点点头。他的全身颤抖起来,直直地看着她,眼睛里充满期待。她回避着他的眼光,说,你不要指望从我这里得着什么,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
  
  他说,你要是永远也长不大就好了,你要永远是那个小女孩就好了。我要是看着你渐渐长大就好了。从你十三岁分别,到你十五岁时再见到你,那种感觉是刀刻一般的痛啊。你那种美丽新鲜的形象给我的感觉我实在是无法形容的。我只觉得我永远也不能放弃你了,不能没有你了。我的生命中,我的生活中,我的空气中,不能没有你。
  
  她没有说话。
  
  他说,你可以不接纳我的身体,只要你能接纳我的感情,我就满足了。不然,我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她猛然抬起头,直视着他。
  
  只有一条路,就是杀掉你所爱的人和爱你的人,他说。
  
  你要是爱我,就该爱我所爱的人,她说。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你接纳我对你的爱,他说。
  
  我既然爱着别人,又怎么可能接受你的爱呢,那我不是欺骗你吗,她说。
  
  和别的伤痛比起来,我更愿意接受你对我的欺骗,就是你刚才说的那种欺骗,他说。
  
  我不能也不想欺骗你,她说。
  
  那你就是明白地拒绝我了,他说。
  
  就是,她说。
  
  他沉默了。过了好久,他说,你要休息了吧,你睡在床上,我睡在地板上,请你相信我,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放心。
  
  她点点头,说,我去洗一下,顺便带点水给你洗。她迅速地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再次进来的时候,带着洗浴后的清香,并拧进来一桶水。她说,你洗吧。然后和衣躺到床上。你要在这里住多久,她问他。
  
  要是你准许,我就一直住下去,直到被发现,我不能再离开你了。
  
  她听着他的话,听着他洗漱时弄出的响声,睡着了。半夜里,她醒了过来,想起了他,拉开床头的灯,看见他蜷缩着身子睡在地板上,身下垫着一张草席。她看了他好久,轻轻起来,在衣橱里找到一条被单给他盖上。在他身边她看着他,抚了抚他乱蓬蓬的头。她静静地蹲在他身边,好象在回忆着,深思着。
  
  粉红色的回忆
  
  小东依然做着原来的工作,做迎宾小姐。早上她上班没有多久,经理就来对她说,小东,警察局叫你去一趟。
  
  她心里一个激楞,在经理的目光下转身向警察局走去。在那里,一个胖胖的警察问她说,你知道不知道,那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小伙子被人杀死了。
  
  在什么时候?她看着警察。
  
  昨天晚上,大概凌晨三点到五点的时候。
  
  这与我无关,你们把我找来干什么呢,我提供不了任何情况。
  
  你和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相识的?
  
  昨天。
  
  你昨天晚上和他约会的吗?
  
  对。
  
  昨天你还打算趁约会的机会杀害他,今天他被人杀害了,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什么想法。
  
  不可能吧。
  
  就是没有想法。
  
  我有感觉,他有可能是你的那位老乡杀害的。
  
  为什么?
  
  凭我的直觉,不过现在还没有证据证明它,我的感觉可是相当准的,我凭我的感觉破了不少的案子。
  
  让人佩服。不过,杀人的人还不见影子,吹你的感觉是没用的。
  
  我还感觉到,杀人的人可能就在你的房间里。
  
  当然有可能,我也觉得杀人的人可能就在警察局里呢。
  
  我们想到你房间里去看一看,可以吗,小姐?
  
  随便。
  
  那好,我们马上就去。现在我们很忙,搞得我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走吧,小姐。
  
  你要真能在我房间抓着他了,我就佩服你没商量了。
  
  来到小东的房间,小东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房间里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胖子扫了一眼房间,吸了吸鼻子,说,昨天晚上这里可能躲了一个人,因为这里有另外一种气息,是一个陌生人的气息,一个不同于你的气息。他严肃地看了小东一眼,小东也迎着他的眼睛看。他笑了笑,低下头在地板上看着,在一个地方蹲了下去,用手指捡着什么非常细的东西,捡了半天却没有捡起来。终于他把它捡起来了,是一根头发。他说,这不是你的头发,这根头发短而粗,是一根男人的头发,当然不一定是你老乡的头发,但也有可能是他的头发,也就是说,不能排除你老乡在这里住宿过,而且是最近才住宿的,因为女孩子爱干净,每天都要打扫卫生,因而有可能你老乡昨晚就在这里住过。
  
  说到这样程度了,把我抓到局子里去不就得了,在这里罗嗦什么呢。
  
  我当然不能凭推测来抓你,我希望有一天能证实我的推测。
  
  胖子走了出去。
  
  过了会儿,小东的头上开始出汗。
  
  一个人站在门口
  
  小东站在酒店的大门口,认真地注视着每一个来客,真诚地对着他们笑。一个老顾客进来说,小姐,我发现你跟过去好象不一样了嘛。这时经理过来说,我觉得你一个人好象怪孤单的,招聘的信息已经发出去了,过不几天就会有新的小姐来了,那时你就会好多了。小东说,有新小姐来也好,不过我一个人呆着也好。经理说,那到底是哪一样好呢?小东认真地想了一下,没有说话。经理说,我给你换一个工作好不好?小东看着经理,经理也看着小东。小东说,不用,这样挺好的,我已经习惯了。经理说,我还以为你想换个工作呢。你要是想换了,随时可以跟我说一声,我随时都可以给你换。经理两手插在西装裤袋里,站在旁边看着她。过一会儿,经理走了,小东轻轻地叹了口气。
  
  大片大片的云堆积在楼房的后面,其中有一块云在炽热地燃烧着,小东看一眼,眼就灼痛了,赶紧移开,眼前笼罩着一片浓黑的云影,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移去。天气开始热起来了。客人开始出出进进的了,但出去的多。经理也走出了门,但又转了回来,对小东说,你来多长时间了,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你呢。小东说,经理忙嘛。经理说,不是的,不是的,我觉得你好象是,是女大十八变吧,你到底来多长时间了?小东说,二个月多一点。经理说,看,我说的嘛,才两个月,变得让我都注意起来了,可见变化是很大的。经理停了停说,你多大了?小东说,十八岁还不到呢。经理说,我说呢,看,这不是女大十八变嘛。说着匆匆地走了。小东看着经理,一直看着他消失了。她靠在圆柱上,头稍稍仰起来,看着那没有被云遮住的天空。那一片天空蓝得发黑。她呆呆地看着那里,她的目光被吸引着。她的眼里显出忧伤,空虚和迷惘。她离开大门口走到街边,招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说,去火葬场。看见了火葬场的笔直的烟囱,她示意司机停下车子。她望着烟囱里渐渐冒出的灰色的烟,看着它融入天空。她将头一低,说,回头吧。她哭泣着,肩背一抽一抽的。司机将车开得很慢。她的泪眼将大街弄得迷糊了。
  
  是你什么人?司机等她揩眼泪的时候问道。
  
  一个朋友,她说。
  
  怎么了?司机说。
  
  被人杀害了,她说。
  
  杀人的人抓着了吗?司机问。
  
  没有,她说。
  
  知道是谁杀的吗?司机问。
  
  知道,她说。
  
  你知道还是警察知道?司机说。
  
  都知道,她说。我知道他在哪里,警察不知道。
  
  那赶快告诉警察呀,司机说。
  
  我不会告诉警察的,她说。
  
  为什么?司机说。
  
  不为什么,她说,将头偏向一边。
  
  司机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到了华都大酒店,司机停下车,叹了一口气。
  
  你不要再杀人了。我爱你
  
  小东回到宿舍,看见老乡坐在椅子上,说,你不要再杀人了,我爱你。
  
  老乡看着他,笑了,说,你以为我相信吗?
  
