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窗外的雨疏疏地下着,一会儿,到处都湿漉漉的一片了。雨下在宽大的树叶上,显得特别地响。白洋河里,淡淡的雾袅起来,接着,山腰上也起了雾。河那边的平原上,还很开朗,好象有淡淡的阳光落在那里,显得微微地发亮,那一望无际的麦子碧绿地铺开去,被雨打湿了,沉甸甸的,没有了晴日里的那种绸子似的轻盈。桂平对那片麦子看久了,觉得那些雾也绿了,雨也绿了,天空也绿了,村庄也绿了,甚至感觉到自己的眼也绿了。她从窗边走开,来到电脑前,接着和下岗女工聊天。她在键盘上敲起来,屏幕上显示着她打出的内容。
青青小麦:我们不聊那些烦心的事好吗?
下岗女工:那我们聊什么?
青青小麦:现在正下着小雨,我这里的景色很美,你等一下,我找一首宋词发给你。
桂平走到床边,拿起一本宋词集,回到电脑旁,翻着书,然后把书摊在桌上,飞快地敲打起来。
青青小麦: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下岗女工:你还在想他?
青青小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还活在什么地方,等待着邂逅。
下岗女工:我看你是不是真的无聊了?
青青小麦:你觉得我有病是吧?可我真的忘不了他。
下岗女工:要是他活着,你这样还情有可原,可是他已经死了啊,而且你跟他只见过一面,连话都没说过,他甚至都不知道你啊!
青青小麦: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就是想他。
下岗女工:难道你心里这么空虚吗,非要想着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仅仅只是看见了他,就这样爱上了他,你了解他吗?如果他是一个坏蛋呢,你还会这样爱他吗?
青青小麦:会的,我已经不顾一切地爱上了他。我想他,想得心里在哭。
下岗女工:你真有点不可思议。
青青小麦:也许这只是一个梦吧。
下岗女工:你的心情真的象是一个梦。你的生活太无忧了,有的是时间做梦,做白日梦。
桂平站起来,走到窗前。雨大了许多,打在树的宽大的叶子上,声音空洞而悠远,好象有无数的脚步走在一个深深的洞里,并且不断地有许多脚步加入进来。白洋河差不多被乳白色的雾遮盖住了,河边的柳树都被深深地埋在雾里。山腰上的雾淡了,不断地飘散着,山顶却被雾笼住了。河那边的平原到处都是一缕一缕的带点水绿的雾,贴着麦子飘着。数不清的燕子在麦子的上空穿梭来往。
桂平来到电脑旁,手放到键盘上。
青青小麦:做白日梦是很美的。你不想做吗?
下岗女工:我做不起呀。我只想在夜里做个好梦。我要是能象你那样,我也会做些白日梦的。
青青小麦:你后悔当初了吧?
下岗女工:什么当初?
青青小麦:你知道我的意思。
下岗女工:生活会给你后悔的机会吗?
青青小麦:本来这生活是你的?
下岗女工:你怎么说到这些来了?是不是有意刺激我来了?
青青小麦:难道你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些?
下岗女工:我没有时间想那些,我要为我的日子操劳,说真的,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
青青小麦:至于此吗?
下岗女工:你整天在富贵乡里,哪里知道世事维艰啊。
青青小麦:你为什么不去找找他给你帮个忙?
下岗女工:找谁?
青青小麦:李小开呀。
下岗女工:我好意思吗?
青青小麦:这有什么不好意思,都是老同学,也是一起从患难中走过来的。要不我给你说说。
下岗女工:我不会找他,饿死了算。凡正活着也没啥意思,我又不想做什么白日梦。
桂平呆呆地看着屏幕,好久没动。
青青小麦:你以为我过得好?
下岗女工:是啊,你是苦于白日梦。
青青小麦:林林,不要这样说我好吗?我什么地方惹你了?你呢,不也有一个梦吗?
下岗女工:哦,对不起,是我心情不好。我不该这么说你。
青青小麦:你真的很难吗?
下岗女工:是。
青青小麦:你的快餐店是不是资金不够?你来我这里拿一些去好吗?
下岗女工:我要下了。
青青小麦:林林!
马上,屏幕上下岗女工的图标变黑了。
桂平无助地对着屏幕喊着:我什么地方惹你了,对我这个样子!
