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我选择哀伤过的山河(组诗)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学港 热度: 14775
  龚学敏

去海边的路上

太阳每天都坠落在不同的地方

  道路, 再偏差

  春天也要把暖意, 一朵朵地

  移到路边的桃树上

  指给我看

  只有黑鸟在大地上, 固执地

  清扫太阳的踪迹

  趴着的城镇, 是大地募的新兵

  咬紧的牙齿状, 一动不动

  灌木们前仆后继, 演练着海水

  一页一页的愤怒

  风吹天空凉。 没有一条抵达

  海边的路

  没有断头

  去海边的路上, 汽车的钢铁

  只能贴在地面前行

  而大地用橡胶, 拒绝成为同伙

  天空把夕阳的鱼儿扔进大海

  所有的道路逝去, 世事

  融为

  一体。 万物都成了鱼

盐源柏林湖苹果庄园的下午

山峦上晒太阳的风力发电机

  用风扇的手指, 不停地抄袭

  天空的晴雨表

  苹果花在枝头摇曳, 像是湖边

  裹着风衣散步的女人

  群山延绵, 许久没有想起的词

  比如广袤

  被阳光活生生地拔了出来

  罡风将时间中的青铜, 吹成

  一支民谣

  戴毡帽的男人身影, 在红土上

  越走越小

  直到与蓝天拥在一起

  身后, 是我和一庄园的苹果

泸沽湖

独木舟成游人的背景, 让水波们

  抬着

  像是爱情的告别仪式

  湖天一色的自由, 召唤着

  人们

  所有爱着的蓝色, 都是

  环湖公路的枝上

  长出的小自由

  时间将逝。 我的哀伤是遗失在

  清晨湖面上的

  西伯利亚野鸭, 是活着的

  孤独

  划船的人, 一挥桨

  孤独, 便碎满整个湖面

  让你们拍照

  水依旧至清, 而杨树, 已老成

  爱情消逝的见证

  那些从盘山公路驶走的汽车

  是一朵朵

  原生态的山歌, 再也拴不住的

  春天

白鹭的哀伤

在河流的临界线上被暗算

  河堤栏杆上的油漆, 用黑白

  把死亡, 间隔成

  二维码般, 而我们只知道

  整齐, 如新式公墓中墓碑

  一支爪抓住淤泥, 一支

  在感染的空气中

  用隐秘, 抄写死亡的有关事项

  冻瘦的河面, 船只面孔呆滞

  两岸黑色树梢上挂着月亮的

  遗容

  裁缝的老花镜, 在空荡的

  电影院, 用阴影

  裁剪黑白时间中的旧式

  羽毛

  白鹭的叫声, 是被悲伤拄着的

  拐杖

  湮没在城市日复一日的排练中

  录音机在背叛昨天

  直到白鹭

  把自己复印成一本空白的书

  放在博物馆, 玻璃的

  假话中

看见雪

已经没有月光下发誓的人了

  蒿干枯的令箭

  插满小区老旧的衣衫

  和冬天挤在一起

  时间被雾阻隔, 我听见的

  只是一小块土, 幼年时的哀伤

  阳台成为人们表述时露出的

  牙齿, 满是按揭的霜花

  铺天的白布下, 没有一辆卡车

  会被冻得哭泣

  搬运来的节日, 仿佛玩具状的

  快递, 不停地

  给大地送假信

  而大地挤在一起

  连废墟的伤疤都是新的

  快递的纸箱成为象征

  不停地取走时光中的虚伪

  我从未写过哀伤这个词, 可是

  冬天还是来了

夜宿扬州御码头

晚归的人, 搂着石头上的春天

  二字, 哭泣

  古时的盐, 是挂在历史腮边的

  泪痕, 擦也不是

  不擦也不是

  皇帝成为景点

  被我在电脑中搜索得比黑夜

  还长

  有一种春天比垒成假山的石头

  还空, 他们在天空涂鸦

  而天空不知道

  乌鸦, 究竟识不识字

  天宁寺中, 蜻蜓舞动的翼