  她说,不是你自己说,你需要我这样的欺骗吗?
  
  老乡说,我不甘心。
  
  那你还想要怎样呢,她说。
  
  他看着她。
  
  要不你夜晚把我睡了吧,她说。
  
  他看着她。
  
  她说,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他看着她。
  
  她走到他身边,用手臂勾住他的颈子,移过脸对着他的脸,说,爱与不爱又怎么样,要的不就是结果吗?
  
  他说,结果跟结果不一样。
  
  她说,你少烦我了好不好,我烦透了,烦透了,你这样缠着我,又不要我,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只能这样了。
  
  我并不要你怎么样,只要你爱我,喜欢跟我在一起,象以前一样,他说。
  
  以前,我确实是喜欢你,可那是一个小女孩的喜欢,不是一个女人的喜欢,这是完全不同的,她说,那根本是不同的。
  
  我就要那种小女孩的喜欢,他说。
  
  可是现在你要的不是那样的东西,你自己就说过,她说。你说过你看见我的变化的时候,爱上我的,你爱的不是那个小女孩,是现在的这个女人。
  
  他说,那个小女孩在哪里呢,我多想把她找回来,再跟她在一起。
  
  她无奈地摇着头,将脸贴在他的肩膀上。她说,我知道,你需要的并不是她,是我,我知道,只有你自己在欺骗你自己。
  
  他一把抱住她,说,是,我要的就是你,是由那个小女孩变化过来的你。
  
  她抱紧他,说,那又怎么样呢,不还是一样的结果吗?她吻着他的脸,不断地吻着他的脸,喃喃着,来吧,来吧,来吧。她解开衣服,把胸脯露了出来,两只硕壮的奶颤动着。她扳过他的脸,看嘛,看嘛。他将脸猛地贴在她的肉乳间,她抱紧他,两只奶被他的脸摩挲得坚挺起来,被他的头发和胡须扎得火辣辣的,象两盆火在燃烧着。她觉得两只奶成了两朵火苗,在跳动着。他吻着,舔着,拱动着。她不由地迎合着他,将她的肉紧贴着他。她的眼突然放出异常的光芒,说,我们会有孩子吗?
  
  孩子?他迷糊地问,一下子又明白了。
  
  我想有个孩子,她说。
  
  那就会有的,他说。
  
  真的?她说,看着他的眼睛。
  
  在他进入她的身体的一刹那,她的眼前一片迷蒙,一团白色的雾罩住了她,她睁大了眼睛注视着那片收拢又散开的白雾。
  
  我们会有孩子的,他说,眼泪在他的眼里流了下来,滴在她的肉乳间。她的全身在不住地收缩着,成了很小的一点,然后爆发了开来。爆发过后,她觉得她是多么地需要他。她轻轻地拥着他,很近地看着他的眼。他的眼很明亮,在眼的深处,有她在里面。他的手舍不得放开她的乳房,在那里揉着,抓着,一会儿轻轻的,一会儿又用很大的劲,她的乳房已经鼓胀得坚硬的了。
  
  警察来过这里了,她说。
  
  管他来不来,他说,我不会离开你的。
  
  你还是把自己留着吧,你在,我们总还会见面的,到了那里面你是不可能出来的了,她说,吻着他的胸口。她的嘴唇在颤抖着,她用力地将嘴唇压在他的身上,不让他感觉到这一点。
  
  刚才你快乐吗?他说。
  
  嗯。我不是第一次了,她说。
  
  我知道,他说。
  
  以后又怎么着呢,她说。
  
  以后?他惊了一下。
  
  她也惊了一下,猛地抱紧了他。不管怎么样,我们都该好好地活着,她说。我知道,他说,为了你,我会尽力地活下去,直到该结束的时候。
  
  你不要再杀人了,真没想到,你也会杀人,她说,人真的是你杀的吗?
  
  是的,一个是那个到我房间来的女人,一个是那个穿粉红衣服的小伙子,他说。我只想你能理解我。
  
  你不要再杀人了。我爱你。这还不能解除你的仇恨吗?她说。
  
  我不是恨他们,我觉得我是在搬掉拦在我脚前的石头,他说。
  
  她摇摇头,轻轻地说,也许还会有石头的。
  
  我只是在搬掉他们,我没有杀他们,他说。
  
  她恼怒地说,他们不知道你爱我,他们没有过错。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看着她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她说,我真的想有一个孩子。她说着笑了,把头拱在他的怀里。
  
  我会让你怀上的,我会的,他说,表情显得严肃。我比你更想,他坚定地说。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眼里燃烧着淡蓝色的火苗。你不要想得太多,她说,你得离开几天,不然他们会抓着你的。
  
  好,他说着,吻着她,她也吻他。他们再一次做爱。做完爱,他穿好衣服,悄悄地走了。
  
  你敢动我一下,你非死不可
  
  经理把小东叫到他的办公室。经理说,从明天起,你到我的办公室来上班。小东说,不行的,经理,谢谢你的好意,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不能,你也不能这样做,对你不好。
  
  经理说,你不要多心,这是正常的工作调动,我的办公室确实需要一个人,尤其是相貌好的姑娘,这对我的工作很有帮助的。形象问题嘛,很重要的。
  
  经理说着向小东走过来,伸出手搭在她的肩上。
  
  小东说,经理,赶快把你的手拿下去,不然你非死不可。
  
  经理说,这是什么道理呢。
  
  小东说,当然有道理,不过你不会相信的。
  
  经理说,我当然不会相信的,好好的我怎么会死呢。
  
  小东说,你要知道,在你的酒店里,已经连着死了两个人了,那个小伙子不是酒店的人,可是跟酒店有关系是吗?
  
  你这些话真叫我摸不着头脑,经理说,突然握住小东的手。小东并没有挣脱,只是静静地坐着。经理开始揉搓小东的手。小东的手洁白柔软,看着就很性感。小东说,经理,你这样动了我,真的活不长久了。
  
  经理说,小宝贝,你让我干你一次,我马上死都值了。说着动手解小东的衣服。衣服解开了,经理心慌意乱地扯下了小东的胸罩,两只洁白的奶子象两个兔子似地探出头来。经理吻着她的奶子。小东猛地拨开经理的头和手,整理好衣服,快速地走出了办公室。在过道里,一个胖胖的女人堵住她。小东惊诧地看着这个女人。女人骂着,你这个臭婊子,勾起我的男人来了。一边骂着伸出手就抓过来,她疯狂地拉扯着小东,撕烂了她的衣服,在她的奶子上抓出了道道血痕。小东含着泪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心里对经理夫妇恨恨不已。
  
  在妇产科医院
  
  在妇科医院的门口,小东看到一个三十岁穿着全身黑的女人。女人身子细长,腹部隆起来,由于穿着黑色衣服,她身体的线条显得模糊不清,她的四边仿佛与空间溶在一起。女人并不象一般细女人那样枯瘦,她的肌肤细腻白皙而丰腴。小东的眼睛看着她,跟踪着她。黑衣女人在走廊的长椅上坐下,远远看去,好似一朵带雨的云。小东也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黑衣女人安静地坐着,看着对面墙壁。小东从侧面看着她的脸,觉得这是一张满含着忧伤的脸。
  
  大姐,你是来检查胎儿的吗?小东问。
  
  黑衣女人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是的。
  
  快生产了吧?
  