(二)
那是在春节的几天里,小开因为业务飞到香港去了,她就整天找林林玩。她们逛商店,游公园。元宵那天,城里滨江公园那里晚上放焰火,这是A市的一个传统项目。那天晚上,道路阻塞,也不知有多少人从各个方向向着滨江公园走,城里到处停着小车,因为人太多,车子都无法开到公园那边去。桂平跟林林是走着去的。她们紧紧地挽着手,生怕被人流冲散了。滨江公园是沿着运河,靠着一条国道开辟的,狭而长。公园成了看焰火的看台,到处都坐满了人,男女老少,接踵摩肩,靠着河边的栏杆。栏杆边早已站满了人,她们只好站在人们的后面等待焰火升空。公园里华灯齐放,如白昼一般。桂平等得有点急了,说,怎么还不开始哪。这时,她感到眼前一亮,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茄克的男人走到一株柳树下站住了。他全身都充满着一种毅力。桂平对他看得有些呆了。这时焰火突然地升起来了,那美丽的火花吸引了她,但她觉得她的后脑上更有一种力量在吸着她,她强制着自己不准回头看那个男人。但等她真的回头去的时候,柳树下的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她感到心往下一沉,痛了一下。
从公园回来的路上,满脑子都是他,她的眼睛到处搜索着他。她突然看见他了,他一个人在走着,她觉得他是那么地孤独,那么地可怜。她的心又疼了一下。她拉着林林走快一些。离他近了,近了,她的心跳起来。这时,一辆白色的小车突然斜着开了过来,失控地撞在他的身上。这时,满世界都是尖叫声:车刹的尖叫,人群的尖叫,她还清清楚楚地听见了自己的短促而痛苦的尖叫。整个世界乱了,又静止了,再乱了,再静止了。她拉着林林赶紧逃开,她不敢去看他罹难的样子,不敢去看从他身上流出来的血。
一回来她就生病了,发着烧,喊着小开的名字。第二天,她不断地喊着,你回来,你回来呀。惹得林林赶紧给小开打电话,小开说他的业务正进行到紧要处,实在无法脱身,请林林给照应着。第三天,在国道上传来的礼炮声中,她猛地醒了过来。这是运死人到火葬场去的礼炮声。林林不知到哪里去了,她一个人呆呆地坐了半天,爬了起来,走到国道上,搭上去火葬场的公交车。
到了火葬场,正是礼炮轰鸣的时候,哀乐缭绕在火葬场周围,说不尽的凄凉。桂平离着火葬场还有一段距离,这时她一抬头正看见那烟囱里冉冉地冒出淡青色的烟来。一看见那烟,她的心痛了一下,泪水不觉地流了下来。
这天晚上她回到了家里。打开电脑,看到林林在网上,就把她对那个男人的心情说给了她。林林问,是哪个男人啊。她说就是那个被车撞死了的人。林林说,那个人我并没有看到他,当时我想过去看的,你却把我拉走了。你是说你在想那个人吗?她说是的。林林又说,你是说你爱上了那个人吗?她迟疑了一下,没有回答她。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林林。林林又说,幸好他那么快地就死了啊。看到屏幕里的这句话,她的心猛地一震,眼前电光石火似地一闪,照亮了她心中的什么东西,但待她来捕捉它时,却又无影无踪了。
小开回来,她不由地对他产生了排斥的情绪。她试着对他恢复往日的情意,但这情意象是被从树上折下来的树枝,怎么也不能重新接上去了。小开就问她,你怎么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会才说,我刚刚生过病,你不知道吗?小开哦了一声,就不再理她了。这时她又狐疑地看着他,问他在香港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小开说,我除了忙,还能怎么着。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三)
雨下得越来越急,天地间却变得亮了,好象出了太阳的样子。河上的雾也淡了许多,可以看见一些转弯的地方的河水。河边密密的柳树也露了出来。河的两岸有高高的护坝,防止汛期洪水淹上两岸的田地和村庄。堤坝的外边还有一片片的护堤林,长得很高大了,是很有些年头的树了,也是一些柳树。那些柳树在初春的时候是最美的时候。美就美在柳树叶子刚刚长出来,那种若有若无的新绿。到那些叶子渐渐成形的时候,每一棵柳树都成了翡翠。这些翡翠展览在河岸边,叫人的心都要醉了。在晴朗的日子里,它们是透明的,圆润的,鲜艳的。现在它们的颜色都有些老了。
河那边的田野,一点雾也没有,一切都明朗的,新出的嫩绿的麦穗几乎都看得很清楚。天空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光投在那里,湿润的麦子的叶就反映着这种光,这反映出来的光是带着水气的,有一点暗淡,先一看让人很不愉快,多看一会儿,你的心里就能接受它了,虽然它还是那个样子。山顶上的雾更浓了,也更流动了,这是天将放晴的即象。
桂平在这个小楼里住快三年了,从来就没有跨过那道河。那条河很开阔,不下雨的日子水浅一些,可以卷着裤腿走过河去。只要下稍大一些的雨,就只好乘竹排过河了。这条河上下几十里都没有桥。汛期涨水的时候,河面非常的开阔,河水汹涌,波浪壮观,让人心惊。
桂平老是向往着河那边的麦子的原野。照说,她的小楼的后面就是一片比那边更宽广的原野,也种着麦子,可不知为什么,她就是向往那边,也许是应了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的那句话。后面那片原野,她并没有去走过,但每次进城都要从它中间穿过的大道走过,一二次还觉得怪新鲜的,多走了几次就有些烦了。对河那边的原野,桂平也只是向往着,却从来没有打算去一次。在她看来,到那边去一次,麻烦的程度不亚于出一次国。
可是今天不知是怎么的,心里老是蠢蠢欲动,想过一次河,到河那边的原野上去走一走。
雨小了下来,天却比刚才暗得多了,象是傍晚的样子。桂平不禁有些恼,随手就拿起宋词集来翻着,后来,停在李清照的念奴娇那首上。她轻轻地念着: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楼上几度春寒,帘垂四面,玉阑干慵倚,被冷香消新梦觉,不许愁人不起。清露晨流,新桐初引,多少游春意。日高烟敛,更看今日天气晴未?