  像是晴纶, 被钟敲出来, 盖在

  伪装的童话身上

  几百年了, 草木还在发芽

  而龙船, 被铁仿制成玩具

  只是, 游人没换

热带雨林

犀鸟在余晖的矿石中一边炼铜

  一边, 把积攒一天的鸣叫

  捡进树洞中

  童话千疮百孔, 万物之间应有

  的爱情, 寄生在越来越小的

  保护区

  穿制服的守林人, 摁灭

  夕阳的烟头。 谎言

  能夜视

  游走在不透风的睡眠中

  而犀鸟的飞翔, 裹着夜色的

  幕布

  从未出去

  大地用植物说话, 雨水

  是它们的留声机

  犀鸟被淋过的羽毛, 仿佛插在

  天空中的钢针

  一飞

  地上的人们都在痛

海 滨

棕榈树在纪实, 一生都在指认

  身边的公路

  而入海口是一只中弹的白鹇

  落日的伤口, 每天都在红肿

  没有比黑色更悲壮的羽毛

  尘世再悲凉

  也要向万物道歉

  海螺的耳目遍布沙滩

  大海瘫痪

  我们都是听着大海死去的人

海滨夜境

月光的手臂, 搭在高楼肩上

  歌声已经四散

  收捡它们碎片的夜空, 拄着

  榕树的拐杖

  戴老花镜的猫头鹰, 不知道

  汽车的绷带, 扶着

  不停改区划的城市

  能走多远

  月亮一次次被冷落

  打桩机捶击着大地的胸脯

  无动于衷, 我们已经忘却

  自己, 应该是大地的

  心跳

废弃的旧火车站

只有铁轨上偶尔嬉戏的

  恋爱事件

  才能吵醒大片大片的铁锈

  黄牛默不出声

  夕阳的草料

  把农耕文明喂养成一幅

  肥得迈不开步的

  油画

  人们在往事中, 捡拾

  安慰炉子的煤球

  一趟趟的煤

  没有燃出阳光, 反倒是

  涂黑的乌鸦

  是天空中飞着的心疼

  堕落成生计的画画, 被相机

  逼进大学的创意班

  废弃的旧火车站, 在画笔中

  显现出

  不同的资产处置方式

  夕阳是摁在一块旧布上的

  手印, 正在出售恋爱着的

  风景

操场上的桉树

桉树笔直得比月光还苍白

  电铃挤成一条

  急促的鞭子

  压迫操场上的声音们, 连风

  都朝着一个楼道涌出

  树干把撑破的旧日子, 课程表

  一样, 挂在嘴上

  树龄越大, 内心越空虚

  像一位不出声的留级生

  即使树干造的纸, 也被风吹乱

  黑字压不住它们

  哪怕十吨, 终是泊来的树

  承受不起一滴寒鸦的啼声

  唯一象征沉重的

  是扔在操场角落的一块破铁

  足矣

  虽然, 被蚂蚁和月光

  抬了多年

树荫, 街道, 或者风

树荫的拳头砸在街上, 一段

  黑影与坦途较量的杀伐声

  被车厢一截截

  载走

  风能够举例的地方, 蝴蝶的

  旗帜再小

  也是方向

  拖着街道奔跑的汽车, 永远

  无法脱下风的外套

  即使风停了, 尸体都会堆在

  刹车的前方

珙桐树下

麻雀是天上的尘埃

  珙桐树用白色帕子

  擦拭, 这些比时间还长的忧伤

  大地上行走的春天, 许久

  没听到水的新消息

  如此寂寞, 春天把自己当做

  消息

  写在珙桐树遗忘的

  植物志的空白处。 坡上的羊

  一咩

  时间枯瘦, 白花们就对着春天

  颤一下

  风的刀尚在远处, 被人圈养的

  苞谷

  都已齐整地弯腰了

  夜色降临。 珙桐树擦着擦着

  便把自己擦成夜空中, 被风

  举着的, 一块化石

  像是植物书中

  一句抹不掉的

  画外音。 人们边说话

  边忧伤

北方街头的黄昏

沙尘暴在修订春天的词性

  北方越辽阔

  春天便越深刻

  我站在校对员质疑的电话中

  等红灯, 像是生了白发的

  一个老词: 彷徨