  是的。
  
  小东默默地看着女人。女人在看对面墙壁的时候忧伤就来到她的脸上。小东看着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她只看到她的眼白,眼尖那里泛动着水晶一样的蓝色,并且在微微地颤动,荧似地在发光。
  
  大姐,你会永远美丽的,小东说。
  
  女人笑了,小女孩,你是最懂得美丽的,可你并不了解它,你要慢慢地了解它,还要慢慢地理解它,有时候,它也是无可奈何的,它需要人们的理解和谅解。青春和美丽是生存在肉体上的,它从来就不能独立地存在。
  
  你认为子宫是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吗?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来了呢,我也说不清楚,不管怎么说吧,它都是一个重要的东西,从一个明显的方面就可以看出来,人类是从它里面走出来的。
  
  可我觉得人类并没有重视它,对它视而不见。
  
  它不在乎那些。不过,我的子宫也有些问题,但愿它对胎儿的影响不大。
  
  它是怎么出了问题呢。
  
  我也不知道,后来我想想,这可能跟我十八岁那年第一次性经历有关,那一次我流了很多的血,由于我们俩对这个都没有准备,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又不敢找人,只好让它流着。他先是吓哭了,接着是急哭了,后来,他一边哭着一边用盆子接从我身体里流出来的血。我那一次差点死掉了。
  
  小东咬着嘴唇。
  
  女人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一个人来的?你的丈夫呢?
  
  我丈夫跟别的女人走了,不过我有一个男友,。他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你一定很幸福。
  
  人不可能得到什么幸福,不过幸运的时候会有一些好心情,你幸福过吗?
  
  我,可能还不知道什么叫幸福。
  
  我经历了很多不幸福的事情,才明白什么叫幸福,更明白它是根本不可能得到的,也不是任何人能创造的。
  
  爱情不会让人幸福吗?
  
  女人笑了,说,你知道什么是爱情吗?你知道你是不是遇上了爱情吗?你知道这是真正的爱情吗?
  
  小东楞在那里。
  
  你来做什么?
  
  我没事,来玩。
  
  我看你是受了什么感触跑到这里来了,一看你就是一个健康得不得了的女孩子,哪里用上医院哪。女人笑起来,说,不过你会有一次真正上医院的机会。
  
  小东看着女人。
  
  女人笑出声来,说,就是生孩子的时候呀。
  
  大姐,今天我做你的朋友,我陪你,好吗?
  
  谢谢,你没有事情做吗,比如上班?
  
  今天我休息。
  
  那好。
  
  一个将死亡的人
  
  从医院回来,天已经擦黑了。华都酒店打开了所有的灯,到处亮如白昼。经理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看见她,阴沉地瞅了一下。小东打了个冷颤,脑子激凌了一下。她站下来,看着经理,又看看四周。经理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他的样子使得周围的气氛有些异样。小东不由地向他走过去,可是他对她与往日大不相同。他忽然笑了一下,说,小姐,你认为我们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吗?小东不知道说什么好,就停了下来,看着他。经理穿得非常的工整,打扮得比平时要好看多了,人看上去也非常的帅,再加上他那与平时不同的神情,小东看着他都有些喜欢了。
  
  你喜欢我吗,他说。
  
  喜欢,小东不由自主地说。
  
  到我身边来,他说。
  
  小东有些迟疑。
  
  他说,看吧,你还是不喜欢我。
  
  小东的脸色起了变化,那是一种悲悯。到处都涌动着不可明状的暗示。她向经理走过去,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经理没有看她,仰靠在沙发上。她感到他身上有一种电流似的东西向她辐射过来。
  
  今天晚上,你不要离开我,她说。
  
  为什么,他说。
  
  不为什么。也许过了今晚就会没事了,她说。
  
  你是说过了今晚你就会对我好了,他说。那真是再好没有的事了。真的吗?
  
  小东看着他,顿了顿,说,是,是这样。
  
  那你吻我一下,他说,伸出手,等待着。
  
  她用一只手托着他的手,吻了一下。
  
  他平淡地说,好了。他站起来,走开。
  
  你走了吗,你这就走了吗?我不是叫你待在我身边吗?她焦急地说。
  
  他已经走远,幽静的声音飘过来:已经没有意义了。
  
  她瘫软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她回到房间,打开门,看见老乡坐在椅子上,在看一本杂志。她狠狠地关上门,烦躁地说,怎么又来了,不是说过一阵子再来吗。他没有理睬她,自顾自地看杂志。过了好一会儿,他放下杂志说,我说过了,我离不开你,再说,为了孩子我也应该来。她笑了笑,你那么想孩子呢,我可不急。我急的是,警察来了怎么办。老乡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她说,我想跟你说句话儿。他说,说吧。她想了想说,说了你会不会听呢。他说,那就不要说了。她看着他,沉默着。她说,你有过别的女人吗?他说,有过,我有过一个妻子,不过我已经跟她离婚了。她吃惊地说,你有过一位妻子?你们已经离婚了?为什么?他拿起杂志,看了起来,看了一会,说,你在意这一点吗?她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他看着杂志,翻过一面。
  
  你还说你爱我,为什么会有别的女人,她说。
  
  我不是已经跟她离了吗?他有些不耐烦。
  
  我想看看她,你的妻子,她笑着说。
  
  我到哪里去找她,我们根本就没再联系过,他说,把杂志丢在床上,突然走近了她,拥抱着她,不要问那么多,好吗?他抚着她的头发,吻着她的脸,眼睛,脖子。她哭了,说,你知道你爱我,为什么还要跟别的女人结婚。
  
  他说,有很多事情是说不清楚的。
  
  他吸吮着她的眼泪,直到她不再流泪。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久久不动。好久,她才抬起头来,说,我今天在妇科医院里认识了一个女人,她很特别,穿着黑衣服,全身都是黑的。他猛地放开她,说,黑衣服,全身都是黑的?她说,你怎么了?他看着她笑了,说,穿黑衣服的人多的是。你怎么到医院去了?她说,我想去看看那些有病的女人,我想看看她们的生活。那个黑衣女人是去做胎儿检查的。
  
  做完爱,她问他,我比你的妻子怎样?他说,那是没法子比的。和你在一起,我每一次都是爆发。你是一个真正的女人。她说,我才十八岁呢。他说,这跟年龄没有关系的。过一会儿,他睡着了。她爬起来,去翻他的那个,包,包里面有一条毛巾,一把刀子。他马上就醒了,低声喝道,不要动我的东西。她迅速地把刀拿在手里,紧紧地抓着。他跳下床,向她奔过来。她把刀藏在背后,他一把抓住她,猛力地扭过来,从她手里抽出刀子,放进包里去。
  
  她哭着说,你还要杀多少人,爱我的男人多的是,难道你要把他们全杀尽吗。
  
  他阴沉着脸不说话。
  
  她说,我会受不了你的。
  
  他说,那时,我就不会再杀人了。
  
  满店都是警察
  
  睡梦中,小东好象听见了警车的怪叫声,她听了一会儿,翻了个身又睡着了。等到起来时,发现整个酒店都是警察。警察们一副紧张的样子,都在忙碌着。整个酒店的秩序都乱了,大厅里站满了人,客人,警察,外面进来的街人,本店的工作人员。一个女员工看见她悄声对她说,经理被人杀死了,好惨啊。小东一副漠然的样子,她看了看自己平时的岗位,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胖子警察看见了她,走了过来,说,小姐,在你们店里,几天时间里,已经发生了两起凶杀案了。小东说,你以为这些人都是我杀的?胖子说,在没有捉到真正的凶手前,每一个人都是可疑的,当然包括你啦。小东无话可说。胖子说,华都酒店真是一个不祥的地方啊。我总感觉,这里还要发生很多的事情,很大的事情。胖子看了看四周,皱了皱眉头,从嘴里扑出一口重气。
  
  胖子打开手里拧着的一只黑色的皮包,拿出一个用纸包的东西,张开纸,现出一把带着血的刀。小东惊叫了一声。
  
  胖子说,小姐,你认得这把刀吗?
  