她觉得这词几乎就是写她的心情。无论古今,人总有许多相通相同的地方。只是古人的心比今天的人更细腻,更敏感,更含蓄。试问,今天有谁能写出这样的诗来?桂平就觉得人今不如昔。桂平闲时多,看的书也多,小说看得腻了,就找来古诗词看,也看出些门道来了,对古诗词,特别是宋词,很是入迷。因此在上网聊天的时候,她往往不觉地营造出文化的氛围,比如出上联叫对方对,叫人和她续诗,等等,但没有一个耐烦的,都说聊天聊天嘛,搞那些名堂干嘛。她不想再跟那些人聊,可那些看过她视频的人,老缠着她不放,即使把他们删掉了,他们还会找上来,她当然不会再通过他们的验证请求。没有一个人不对她的美丽感到惊叹,有许多网友甚至喊出让我为你去死吧,但是叫他们写一首献给她的小诗,就抓耳挠腮了。有些人交差后,又很难得到她的认可。那些歪诗真是些小儿科,叫她笑得岔了气。
没有比下雨天坐在家里更闷人的了,可是下着雨吧你又没办法儿出门,到处都是泥泞,你也不想出门。可是雨又常常弄出很美的意境来。桂平突然想起一句非常喜欢的词句来,轻轻地念着:欲黄昏,雨打梨花深闭门。又不由地惊叹这词境的优美深长,这里面,有多少词人的心事啊。
坐在电脑桌前,越过窗口,能看见对面堤坝上的那个小屋。那是一个用河坡石砌成的瓦屋,开始她还以为是给牛住的屋子,后来看见那小屋子的后面冒出烟来,才知道那里面住着人。但是住人也好象是近一段时间才有的,因为只在最近一段时间她才看见炊烟。也许是麦子抽穗到成熟这一段时间里需要人照顾吧,比如防止野兽糟踏。山里的野兽是很多的。
现在那个小屋又开始冒烟了。偶尔她也看到过住在小屋里的人,那人常常到林子里去捡柴。他走路一跛一跛的,是个残疾人。那炊烟从烟囱里出来,躲着雨似地扭动着,到了屋顶上面,发现实在躲不开了,就干脆不躲了,直直地迎着雨升上去了。在雨中,炊烟显出湿润的蓝色,把那小屋点缀得很生动,有一种特别的人间的气息。桂平常常被这种气息所感动,这也是她向住那边原野的一个动因。她想去看看那个住在小屋里的人,想去看一下他的生活。她从来没有看到别的人到过那里。那个人好象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亲人。她觉得他有一点神秘,对他有所牵挂。她常常突然地想他,惦记他,在心中关心着他。
看着炊烟,想过河的心思更急迫了。可是她不知道怎样去过河,雨又老是下个不住。炊烟渐渐地浓起来,被风吹着飘向山边。那小屋就靠在山脚下。炊烟散入到丛林里,好象在那里找到了避雨地方。还有很多的烟飘浮在林子上面,在那里它们显得更蓝了。风不大,丛林显得异常地安静,整座山象是一个处子似地娴静。桂平不由地想象着在那林子里面的感觉。在家里的时候,她经常在家乡的林子里转,可是那不是为了玩,而是在劳作。那时在林子里只感到烦躁,只想早早地走出林子。她只记得林子里的鸟儿叫的真的好听,世上再没有什么声音比得上鸟儿的声音了。她老是在梦中听到鸟儿的叫声,那也只是家乡的鸟儿,醒来,常常眼边挂着泪水。这时候,她多想再走进那些林子啊,所以她只要看见任何林子都感到十分地亲切。
河那边就是无穷无尽的林子,那里是绿色的海,是鸟儿歌唱的家园。但是到那里去要过一道很宽很宽的河。她不知道哪里有竹排,不知道哪里有渡口。
李新新,你来一下,桂平叫保姆。
保姆是一个很年轻漂亮的乡下人,但不是本地人。她笑呤呤地出现在她的面前。她问她到河那边去怎么去。保姆为难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去,我从来没有去过。桂平说,那你到村子里去问一下好吗?保姆说,好的,太太。
一会儿保姆回来了,头上滴着雨水。桂平递给她毛巾,她一边揩着脸上的水,一边说,他们说,过河的排在村口那儿,过一次收5毛钱。桂平问,远吗?不远,就在村口,保姆说。桂平说,我哪知道村口在哪儿啊?保姆说,太太要去的话,我带你去。桂平说,好,我要去的话就叫你,你带我。保姆嗯了一声,做自己的事去了。
(四)
在大多数的家庭里,只要有一个漂亮的女保姆,男主人很少不和她出事的。当桂平无意中发现小开与新新的事情的时候,那种震惊是无法用语言来描叙的。
结婚三个月,桂平怀孕了。小开家是三代独传,他担负着传宗接代的重任,因此桂平的怀孕对他们家来说是一件大事。为此请了一个保姆,这个保姆就是新新。新新不仅漂亮还非常的勤快,把太太服侍得非常的好,所有人都对她满意。
有一天,她一个人在家里显得无聊极了,就到村子里的一家小店去玩。回来的时候,她经过厨房到卫生间去。经过厨房的时候,她看见门关着,里面有响声,轻轻地推了一下,门栓住了。厨房的门原来是用半湿的木头做的,现在干了,板隙之间的缝大了,她就贴着那缝往里看,看见了小开把新新顶在墙壁上,身子在一耸一耸的。当她明白了小开在对新新做什么的时候,整个世界都爆炸了。她踉踉跄跄地回到自己的房里,紧紧地闭上眼睛。这时他们还在厨房里做着,她真想一死了之。她用手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腹部,想把孩子弄死了再说。捶了几下,又猛地顿住了,对腹里的孩子产生了一股莫明的爱意。这时她哭了,决定把孩子生下来再说。
小开走进房来,看到桂平的样子,吃惊地问她怎么了。她对他有说不出来的厌恶,当时几乎要呕出来,硬是忍住了。她只是轻轻地说,你到哪去了,我肚子痛得厉害。小开说,我到后面去了一下,我们马上到医院去。他把她抱到院子里的小车里,又喊新新下来,叫新新在车上抱着她,他开车。新新温柔地细心地抱着她。她的脸老是碰着新新坚挺的乳房。新新的乳房好象特别的敏感,她不让她的脸碰着它。车里出奇地静,只听见马达和车轮磨擦地面的声音。医生检查后,对小开说,孕妇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要小心一点。
当第二次看见小开跟新新在厨房里做这事的时候,她一直很平静,而且把他们做的整个过程都看完了。