  再不用这老彷徨, 它真会

  故旧成词典中的一枚

  锈铜钱

  黄河在上, 谁也没信心让它

  平静

  平静也枉然。 在绿灯照耀下

  万物都欲蓬勃

  只是, 仅需一只夕阳的乌鸦

  便黑成了天空的句号

旧河道, 及牌坊

时间勒在赭红的石上, 耸成

  牌坊, 仿佛土地中长出的

  一株旧庄稼

  性别不同的车辆, 柳枝一般

  学着绕道

  只有密集的洒水车, 在护卫一座

  旧河道旁, 被紧张的水冲刷的

  新城

  我嗅到的鱼腥味儿, 像土地一样

  在纸质的合同上流转

  塑料桶是水面开出的白花

  健身的老人, 学习鱼的呼吸

  抽刀断水呀, 年代

  成为切片

  由白鹭进出

  人们分不清在青石上挣扎的鱼

  是朝前死亡, 抑或

  是低头活着

  牌坊越来越稳重, 把自己裹得

  密不透风

  新建的大学在走动。 而学生们

  依旧用老字

  在牌坊上描金。

  旧河道在书中老成一坨土疙瘩

  一翻

  便碎了一地

夜宿青城山

白色浴袍给山道打补丁, 汽车

  趴在暗处睡眠

  像是修行的异教徒

  柏油路把生长经文的松树

  抱得比命还紧

  酒店的眼睛见人睁开, 夜幕

  再沉

  也要把路灯点亮成白蛇状

  接引一个

  算一个房间的修为

  上山的门票上, 一张印一个字

  道德五千言

  也远远不够呀

  想得道的人太多, 失德的身影

  更多

  清风只一缕

  遍地是导游撒下的枯叶

  山脚的温泉, 是人世的假莲花

  再坦诚, 也无法成仙

水 杉

患强迫症的水杉们, 即便夜里

  也要站成护道树的齐整

  昏黄的车灯一闪, 一闪

  凿着旧日子的围墙

  这么多夜行的人, 在铁壳里

  谋生计

  鸟儿的症状, 比啼叫还琐碎

  打太极拳的人

  在草坪上反复画圈, 直到

  把自己拴在病历中

  远山一笔。 人心的雨点

  都聚在路边的杂货店里

  断头的柏油路, 越铺越没有

  成就感

  到达民宿的肉类、 蔬菜、 水果

  反穿着衣衫

  隔清净世界, 比天气预报

  还远

  而路旁废弃的送货车, 依旧

  运送尘嚣。 水杉麻木

  高处拼命的鹤

  在天空的宣纸上, 动了也是

  白动

浙南夜行图

城镇, 是高速路的扫帚拖出的

  火星

  山丘的剪影, 如我从未相信的

  塑料卡片

  将一束束光亮

  隔开。 只有夜色中站着的树

  还在接引

  夜空中的黑色

  单向的车灯, 若我的姓氏

  在蜀地被读着老弯。 就像

  迎面而来的光

  再强烈

  也与大地的病情无关

  隧道把光芒箍成圆柱, 进一次

  眼花的我, 便把印刷体的

  导游词

  读错一遍。 司机在犯困

  唯有路标警醒

  我在他们中间, 用服务区

  模棱两可

  路边玩具厂招牌, 在连续弯道中

  招揽生意

  夜越黑, 违章的喇叭声

  传得越远

  组装玩具警车的工人中

  定有我的

  亲戚

  之所以选择夜行, 是因为扛着黑色

  狂奔的我, 不愿意

  在未知的白昼

  抵达别人给我指定的目的地

天气一直乱到下雪

天气一直乱到下雪, 乱成

  白茫茫一片雪的遗体

  词典中的黑字死一个, 白纸

  就多一分悲伤

  雪, 拥挤在通向墓地的路上

  被踩成新的墓地

  有人在画出的逼仄山谷里

  举着仅存的时间哀号

  女人的围巾, 已老成荒漠的

  颜色, 再也没有泪水

  可以用来洗白了

  仿佛, 一枚躺在地上的

  枯叶

  文学港 2023年8期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