  小东说,快把它收起来吧,好吓人的。我怎么会认识它呢。
  
  胖子说,以前的那一个也是用这种刀干的,还有,在莲花塘不远的大街上那起案子的工具也是这一种。我发现,这个凶手很喜欢这种刀子。凶手可能就是同一个人。你来华都有多长时间了?
  
  小东说,两个月不到吧。
  
  胖子说,我在这里工作快十年了,华都从来没有发生过什么重大的事情。
  
  小东说,你是说,这些事情都跟我有关?
  
  胖子说,也许这仅仅是一个偶然现象吧,有现象总会有本质的,我们就是揭开现象看本质。
  
  小东说,你没事跟我说这些干嘛?要不你就认为我是杀人犯好了。我都快认为我就是那个杀人犯了。
  
  胖子说,小姐,你好自为之吧。
  
  胖子走开了。
  
  世界太小了
  
  小东到花店买了一束鲜花,来到妇科医院,进了黑衣女人的病房。黑衣女人脸色苍白,却显得更加俏丽。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看见小东,笑了笑,示意她坐下。
  
  为了更顺利地生产,做了一点手术,黑衣女人说。
  
  手术很好吧,她轻轻地说。我们那里出了杀人的事情,店乱糟糟的,我就到你这里来了。
  
  黑衣女人点点头。
  
  我的心里非常的乱,小东说。
  
  你在谈恋爱吧,黑衣女人虚弱地说。
  
  小东看着黑衣女人,说,我不知道,我真的搞不清楚,我是不是在谈恋爱,我好象觉得我是在逢场作戏。
  
  谈谈你的男友好吗?黑衣女人说。
  
  小东想了一下,说,我们是一个村子的,比我大二十多岁哩,真正跟他接触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吧,那时我念五年级。也不记得是怎么和他接触起来的,可真正跟他认识后,真的很喜欢跟他在一起。我常常把他叫到我家去玩。我们常常在月光下嬉闹,在月光下自编自舞,那是多么快乐的时光啊。给我印象最深,又非常奇特的是,他竟然把他的“呵”传给我了,那是多么奇怪啊。我原来一点也不怕“呵“的,他每一次“呵”我,我都象木头一样没有反应,怕“呵“的人总是被“呵”得受不了,他就是一个特别怕“呵”的人,有一次他又“呵”我,我照样没有反应,他开玩笑地说,我把我的“呵”给一点给你,说着在他自己身上掏了一下,往我身上一放,我当时也没在意,奇怪,到下一次他“呵”我时,我竟笑得受不住了。
  
  黑衣女人眼睛直直地看着小东,那眼神引起了小东的注意,她问,你怎么了?
  
  我们到现在还互相不知道名字呢,可我现在已经知道你的名字了,你叫杨瑞东,你的小名叫子林,是吧。
  
  小东全身都直了。
  
  世界太小了,黑衣女人叹息了一声。
  
  什么,你,你,小东说不出话来。
  
  黑衣女人闭上眼睛。
  
  不,不可能的,这怎么可能,小东无力地喊道。
  
  两个女人沉默了好一阵子。
  
  他经常对我谈起你,对我说了很多你们的往事,这些往事又很特别,所以你一说,我就对上号了,黑衣女人说。
  
  我真的乱了,改天再来看你好吗?
  
  黑衣女人点点头。小东站起来,说,你的男友还不知道你动手术的事吗?
  
  他满世界的找我,终于把我找着了。
  
  我走了。
  
  一定要来看我。过不久我就要生了。
  
  嗯。
  
  到时我会打电话给你。
  
  胖子说,爱不可能是永远的
  
  太阳下山了,东边的山头金灿灿的。在华都不远的地方小东碰上了胖子警察,他今天一副悠闲的样子,穿着便服,看见她,随意地说,小姐,你怎么着都是非常漂亮的。小东也笑了笑,说,今天你不是警察吗?胖子说,人不可能永远是警察,就象爱不可能永远是爱。小东说,你不是警察的时候就是酸溜溜的。小东说着笑了一下,又说,那你认为有什么东西是永远的呢?胖子说,只有永远是永远的。小东说,你等于是说屁话。我记得有一篇小说叫永远有多远,你说说,永远有多远?胖子说,这才是屁话呢。我们今天怎么了,尽在一块儿说屁话。小东说,我还要到那边商店去看看。胖子说,我反正也没事,就陪陪你去玩玩吧。
  
  小东走到商场里,商场里人不多了,一个个都匆匆忙忙的。她在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根本没有购买的欲望。经过堆满布娃娃的柜台时,胖子说,想买这里的东西吗?小东就停下来,看着,挑着,选中了一个粉红色的布娃娃。胖子和小东一起到收银台付了款。分手的时候,胖子说,今后我能经常见见你吗?小东站了一下,看着天空上一块紫色的云,又看了看胖子,说,有什么目的?胖子说,没有,你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女孩子,和你在一起很快乐,舍不得离开。小东说,你喜欢我了?胖子看着她。小东说,你不能喜欢我。说着,扬长而去。
  
  胖子追上去说,我是警察,什么东西能让我害怕?
  
  小东不再理睬他,径自走了。
  
  让我听听你做爱的叫声
  
  晚上,小东一个人感到特别的孤独。她关了灯,睁着眼睛看着黑暗,无法入睡。电话响了,她伸手抓了起来,听着,是胖子的声音。胖子说,我知道你很孤独,需要我过来吗?
  
  小东笑了起来,我需要,你敢过来吗?
  
  胖子说,只要你房子里没有别的男人。
  
  小东说,当然没有。
  
  胖子说,不要等我过来时你又不开门让我进去。
  
  小东说,你把我当谁呢。
  
  说着挂了电话。
  
  过一会儿,电话又响了。
  
  怎么样,太孤独了吧,胖子说。
  
  你又不过来呢,小东说。
  
  你房间里有人了,胖子说。
  
  谁说有人,小东说,你过来看看吧。
  
  不用,你把电话开着,做爱的时候让我听见你的叫声,我就心满意足了,胖子说。
  
  小东笑出声来。
  
  你为什么不自己过来经历一下呢,小东说。
  
  我真的很想,胖子说。
  
  小东挂了电话。她开始想自己在做爱时是怎么叫的,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电话又响了,她出声地笑着拿起电话,抢着说,你又要说什么屁话了。
  
  胖子说,我想你那里不会有人,更不会有男人,我想你真的很孤独。
  
  小东捏着话筒没有说话。
  
  那边也沉默着。
  
  小东,胖子叫了一声,我过来好吗?要不我们到街上走一走也好。
  
  小东说,那我们到街上走一走吧。
  
  胖子说,那我在华都下面等你。
  
  一出大门,小东就看见了胖子在花坛那边等着她,她慢慢地走过去,胖子也慢慢地转过身来,笑了笑。
  
  你真的来了,小东说。
  
  你以为我不会来吗?胖子说。
  
  男人多数是色胆包天的,她说。
  
  我还有豹子胆呢,胖子说,
  
  小东挽着胖子的手向东边走去。小东说,今天晚上我希望我们不要有任何动作,只是走走。
  
  胖子说,那我可太失望了,我来的时候想了很多。
  
  小东说,这些事不能想,一想就忍不住地想干。
  
  胖子说,你下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
  
  小东说,难道男女之间就没有别的吗?
  