那是她怀孕第四个月的时候,那天下着很小的雨,她正在电脑里跟林林聊天。她忽然有一种感觉,就向厨房走去,厨房的门果然关了。厨房里有说话声。新新说,不行的,太太就在房里。小开说,不要紧,她上起网来就不知道时间了。再就没有声音了。她知道他们开始了,就把眼贴在门缝里向里看。这一次看起来他们比上一次从容多了。他们各自脱光了自己的衣服,赤身裸体地拥抱着。小开从容地抚摸着新新那新鲜的身体。小开知道少年处女是需要长时间的抚摸的,他长时间地抚摸着她的身体,可是新新好久还没有反应。小开显得非常地有耐心,他一处处地抚摸着她,直到她轻轻地尖尖地哼了声,才进入她的身体。由于长时间的富于耐心和技巧的抚摸,这少年处女的身体各个部分已经被调动了,那产生的反应就非常地强烈。果然她的反应是出乎意料地强烈,她大幅度地扭动着身体,可是她的下体却紧紧地附着在他的身上。到后来,她甚至咬住了他的肩膀。桂平看到他们蛇一样纠缠着的身体,看到他们生命中的剧烈的反应,不知为什么,不但没有厌恶,还有些发自内心的感动。她真正地明白了男人和女人是怎么回事,好象明白了生命是怎么回事。她对自己几乎感到了惭愧,因为她就从来没有过新新那样生命中特别的体验。也许她缺少了什么,在她的身体的深处,她缺少一种新新所有的东西。小开对她也是那样的耐心地抚摸,甚至比对新新的抚摸更耐心,更长久,更富激情。可是她从来就没有过新新那样强烈的反应。她今天看到的使她觉得那不光是身体的反应,这里面还有更多的东西,她是无法体验到的。她确信那只有身处其中才能体会到的。
事情完了,他们还久久地一动不动地拥抱着。世界和时间在他们眼中消失了。只有他们自己存在着,存在在这人世间。桂平每次跟小开做完那件事后,总是在心里感到隐隐地失望,看来这并不能只怪小开一个人,自己就缺少一种使生命激扬的东西。她越想越感到她的心灵受到了震动。
她回到房子里,重又坐到电脑前,可这时,她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了。那是爆炸后留下的空白。渐渐地,她感到了耻辱。那是她个人的耻辱。这耻辱掩盖了她在厨房那里受到的感动。她的眼泪流了出来。
在厨房里的那一切成了她觉得无法逾越的高度。生完孩子后,第一次跟小开做那事时,她恐惧了。但她没有让这恐惧暴露出来。从那以后,她再没有过高潮的体验,在那高度面前,她不断地退缩,畏惧,她感到自己成了一根木头,一根被砍下来,削去枝丫的木头。这根木头已经干了,没有一点水份了,任何阳光,雨露,对她都没有用处了。
只有在元宵节那天晚上,那个男人瞬间在她的心灵里注进了一股新奇的东西,她好象在什么地方体验过。因此,那个男人象磁铁一样地吸引了她,即使是在他死后,那种磁力也无法消失。
(五)
太太,吃饭了。新新在楼下喊着。
她走下楼来到厨房。
只要在家里,一天至少有三次要来到厨房。这是一个叫她痛苦的地方,可是她不得不来。人总有一些看来不需要但又无法躲避的地方,厨房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这里充满着肉的气息,生命的气息,但这一切都是别人的。
人要是不用到厨房来就好了,她说,一边在饭桌边坐下来。
那怎么行呢,太太,人总要吃饭呀,新新说。
人要是不吃饭就好了,她说,拿起筷子。
那更不行了,新新说。
看来人不能不做的事情多着呐,她说,用筷子挟了菜放进嘴里。你为什么不结婚呢,结了婚,你就知道更有一样事情你不得不做了。
太太,看你跟我开的玩笑,新新的脸红了。
看你脸红的,还没有跟人做过吧,她笑着说。
你在笑我是个处女吧,新新看着她说。
哦?做处女不好?现在处女珍贵呀。桂平说。
现在做处女要被人笑话的。新新说。
嗯?那你就会随便让一个人搞一下了?桂平睁大了眼说。
当然不能啊,起码要自己喜欢的。新新说。
听你刚才的意思,你已经不是处女了?
不是!新新果断地说。
那谁是你所喜欢的呀?我能知道吗?
这怎么好意思。新新低着头说。
你也吃吧,等会儿雨停了,我们一起到渡口去。
你要到河那边去吗?
是啊,不过你别管这事,桂平恼怒地说。
新新吃惊地看着她。
看什么看!她生气地叫了起来。
新新赶紧低下头去。
新新,我曾经遇到一个叫我最动心的男人,我一直到现在还不能忘掉他。桂平说。
太太?新新抬起头看着她。
我觉得我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一个人,我只爱他一个。我只见过他一次面,他可能没有注意到我,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可是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桂平说。
他现在在哪里?
你的意思是叫我去找他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是个有家的人,不能这样做。
那我应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太太。
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死了。桂平悲观地往椅子上一靠,两眼空洞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
哦,太太,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束吧?
桂平怒视着新新说,怎么你也是这样幸灾乐祸!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看到别人的幸福没有了,就高兴!
不,太太,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要是他没有死的话,你就去跟他一起生活。
你是叫我背叛家庭?
没什么背叛不背叛,幸福才是重要的。
桂平真看不出来这个乡下姑娘还有这样一些深刻的见解。她停顿了一下,问道,那你认为什么才是幸福?