  胖子说,哎哟,可真的把那条路给阻死了。你开了一道门,又关了一道门。
  
  小东说,你说,我开的是什么门,关的又是什么门?
  
  胖子说,开的是这道门,关的是那道门。
  
  小东在寂静的夜色里哈哈大笑起来。夜似乎被振荡了一下,又平静了。
  
  胖子说,其实,女人有无数的门,女人是个巨大的迷宫,男人在里面很容易迷失。
  
  小东说,其实,这些门都是虚设的,只要推一下就可以进入了。
  
  胖子说,那为什么无数的男人都没有打开这些门呢?
  
  小东说,那不过是,要么是因为那些男人懒,要么是因为那些男人胆子太小,要么是因为太斯文。
  
  胖子说,照你这么说,一个男人只要不懒,胆大,粗野,就可以打开女人的任何一道门了?
  
  差不多吧,小东说。
  
  你告诉了我多大的秘密,胖子说,够我受用一生了。那我先要在你这里试一试。
  
  小东畏缩了一下。
  
  怎么,你倒先害怕了,胖子说。
  
  小东忽然向前跑去。胖子追了上去,小东在一棵樟树下站着,他说,你怎么了?小东说,你是警察是吧,警察比一般人总有不同的地方,是吧?胖子说,那当然了。小东说,我希望是这样的,不然我是不想跟你来往的。胖子说,这倒奇怪了,我不懂。小东没有说话。
  
  胖子说,你是一个奇特的女孩,你看起来并不特别的漂亮,但你身上有一种妖怪的气息,这种气息会让任何一个男人为你着魔。小东笑了笑,这笑声在夜里显得非常的轻柔,说道,那你说这气息是什么。胖子说,我也说不清楚,是一种女人的气息,真正的女人的气息吧。
  
  小东说,我觉得你并不是什么喜欢我,你是对我带着什么目的来的。胖子说,一个男人接近女人,当然是有目的的了,那还用说吗?小东说,我是说另外的一种目的,跟男人女人没有关系,是你职业的目的。胖子说,不要把我的职业关系带到我们的关系里来好吗?这够讨厌的,我有时候非常厌恶我的职业。小东说,你是个非常精明的警察,你已经觉察到了这些案子的几乎所有的联系,你也已经知道这些案子是因我而起的,你是在利用你自己做饵子,你知道他会前来杀你的,这样你就会把他抓住了。小东狠狠地说,我佩服你的精明和勇气,可作为一个女人,我看不起你。
  
  胖子沉默着。他猛地抱住小东,吻着她的嘴唇,将舌头伸进去,凶狠地搅动着。最初小东在挣扎着,过一会儿,她也开始迎合他了。他们的牙齿不时地碰在一起,发出很大的响声。胖子的手在她的身体里到处探索着,那只带着火种的手,每到一处就使一处燃起火来。她感觉到她的乳房象两朵火苗在跳动着。
  
  完了,两人大口地喘着气,小东一边喘着气一边说,没想到你也会这样,还是一个警察呢。胖子气喘得更重,说,警察也是人。小东说,不管怎么说吧,我倒是想看看你们是怎么个拼法,最后谁死谁活。可是你想过没有,他一个人可能不是你的对手,如果加上我呢,你觉得你会怎么样?胖子说,这么说,你倒是在利用我了?小东说,我还没有做出这个决定,我只是把你的境况给你说明一下。胖子说,那就是要看你更爱谁了。小东说,不是这样的,我根本就没有做这样的决定,我只是一个女人。
  
  胖子说,我也一个男人,难道作为一个男人,非要在任何事情上都跟他的职业发生关系吗?
  
  小东说,再见,我要对你关闭我所有的门了。
  
  说着,她掉头离去。胖子追上去,从后面抱住她,吻着她的颈,说,我愿意为你丢掉一切。小东说,难道你不想做警察了吗?胖子说,我可以放弃一部分权利还有义务。小东说,你是说,在有些事上,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胖子点点头。
  
  小东转过身来,吻着胖子,她先是舔着他的嘴唇,然后渐渐地深入,和他的舌头纠缠在一起。她挑逗着他,他发出了狼叫似的声音。她引导着他,在他快要到达颠峰的时候,停止了。
  
  她说,我不能,我怀了。
  
  什么,你怀了,你是说你有孩子了,胖子说,你到底多大了?
  
  我跟你说,女子在十五岁的时候,子宫就长成了,她在十五岁,更小一点就可以怀了。
  
  胖子猛然抱紧了她,他将她紧紧地抱着,她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哭泣起来。他柔情地抚着她的头发,轻吻着她的头发,吻着一个怀了孩子的女人的气息。
  
  他说,你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她说,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说,是那个杀人犯的吗?
  
  她嗯了一声。
  
  他紧紧地抱住她。她又哭起来。
  
  新来的经理
  
  会议室的门口挂着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一行字:全体员工于上午十点在会议室开会,希准时参加。
  
  小东来到会议室里,大家都到齐了。一个新来的男人坐在主席的位置上。那个男人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她顿了一下,打了个颤抖,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把椅子上坐下,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各位注意,原经理夫人说,这位是新来的经理,大家今后要服从他的安排,本店的一切工作都交由他处理。哦,对了,他姓李,木子李。
  
  小东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一脸的和气,可是那和气的后面,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在没有重新安排以前,大家都还做各自的工作,希望大家团结合作,把本店的工作做得更好。要尊重所有的来客,使宾至如归,酒店的工作,就是要吸引人进来,人来的多,生意就兴隆,大家的工资也就相应地提高了。
  
  小东抬头看李经理的时候,正好与他的目光相遇,她慌忙闪开。李经理说,好,大家都按原来的班次上班吧。
  
  小东站起来,停了一下,跟着一个人赶紧走。出了会议室,她跑了起来,来到自己的岗位。太阳早就从对面楼房后面升起来了,她站在大门口,笔挺地站着,两手正正规规地放在后面。李经理在各处走来走去的巡视工作。过了会儿,李经理向她走过来。李经理说,怎么是你一个人,一般不是两个人吗?小东说,另外一个……李经理说,怎么了?小东说,被人杀了。李经理说,被人杀了?她也是被人杀了,怎么被杀的?小东说,我也不清楚。李经理说,天呀,这华都是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被杀的?小东说,前不久。李经理摇着头走开了。
  
  下了班,小东回自己的房间去,经过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她以为有人出来,就站着让路,同时向办公室看了一下,李经理正跟原经理夫人在接吻,吻得那么专心和热烈。原来那门是风吹开的。小东赶紧走了出去。
  
  在房间里,一眼就看见了那粉红的布娃娃。她叹了口气,把布娃娃在床头摆正了,又看着它发呆了好久。她拿起床头的电话,拔了胖子的手机,过了好一会儿胖子的声音才在话筒里响起来。
  
  你在干什么呢,这么久才接电话呀?小东说。
  
  我在破案,话筒里说。
  
  知道我在干什么吗?小东说,我在看我和你一起买的那个粉红的布娃娃。
  
  嗯,那有什么看头?
  
  它让我想起我的第一次,我第一次被人干的事情。
  
  哦,那是怎样的呢?
  
  我的处女膜是被人用手抠破的。
  
  胖子在话筒里笑起来。这倒真是一次奇怪独特的经历,从来没有听说过,一定只有你才有的。
  
  不知道你可见过一个穿粉红色衣服的小伙子。
  
  没有见过吧,见到的也不一定是你的那一位。话筒里顿了一下。你买那个粉红色的布娃娃是有深意的吧。
  
  我买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什么穿粉红色衣服的小伙子,不过我想,他一定活在我身体里面了。他死了你知道吗?哦你是见过他的,你想想。
  
  我想起来了,你一说他死了我就知道了,没有想到你是被他给干了。你对他有什么感想呢?
  
  小东哭了起来,但呜咽了几声就顿住了。她挂了电话,来到妇科医院看黑衣女人。黑衣女人说,你来了,我正想打电话告诉你一件事情呢,我的男友到你们酒店做经理去了。
  
  小东一听,呆呆地看着黑衣女人。
  
  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已经见过他了,不过,我觉得那个人没什么好。你对他的感觉有不对的地方,那个人不好,我跟你说,那个人对你是虚情假意。
  
  怎么?
  
  我来的时候,那个男人跟酒店里的老板娘在接吻。
  
  你来跟我开玩笑的。
  
  如果我是开玩笑,天打雷轰。
  
  我无法接受你所说的。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黑衣女人长长地叹了口气。两人长时间地沉默着。
  
  你肚子里的就是他的吗?你太不值了。你想把它打掉都打不掉了,生下它,你一生都是痛。
  
  黑衣女人沉默着。
  
  你受得了这个打击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心里太乱了,我相信你所说的,可我又不相信这是真的。女人说着流下了泪。小东也流了泪。小东狠狠地说,你将他杀了吧,这是快刀斩乱麻的好办法。杀一个人轻而易举,象杀一条狗一样。那个人跟狗有什么两样?
  
  你怎么想到这个上面去了。
  
  小东顿了一下,说,你还不知道吧,我的男友就是一个杀人犯,杀的还不是一个人,他要将所有爱我的人都杀死,还要杀死那些阻碍他爱我的人。
  
  我不相信,他就那么极端,那么残忍?
  
  你不相信的事情多着呢,你跟他在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还不了解他?
  
  你认为你了解他吗?你认为他就是那个样子吗?
  
  如果我不是了解事情的过程,我也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他是一个残忍的杀人犯。
  
  你已经容忍他做的一切了。
  
  你同意我叫他帮你杀了那个人吗?
  
  我了解他的,他只为自己杀人,不会为别人杀人的,你以为我真不了解他吗?
  
  问题在于你同意不同意。
  
  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我是不同意的。
  
  你也在容忍他呵。我真的不喜欢那个男人,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喜欢他的,我对他特别反感,反感到看见他要吐。
  
  罗卜青菜,各有所爱吧。
  
  罗卜是烂的,青菜是烂的。
  
  人饿极了,烂的东西也会吃的。
  
  小东没有做声。
  
  在你面前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一看见老乡,小东就想起了黑衣女人,想起了他和黑衣女人曾经有过的关系。她将背对着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空。几颗星星在云隙里露出来。
  
  你怎么了?他说着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揽住她的肩膀,她挣脱了他,走到另一边,依然将背对着他。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已经半个月没见面了呢,我真的太想你了,没想到你见了我是这个样子。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那个黑衣女人是你的女人,她说。
  
  原来是这个啊,他说,在你面前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你爱她吗?她说。
  
  他沉默着。
  
  你爱她吗?她说。
  
  在你面前,她就不值得爱了,他说。
  
  可你是爱过她的,她说。
  
  是,他说,在我暂时忘记了你的时候,她是可爱的,而且是非常可爱的。
  
  你们是怎样相识的呢,她说。
  
  有一次,他说,我在街上昏倒了,是她把我弄到医院里去,救了我,就这样我们认识了。
  
  那你们又是怎么相爱的,她说。
  
  她听说我是在到处找你,她被感动了,她爱我,我也被她的爱感动了,就爱了她,我们就这样相爱了。
  
  你们为什么又分手了?她说。
  
  我无论怎样也不能放下你,她也能理解我,他说,她是一个好女人,一个善良的女人。
  
  我怀了,她低声地说。
  
  哦,他说,这么多天,你好吗?
  
  我怀了,她说。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怀上我的孩子的,他说,你怎么会不怀呢,你是这样的健康,没法儿不怀的。
  
  她回过头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的话有味道呢,她说。
  
  他低下头说,我高兴。
  
  她说,要是你不高兴,我就去把它做掉。
  
  他猛地扑过来,把她吓了一跳。不,不,千万不要,千万不要,他喃喃着,拥着她,有了它,我就会安下心来了。
  
  你是说你不会再杀人了?她说。
  
  是的,不会再杀人了,他说。等时候到了,我就不会再杀人了,让那些爱你的人爱你吧,让那些爱你的人拥有你吧,他喃喃着。
  
  那你呢,她惊讶地问。
  
  我,自有我该去的地方,每一个人都有一个该去的地方,他喃喃着。
  
  我知道,你已经得到我了,可以甘心地放弃我了,她说。
  
  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我,我现在不用对你说什么,他说,顿了顿,他提高声音说,时候还没有到,我不能多说,时候还没有到,一切就都是我的,我不容许别的人来夺取我的东西。
  
  她看着他。
  
  你,还有我们的孩子,在这些时间里就是我的一切,他说。
  
  你想不想见那个穿黑衣服的女人?
  
  怎么又说到她了?
  
  她被一个男人骗了。
  
  骗了就骗了,哪个女人不要被男人骗几回。
  
  包括你,你也骗了她?
  
  你要把我算在里面也算吧。
  
  我不跟你说这个。你去把那个骗她的男人杀了,愿意吗?
  
  你以为我那么喜欢杀人?
  
  为了你曾经爱过的女人,把那个男的杀了。
  
  我不杀与我无关的人。
  
  与你无关?真的与你无关?
  
  当然。
  
  以前的一切都不算?
  
  她是我三十多岁的时候的第一个女人,对于没有真正接触过女人的我来说,既然她愿意,我自然也需要,我需要她的肉体。
  
  为这个你也应该把那个男人杀掉。
  
  我说过我不杀与我无关的人。
  
  那你愿意见见她吗,你以前的女人?
  
  你非要我见她?
  
  她怀孕了,这个男人使她怀了,又在她快要生产的时候把她抛弃了,这个男人不是特别的可恨吗?
  
  那我想见见她。她在哪里?
  
  在医院里。她的胎有毛病,住院观察。
  
  那你马上带我去。
  
  现在什么时候了?
  
  那明天天一亮就去。
  
  你不怕被警察抓到了吗?
  
  不会吧,我伪装一下就可以了。警察想不到我还在这里。
  
  他们都躺到床上去,拥抱着。
  
  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还在活着。这个布娃娃是你买的吗?
  
  是一个人送的。
  
  是谁?
  
  一个警察。
  
  哦。我能来一次吗?
  
  不能吧,我听说怀了最好不要做这事。
  
  你不想吗?
  
  我想,不过不象原来那样强烈,我觉得胎儿更重要。
  
  你太想做母亲了。不过你考虑过孩子生下来以后的事吗?
  