幸福就是……新新张口就想回答,可是中途停住了,眼里一片迷惘。太太,这个我说不清楚。新新的神情引得桂平扑地笑了,嘴里的饭都喷了出来。
新新向窗外看了一眼,说,太太,雨停了。
雨是停了下来,但是满天都是饱含着雨水的云,随时都会洒下来。果然,眨眼功夫雨又下起来了。桂平说,不去也罢。
太太,有句话我不知当说不当说,新新说,犹豫地看着桂平。
你说吧,不管你说的是什么话我都不会怪你。桂平看她那样子是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的,就先给她吃定心丸。
太太,你要把先生看紧一点,新新说,我观察先生好长时间了,他老是跟一个女的打电话,说的话都很亲昵呢。那个女的好象还是本地人。
哦。桂平沉呤一声,不知说什么好。
好象,那个女的叫什么林林,新新说。
林林?惊疑之余,桂平却笑了一下。
真的太太!新新看到她笑,误解了。
林林我知道,她不会跟他有什么的,你放心好了。桂平说,依然笑着。
是吗?新新不相信地看着桂平。
桂平想,这关你什么事呢,看你比我还要急呢。我明白了你,小女子,你是在利用我了。
我跟你说,本来嫁给小开的并不是我,而是林林,可是她放弃了,她有她的心事。桂平说,说来你都不相信,在她稍稍懂事的时候,她就立下了一个心愿,只嫁给一个男人,她现在满世界在找那个男人,可是她一直找不到。
她怎么那么呆,放着你先生这样的好男人不要,去找那没头没尾的人。新新说,跟你有点象,难怪你们会成为朋友了。
是吗?你知道她为什么非要嫁给那个男人吗?跟你说,在她很小的时候,她还没有上学的时候,她掉进了一坑里,一个男人把她救了起来。可是她掉下去的时候,把那个地方给摔破了,她父母说是那个男人把她强奸了,也就是说,强奸幼女。她的父母有钱,硬是买通了法官把那个男人送进了监狱,那个男人在监狱里蹲了十几年,被放了出来。现在你明白她为什么非要嫁给那个男人了吧?
新新点点头。
可是她总是找不到他。桂平说。
可是有这个必要吗?新新表示疑问。
这说明你没有林林善良,桂平说。你说,林林会跟我先生有事吗?
可是我听见先生在电话里跟她说,昨天晚上你达到高潮了吗?新新说。
桂平仰着头想了一下,又低着头想了一下说,要是你没有听错的话,那他们之间就可能有事了,还不是一般的事,他们会重拾旧梦吧。旧梦是要努力实现的。
太太,你要阻止他们呀,你有这个权利。新新似乎有点慌。
走吧,我们到渡口去。
太太,还在下雨啊。
桂平站起来,在厨房里走着,她想起了苏轼的一首叫定风波的词,轻轻地读了起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呤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阳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六)
决定要过河去了,桂平感到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愉快,不只是愉快,还有一点忧虑,还有一点惆怅,还有一点紧张。她在房间里换鞋,正穿着一双小巧的蓝色的靴子,换上了一条淡蓝色的牛仔裤,淡蓝色的牛仔衣服。新新在等着她。她和新新走出了小楼,走出了院子。院子外面是一条通向城里的大道,大道那边是一条小路,通向村子。新新领着桂平横穿过大道,走上那条小路。小路已经被雨水浸得酥软,一踏上去就是一个深深的印子。进了村巷,就是水泥铺的路了。村子里很寂静,村巷里也没有看到一个人,下雨,大家都懒得出来的,现在的人很忙也很懒。穿过了村子,又走上了泥土路,依然是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脚印里油汪汪的水。拐过弯,看得见那条河了,越往前走那河过的景色越清晰了。桂平只在楼上看过这些景色,现在在向它们走近,觉得它们既熟悉又陌生,它们象在接受你又象是在犹豫着。走下了一个坡,刚才看见的一切都陷下去了,被堤坝挡住了,只看见护堤林的上部分。路两边是青青的麦子,那些水嫩的麦穗象是精美的饰品,一点不象是供人食用的植物。麦地里有许多叶子细小的肉乎乎的草。
太太,你为什么要到河那边去啊?新新问。
在家里太闷了,去玩玩呗。桂平这一次没有生气,她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新新一问这个事她就生气,她想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原因。
我陪你去好吗?一个人玩有什么味儿。新新说。
不,你在家里看着门。桂平说,她猛地意识到,丈夫如果突然回家了,这又是他们的一个绝好的机会。她从后面看着新新的青春的身体,新新的腰肢很细,臀部从腰那儿挺起来,这使她整个的身体有一个很特别的姿势,因为这个姿势,使她的一切都带着与众不同的特征,她笑的样子,她说话的样子,她走路的样子,她站立的样子,她睡觉的样子,无不是那种诱人的妖冶。桂平这时想到,使女人跟女人不同的不是面容,而是一个女人的姿势,而这姿势又跟女人的身体形态有关。比如林林吧,她的乳房的位置偏上去了些,这样,虽然她的乳房并不是饱满,甚至有点偏小,但是因为位置的不同,她的乳房就自然地挺了起来,使她的身体有一种自然的力量,一种不可言说的美妙。
要是小开突然回来了,家里不是没人接待他了吗?桂平带点戏谑地说。
他又不是客人,到家就到家了呗,新新说。
桂平咬咬嘴唇,心里突然想哭。她借着叹气把这个哭给吐出去了,不然她真的要哭出来的。
你觉得我老公好吗?桂平问。
你老公好不好,你自己知道哇,新新说。
桂平又想哭。
她问自己:今天是怎么搞的,这么想哭呢。
这时她们在走近一棵开着花的树,在树下经过时,新新一个轻盈的跳跃,手里就有了一枝花儿,那花儿还带着雨水。她刚才那一跃使桂平着迷了,让她惊叹不已。新新唱起来。她唱着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唱得很轻,然而这轻轻的声音传开来却是那么地清晰,动听。
新新,你多大了?