  我没有考虑那么多,我是想体验一下生产的感觉,体验一个新生命从我的身体里诞生出来的那个感觉。
  
  老乡眼睛亮晶晶地在夜色里闪着。
  
  她就要生了。她生的时候我想待在她身边。
  
  我也想。
  
  那太好了,那会对她是一个很大的安慰。哎,我告诉你,她的那个男人就在我们这个酒店里当经理。白天我看到他跟那个女人接吻。
  
  那与我无关。我想改变一下计划,等她生的那天再去看她,这样就能减少一次危险。不过你别告诉她我要去她那儿的事。
  
  电话响了起来。老乡睡在床的外面,小东在里面没有动,示意老乡接一下电话。老乡摇摇头,小东就从老乡身上跨过去接了电话。
  
  是你呀,什么时候了还打电话。算了吧,鬼话连编的。
  
  小东挂了电话,又回到原来的地方。
  
  谁打的电话?
  
  是那个警察。
  
  他经常打电话给你吗?
  
  他经常打些无聊的电话,不过也很引人发笑。
  
  我明天还是去看看她吧,到她生产的那天再去,恐怕会突然刺激她,对她的身体不好,明天去。
  
  我看你心神有些不定呢。
  
  当然了,我跟她有四五年没有见面了,我不知道她什么样子了。她在哪个医院?
  
  市妇科医院
  
  我明天可能比你先到那里,我不跟你一路去了。
  
  小东一觉醒来,身边空了。她匆匆洗漱了一下,就往医院赶。今天是她休息的日子。城市正由空闲向繁忙过渡,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息。到妇科医院时,人们三三两两地正往里走。一个戴眼镜的人向她走了过来,这个人原来是老乡。她带着老乡向黑衣女人的住处走去。到了地方,小东轻轻地推开门,房间里非常安静。她走到黑衣女人床边,黑衣女人正睁着眼,看见她笑了一下。小东轻轻地说,他来了。
  
  黑衣女人把眼睛闭上,没有说话。男人走进房间,走到女人身边,微微弯下腰,盯着女人的脸看。他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摸着,女人的泪水从眼角流出来,流到枕头上,枕头很快就湿了。女人一直把眼闭着。
  
  大姐,你睁开眼看看他吧,他特意来看看你的,小东轻轻地说。
  
  男人停住了抚摸,用手掌揩着女人的泪,女人的泪不断地流出来,男人的两只手掌完全弄湿了,男人不知所措地站着,看了看小东。
  
  大姐,你不要这样,你看看他吧。
  
  小东,赶快去叫医生,我肚子痛得厉害,快些,女人说,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小东赶紧跑了出去。一会儿,一个女医生匆匆地走进来,看了女人一眼,极快地出去了,不到几分钟,一辆手术车推了进来,女人很快地被抬上了车,推走了。一个医生留了下来,对小东和男人说,你们是她的亲属吗,请在上面签个字,她生产了。说着把一个文件夹递了出来。男人拿过文件夹,签了字。
  
  小东和男人一起跑到妇产科门外的走廊上。
  
  血,血,血
  
  8时15分,产科主任开始给女人实施剖宫手术,8点50分,护士从产科室里抱出一个在襁褓中包着的女婴,小东抢上去看了一下,女婴象是睡着了,可她又忽然地睁开了眼睛,那眼睛清亮得无法形容。护士主动地将婴儿抱给男人看,男人随便地看了一眼,当婴儿被抱进婴儿室去后,他的眼睛猛然地发出亮光来。那亮光一下子打动了小东的心,小东不由地走近了他。
  
  突然,手术室的气氛变了。门打开来,一个满身是血的护士奔了出来,在走廊消失了,不一会儿,几个医生先后急急地赶来,匆匆进了手术室,大约五六分钟,手术室里进去了约30多个医生和其他的护士。院子里救护车进进出出,不一会儿就有人送血进来。男人焦急地拦住一个护士,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护士说,大出血,非常危险。这时一个医生走过来说,产妇大出血,不是一般的大出血,那血象从高压龙头喷出来的,根本没办法止住,手术室里面50多个人正在抢救产妇,加压输血都不行了,只有几个人同时从几处静脉用针筒推血,产妇的血压无法测到,血压为零,尿量为零,瞳孔散大,不得已,只好切除子宫。
  
  到下午3点钟,产妇被移到另一房间监护。5点钟,医生们又忙碌起来了,护士告诉男人,产妇开始内出血。直到晚上8点钟,医院里才安静了下来。一个医生走来在男人身边坐下,说,产妇有两次大出血,共失血1万毫升,你要知道,一般人的全身的血只有4000到5000毫升的血。可以说,这个产妇今天十二小时换了两次血。产妇现在还在昏迷中,但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现在我们能去看她吗?男人说。
  
  她正在医生的紧张监视中,禁止任何人探望,医生说。
  
  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男人说。
  
  不知道,医生说,你们可以回去休息,她在医生的监视中,一切都有医生,你们放心。
  
  现在我还不想回去,男人说。
  
  医生站起来走了。
  
  我到院子里去吐口气,小东说,穿过长长的走廊,向院子走去,还没有走到院子,她就泪流满面。走到院子里,在一棵树下,她轻轻地啜泣着。夜已经来到这个安详的城市,各色的灯亮起来,城市变得很浑沌。城市象一列火车,正在夜的隧道里缓缓行驰。星空遥远而迷茫。一阵晚风吹来,小东清醒了一些,抹了一下眼,回到男人身边。男人在长椅上睡着了。小东隔着男人有一点距离坐下来,疲劳得不行,可是却不想入睡,身体的什么地方异常地清晰,并尖锐地向一些地方探触。小东不时地向四周看看,但一切都很安静。最终,那根探触也疲劳了,就在昏昏欲睡的当儿,医院里又骚乱了起来。医生们从四面八方向产妇的房间奔跑着,院子里车子轰轰地响起来,向什么地方奔驰而去,又呼啸而来,接着两个人抱着东西急急地撞进房间里去。空气越来越稀薄了,奔跑的人们都失望地动作慢下来了,最后,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人们懒散地从产妇所在的房间走出来。男人还在睡着,他睡得太深沉了。小东拦住一个医生,说,她怎么样了。医生沉重地摇摇头,黯然而去。
  
  最后一个医生出来了,对小东说,我们尽了最大的努力,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男人还在睡着。小东在他身边坐下来,她好象一个空空的躯壳,轻飘飘的。小东也睡着了。突然,她惊叫着醒了过来,茫然地看看四周。有几个人睡在长椅上,四周安静极了。小东把两只脚放到椅子上,头垂在两膝间,久久地没有动静。男人终于醒了过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猛然他惊慌地站起来,摇着小东,小东只是将头埋在两膝里,任他摇晃着。男人似乎明白了,停止了一切动作,呆呆地站在那儿。
  
  这时产妇所在的房间里推出车子,车上罩着长长的白布,两只苍白的脚在一头露了出来。两个护士慢慢地推着它,走廊太长太长了,她们好久好久地不愿从男人的眼里消失。
  
  男人又在椅子上坐下来,他的眼睛亮起来,有微细的火苗在跳动着。小东抬起头来,看着男人。男人说,我不回去了。
  
  你到哪里去?
  