25。
这么大了,还不结婚?男朋友有吗?
没有。
你对选朋友有什么要求吗?
要有钱,象你老公那样有钱。
桂平说,我把老公让给你,你要吗?
新新一回头,桂平看见她的眸子闪电似地一亮,心里就一沉。
你舍得吗?你舍得我就敢要。
新新说着铃铃般地笑起来。
你真的还是一个处女?
不是了。
结束你处女时代的那个人没钱?
有啊,没钱我会给他吗?
那不就是有男朋友了吗?
新新没说话。
他什么时候娶你?
不知道。
他爱你吗?
不知道。
这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
你怎么那么糊涂啊!
怎么了?
你连他爱不爱你都不知道,就这么给了他,还不是糊涂?
新新停下来,望着远方,眼里很迷惘,说,我希望我能嫁给他。
你爱他吗?
现在有一句话,不要嫁给所爱的人,没爱了再去做太太。
桂平吃惊得不得了。
有这么生活的吗?那不是在游戏吗?
现在谁在认真地生活?
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一个人。桂平又说,你是什么时候被人家搞的?
不久前。太太,渡口到了。
这时她们已经站在大堤上了。这里离河很近了,能清晰地听到河水的声音,树叶的芬芳扑面而来,里面挟杂着河水的腥味。透过防护林的空隙,桂平看见了一块青蓝色,她眼皮儿一跳,几乎欢呼起来:天晴了,天晴了,你看,那里天露出了一块。
新新也望着那块天空微笑着。
天和地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更加清洁了。原野是明朗的,一点雾也没有了,它碧绿地向四面伸展着,把山儿挤得远远的,那些山好象在不断地往后退着,逾来逾小,可是却更加清晰了。燕子们在亮空中飞翔着,啾啾着。一只翠鸟在柳枝驻足,缩着头好象在打盹,猛地它扑进河里,含着一枚小鱼儿飞走了。
她们下了堤,走向河滩。河滩上长满了各种杂草,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花,星星样地铺满河滩。她们从防护林间的小路走过去,到了渡口,这里却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竹排,只有一大群鸭子在河边上觅食。
走过河滩的这功夫,天空的云裂成了大片大片的,云隙间闪出天蓝色。在北边靠近山顶,已是整片的令人心醉的天色了,几片白云使天色更加纯净,所有的光明好象是从那里倾泻过来的。从河滩上留下的痕迹来看,河水还是涨了许多,河水有点儿浑浊。第一束阳光从远山上划过,把看到它的人的心也带走了,带到那人眼望不到的地方。它让人起去浪迹天涯的愿望。
看,那边有一个人,哦,竹排也在那里,他看见我们了,来了。新新向对岸那边指着。
河那边一个人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篙,撑着竹排向这边来了。
(七)
新新,你跟我一起去好吗?桂平说。
你不是叫我在家里看家吗?新新说。
家丢不了的。桂平说。
对不起,太太,我有点不舒服。新新说。
那好吧,我一个人去好了。桂平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
排靠过来了。撑排的是一个中年人,背有点儿驼,个子却还是显得很魁伟。等排靠好,桂平跨到排上去,排摆了一下,她慌得尖叫起来,身体也随着摆动,新新赶紧走过去扶住了她。她站稳了,看到排上有几个小椅子,就拣了一把坐着。撑排人把排头掉过去,排移动的时候,她又慌起来,赶紧用两手支在排面上,水从排下面溅上来,打湿了她的手,她觉得凉乎乎地怪舒服,就咯咯地笑了。阳光从云后面照射下来,排就在阳光里向对面移动着。
太太,早点回来呀。新新在喊着。
桂平对新新点头致意。
撑排人站在排头,专注地望着前方。河水激荡着竹排,在上边一侧激起浪花。无穷无尽的水向他们跑过来,让桂平感到害怕,好象这不断跑过来的水就是为了要淹没她。但这些水全部从排底下,从排的前后左右过去了,好象这排有什么魔法使它们不会淹没它。
排靠岸了,桂平踏上地面,递给撑排人2块钱,说,不用找了,我还要回来的。撑排人说,你是李总的太太吧,有福啊,多少人想做他的太太都没做到呢,你有福啊。你是哪里人?不象是本地人哩,本地人我认得差不多,可从来没见过你。桂平说,我不是本地人。撑排人哦了一声,说,李总其实也不是本地人啊,他不知为啥就喜欢我们这个村子,一直住在这儿呢。桂平就掉转头走了。她也没个方向走,就顺着路走吧。上了大堤,一下就看到了那片原野,走近了,又觉得很平常了,并不能叫人怎样地激动,但还是有一种新鲜感。那个小屋就在前边不远的地方,她向那里走去。看着很近的小屋,走了一阵还没有走近它。快到小屋的时候,离山也很近了,山林的气息扑面而来。小屋里没有人,静静的。屋子的门是开着的,桂平走了进去。屋里只有一个简单的锅灶,还有一些散乱的柴禾。一边的石板上放着几个碗,碗里还有一些剩饭和菜。她走出屋子,向山林那边看,才看见山林有一个豁口,成了一个林中空地,那里有一幢大一点的房子,用白石灰刷得很白,看起来很齐整的样子。她就向那幢房子走去。到那里去还要走过一段林间小路。一走到那小路上,桂平就觉得呼吸都流畅了。
走到屋子的门口,有一个人正坐在门边看书,他一抬头,桂平就啊了一声,全身的血都停止不流了。她觉得全身又冷又热。那个人狐疑地看着她,她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轻轻地说,是你?