  我要到我该去的地方去了。
  
  小东看着他。
  
  如果你愿意把孩子生下来,就请你好好地把他带大。
  
  小东点点头。
  
  我不跟你回去了,你好好地生活吧,愿你好好的,一切平安。
  
  男人说着沿着走廊走去。
  
  胖子在小东的房间里
  
  小东回到自己的房间,胖子坐在她的房间里的那把椅子上,他抬起头对她笑了一下。小东关上门,靠在门上,久久地看着胖子。胖子说,怎么,不欢迎我这个不速之客?小东走到床边坐下,说,我知道你来的目的,他不会回来了。胖子说,他会回来的,他到处在找我,我在哪里,他就会在哪里。小东说,我懂了。她就沉默地坐在那儿,低着头。
  
  大约一个小时后,门锁响了一下,随即门被从外面打开了。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看了看胖子,胖子也看着他。男人说,我知道了,你在这里等我来了。胖子说,我想我是在这里等一个朋友啊,一个特殊的朋友,我一直在象寻找一个朋友那样地在找你,等待着你,一个人要真正地找一个朋友,那是没有办法找不到的。男人苦笑着说,你到底是找着了。胖子说,你看,你也在找我,我也是你的朋友,是吧。男人说,可是,不打不相识啊。胖子说,这个麻烦就省了吧,你同意吗?男人从身上掏出一把刀子递给胖子,胖子说,放下吧。男人把刀子轻轻地放在桌子上,胖子说,你成佛了。男人忽然泪流满面,面向墙壁,肩背耸动着。胖子诧异地看着男人,又疑惑地看看小东,慢慢地站起来。
  
  男人转过身说,你真的爱她吗?
  
  胖子说,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男人说,为什么不能?
  
  胖子说,我也不知道。
  
  男人说,你不会找她的麻烦吧。
  
  胖子说,只要你认罪态度好,我就放过她。
  
  男人说,我承认一切的罪。
  
  胖子说,这我就很满意,这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有想到事情是这样的出人意料的顺利,我都不相信。
  
  男人走到胖子面前,伸出双手。胖子看着他,从腰上拿出手铐,轻轻地将男人铐上。小东在边上哭了起来。
  
  男人说,你不要哭,我觉得这是最好的结束,比我想象的要好得多,好得多。
  
  男人伸出戴着手铐的手替小东擦去脸上的泪水。
  
  男人说,我让你受委屈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爱我不爱我。
  
  小东说,你爱我吗?
  
  男人说,天地为我作证。
  
  小东沉默着。
  
  男人说,我知道,要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我爱你,那是十分艰难的。要是你并不爱我可又接受了我,我真的是无法感激的了,我死而无憾。我可以去死了。
  
  小东突然说,你真的该去死了,我会很快就会忘记你的。
  
  男人说,一个人不可能让一个人用一生去惦记的,我说过我死而无憾了。我的生命已经在你的身上延续下来了。
  
  小东慎重地说,我会让他好好地延续下去的。
  
  男人对着小东跪下来,谢谢你,谢谢你,我的魂灵一生一世地护佑着你。
  
  小东哭着。
  
  男人站起来,对胖子说,我们可以走了。
  
  胖子说,好,我们走吧。
  
  小东给胖子打电话
  
  小东在窗前看着初升的太阳,太阳格外地明亮,预示着今天是一个绝好的晴天。她转回身,走到电话边,拿起电话。
  
  喂,我找胖子。
  
  那边说,他在审讯杀人犯。
  
  我就是要向他提供有关的情况。
  
  那边说,好,请你稍等。
  
  过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了胖子的声音。
  
  胖子说,我知道你根本不可能提供任何他的情况,说吧,你想说什么,我听着。
  
  小东说,我知道,你的任务完成了,开始厌烦我了。
  
  胖子说,我也知道,你现在是真正地需要我了。
  
  小东说,胖子,你好坏,你到底想对我怎么样?
  
  胖子说,我倒是想问你到底对我怎么样。
  
  小东说,你愿意到我这里来吗?
  
  胖子说,对不起,我在工作。
  
  小东说,你来,我把最好的东西给你。
  
  胖子说,什么最好的东西?
  
  小东说,当然是你想要的最好的东西。
  
  胖子说,你说吧。
  
  小东说,你认为在我这里什么东西最好?
  
  胖子说,我认为你本身就是最好
  
  小东说,那你来吧。
  
  胖子说,我现在在工作。
  
  小东说,那么多的人,就少不了你一个人?
  
  胖子说,我有我的一份工作。这个案了拖的时间太久了。这个该死的家伙他根本就不说一句话,不知道他到底存的什么心。
  
  小东沉默了一下。
  
  他做什么事都是那么顽固,你给他时间好了,也许他在考虑什么,小东说,再说,你把他抓都抓了,还要那么哆嗦做什么,干脆拉出去毙了算了。
  
  这真不是你应该说的话,胖子说,他要是知道了,恨得不把你杀了才怪呢。
  
  那你可以把他放出来呀,小东说,我倒想看看他到底杀我不杀。
  
  不过他倒真的不一定杀你,胖子说,他开过仅仅的一次口,说的是,我在想念小东。
  
  想什么想,一切都过去了,小东说,你能不能转告他,就说一切都过去了,将来我们在天堂或地狱相见的时候再重叙旧情吧。
  
  你真的这么冷醋,我不相信,胖子说,也许这是你爱他的一种方式。
  
  不管怎么说吧,我现在最想的就是和你在一起,小东说,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我也不是不想,胖子说,我是在工作。
  
  你以为我没有别的男人了,男人象地上的草,满地皮的是,小东说。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胖子说,这对你来说,真的很形象,形象极了,简直就是为你写的。
  
  小东静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草对我很重要,小东说,没有这些草,我的生命就会是冬天。
  
  你会拔掉里面的一些草吗?胖子说,比方你不喜欢的一些草?
  
  我不会,小东说,草自有枯荣,你看那些草,到了时候都是自己长起来,或是死去了。
  
  胖子沉默着。
  
  你怎么了?小东说。
  
  我觉得你年纪虽小,可是对生活的理解是非常深刻的,至少是独特的。你的生活方式也是非常深刻的,独特的。胖子说。
  
  生活方式?我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我这个人脑子简单,很少去思考什么,小东说。
  
  那也许是,在你的潜意识里,或是说,在你的生命里吧,有那么一种洒脱,胖子说。
  
  小东说,你怎么扯了这么多,我只是想要你到我这里来,玩一玩。
  
  胖子说,真的对不起。你不会生气吧。
  
  小东说,不会生气,希望你有空来坐坐。
  
  胖子说,一定的。
  
  哦,关于他,他在你那里怎么样?
  
  他好得不得了,他心满意足的样子叫人羡慕极了。
  
  你们打他了没有?听说你们常常打人的。
  
  几个弟兄忍不住,打了他一阵。
  
  你不能拦一拦他们吗?
  
  我也想打他一阵哩,不过我没有动手哦。
  
  你要是想打他,也可以动手嘛。
  
  我从来不打任何犯人。
  
  过一段时间我要回家去了。
  
  回家?
  
  是的,我要回家好好地保养胎儿,要平安地把他生下来。再说,我也想好好地休息。不过我会怀念这个地方的,我在这里经历了很多的事情,有些事情我一生都忘不了的。
  
  那我就再见不着你了?
  
  不见也算了吧,女人也像是草嘛,满地皮都是。
  
  你是特别旺盛的,最富生命力的草,并不是满地都是的那种。
  
  你们什么时候会结束这个案子?
  
  你想见见他吗?
  
  见不见都无所谓。再见。
  
  小东把电话挂了。她马上开始收拾房间的东西,但也只是收拾了几件很不起眼的东西,比如,那个粉红色的布娃娃。
  
  2004.5-6 浙江黄岩十里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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