你,认识我?那个人说着,站了起来,这时,他的腿跛了一下。
桂平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觉得这也许是一个梦,是一个幻境。怎么可能在这里看到他呢?他是一个鬼魂吗?
你是?那个人说。
你没死吗?她说。
那人看了她一会儿,说,我没死,我的命硬。
那天出车祸的时候,我看到你了,她说,在滨江公园的柳树下,我看到你了。我以为你死了。
她流下泪水。
你是?那个人越加狐疑了,甚至后退了一步,好象是为了警备她,又好象是为了把她看得更清楚一些。
你不认识我,她说。你愿意听我说吗?
嗯。他喉咙里嗯了声,站在原地没动,脸色有点阴沉的样子。
不说也罢,她说。
一股股热浪在她的身体里激荡着,她感到全身在燃烧。有一种隐约的希望在燃烧。
你不认识我,实际上说,我也不认识你,她说不下去,她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心里有的复杂的东西。其实,她心里的东西是分明的,只是环境的微妙让她无法把这个东西说出来。
我就住在河那边的那个小楼里,在大堤上能看得很清楚,她说,我早就想到这边的林子里来玩玩,我想在里面听听鸟叫,呼吸林子里的空气。
你是那边那座小楼里的人?是女主人?那个人说。
是女主人,她说,看着他脸上反应。他的脸似乎亮了一下,随即又回复到阴沉的状态。但这阴沉并不让她害怕,也不让她讨厌,因为她看到这阴沉里有一种毅力,还有一种极度的温柔。
我经常看到那个小楼,也在猜测住在小楼里的人,那个人说,特别是女主人,更是我猜测的对象。单单的一个小楼在那里,太突出了,不由人不想。
桂平笑了一下,你现在看到了我,和你想像的差别有多大?
那人笑了一下,我想像你千万种样子,就是没想到你是这样子。
桂平说,怎么,我这样子不好吗?
那人说,比我想像的要好千万倍啊。
桂平突然想拥抱他,亲吻他,她想到她在他眼里还是一个陌生人,就忍住了。这个忍耐让她相当的痛苦。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怎么了?那人问。
没什么。她说。你带我到林子里去玩好吗?
林子里现在很湿,也很滑,不好玩的,那人说。你看天又变了。
桂平向天空看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又是满天乌云了。云在涌动着向地面压下来。
会下雨吗?
不知道,春天的天气是很难估计的。
下雨了,呼啦呼啦雨就下来了。雨很大,这种急雨总是突如其来的,桂平甚至来不及进屋,雨水就浇了她一头一脸。她是尖叫着跑进屋里的。他们一直就这样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说着话。
(八)
她一进屋,那个男人就把她抱住了,她一时没明白他对她做了什么。当她明白的时候,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头顶,两只耳朵里响着千万人的呼喊。她没有挣扎,让他抱着。他把她抱进房间里,放在床上。他一只手压着她,一只手在脱她的衣服。她的脑子里是清醒的空白。她知道他在做什么,将要做什么,她的脑子里也在做着道德的判断,但是这一切仅仅停留在思维上。他的一双粗糙的大手紧紧地抓住她的乳房,是那么地有力,指甲掐进细嫩的肉里,钻心的疼痛,她痛得直想叫出来,她怕惊住了他,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她看到他那恶狠狠的眼睛在闪亮着,象两只电珠在闪亮。那并不是一双邪淫的眼睛,那眼睛里有特别的东西,引起人的怜悯,引起人的理解,当然也能引起人的痛恨。他骑到她的身上,进入了她的身体,但是又改变了主意似地退了出来。他坐在她的腹部,倾着身子伸长手在床边的桌上摸索着什么。火光闪了一下,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平静了的脸,一张毫无内容的脸。他点着了一支烟。她觉得他是那么地奇怪,甚至有点想笑。她闭上眼睛,不想看他那个样子,她怕自己会笑出声音来。突然,一阵钻心的痛从乳房那里,从左乳那里发出来,那是灼热的疼痛,她不由地大叫起来。那疼痛在往肉体的深处挺进,要在她的骨头里扎根。一种焦糊味弥漫在房间里。接着右边乳房也产生了和左边乳房同样地疼痛,她再一次地用全身的力量叫喊起来。她听见了自己叫喊的回声,那回声是绵绵的,对什么东西恋恋不舍地。接着,她的腹部,大腿,下体,都被这烧灼的疼痛填满了。她昏了过去。即使是在昏迷中,她也在叫喊着。她整个地身体在痉孪着。接着,她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热乎乎地插入她的身体里,绞动着。
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个男人赤身裸体地拥抱着她,用手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身体。他用一条热乎乎的毛巾揩着她脸上的汗水。他的眼睛充满了人间气息的温柔,那种温柔几乎可以从他的眼里用手给拿出来。她不觉地伸出手去,在他的脸上抚了一下。他低下头,吻了吻她的脸,她的嘴。接着,他开始吻每一处被烫伤的地方,吻得很长,很长,那些吻,足以解除所带来的一切痛苦。他用加倍的时间吻着下体被烫伤的地方,她感到那地方好象有油浇注下来,凉爽,湿润。
她好象来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世界,努力想了解它,理解它,谅解它,但是这个世界在她的心中全是一个未知数。这个世界是一片黑暗,但将它转过来,又是一片光明,这是她能知道,只是她还没有看见它。她的心一会沉下去,一会又浮起来。
终于,他也躺了下来。她听到了压抑的哭声。是那个男人在哭。她根本没想到他会哭的。他在她的眼里一直就是一个纯粹的男子汉。听见他的哭声,她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那么静静地躺着。
桂平艰难地侧过身来,用一只手抚着他的头,问他为什么哭。他说,你感动了我,你跟她们不同,你没有责怪我,没有痛斥我,你还抚慰我,你是唯一的例外。你受的苦最重,你最漂亮。
她们是谁?桂平有些惊讶。
她们是那些应征的人。他说,猛地停住了抽泣,你不是象她们一样来应征的?哦,我记得你好象说过你是对面小楼里的女主人。你不是来应征的?哦,你有电脑吗?
有。桂平说。
你看,我也有一台电脑,是一台手提电脑,我在网上发了消息,并坦率地告知了我的情况,每个应征的人我给她一万元。他说,你没有看见我的消息?
看见了,她说,艰难地从床上往起爬,我要走了。
他也爬起来,在她下床的时候,扶了她一下。
真对不起,我并不想这样对待你,可我实在控制不了自己,他说,你愿意听我说吗?不知道为什么我想对你说说我的事,她们,一完事我就叫她们走的。你愿意听我说吗?
愿意,她说。
我在大学念书的那一年,路过城郊的一个地方,看见一个小女孩掉到坑里去了,我把她救了起来。他说,谁知那个小女孩把那个地方摔破了,她的父母硬说是我把她强奸了,结果,我被关了十几年。
桂平一直低着头,他说了个开头她就知道了,她不愿把她此时的表情让他看见。
你听见了吗?他说。
听见了。她说。你很有钱?
我父亲给我的遗产。我有钱了,我要报复所有的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我就是要伤她们。他说。
你认为你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吗?是心安理得的吗?一点也不用羞愧的吗?
怎么?
你可知道,那个小女孩长得多么美丽,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你,成人后,一直在找你,要嫁给你,你明白她的心思吗?
那个男人直直地看着她。他笑了,这是一个很美的童话,真的是一个很美的童话,很美很美,美极了。
你不相信?她和我一直是同学,是朋友,我知道她,她也对我说过,她说她一定要找到你,嫁给你,她放弃了很多优秀的人,只是为了你。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事实。
她现在在哪里?他睁大了眼问。
你还配得到她吗?
他眼中的火焰慢慢地熄灭了。
我要走了,她说。
哦,他说,我给你拿钱。他说着去开了一个箱子,拿出一个卡给她,一万元,我不会骗你的。
她接了过来,冷漠地掉头走了。
你告诉我,她在哪里?那个小女孩,她在哪里?他追出来,一把拉住她,急促地说,我并不想娶她,我知道我不配,可是我真的想看看她,看看她的样子,不为别的,就为我救过她,就为她那童话一样美好的心愿,行吗?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从那条林间小道跑出来了。
(九)
雨还在下着,是那一把烟的雨,细而稠,如烟似雾。山上,河里,原野,到处都起了雾,雾越来越浓,所有的一切,一会儿被遮盖,一会儿又露出来一角。河边的矮树一点看不见了,只有那高高的防护林还能看到它们那浓密的影子。桂平走在大堤上,她感到身上到处都在痛,特别是下体痛得更厉害。转往渡口去的时候,在林间屋子里的一切突然在她脑子中闪现出来,腹中一热,无数的东西涌上来,喉咙里咕喽一声,她赶紧蹲下身子,在那里猛烈地吐起来。她吐了好久,一阵一阵地,最后吐出的是胆液,苦得嘴里发涩。她仰起脸接着冰凉的雨水,喘着粗气。她站起来,喝醉了酒似地向渡口走去。河边的雾很浓,几米外的东西都影影绰绰的,稍远一点的东西就看不清了。她看不见竹排,看不见撑排的人,一时之间,她感到非常的恐慌。
哎――,她张开口喊起来,哎――,哎――
她只听见自己的回声,回声是从山头那边传过来的,而大部分声音都向原野那边飘散而去了。雨又啪啪地下得很大,雾中到处传来雨落在大地上的声音。一只鸟从她的眼前倏地飞过,鸟翅上的水拍了她一脸的,有浓浓地腥味,她抹了一下脸,那腥味更浓了,使她作呕起来,但什么东西也吐不出来。
哎――,哎――,我要过河,我要过河――,过河――
她手上还紧紧地捏着那张卡,这时她猛然发觉了,她的手被灼了一下,赶紧把这东西往河里甩去。
这时,她听见了竹篙击水的声音,不由地喊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雾里有声音传来,我晓得。
朦胧的人影鬼魅似地向她移过来。竹排靠岸了,排上走下三个人来。她跨到排上去,坐在一把小椅子上。她的心突然有些疼痛,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丢失在远方,无法去寻找,从今以后,只有那种令人惆怅令人痛苦的怀念伴随着,直到生命的终结。她心里一阵颤抖,身子不由地缩成一团。
排向那边移动的时候,她听见了雾中传来各种鸟叫的声音。雨已经停了,只是有时候脸上能感觉到一二滴的雨点。西边的山后,云的表面有一层刚刚染上去的淡黄色,那是云层已经变薄了,太阳的光穿透了云层。四周因为浓雾而一片昏暗,只有西边是亮闪闪的。但是太阳始终没有露出来。
踏上河这边的土地,她不由地回了一下头,可是朦胧之间什么也看不清,倒是那片明亮的西边的天空吸引了她,她对着那边的天空看了好久。她的心里感觉到太阳的一丝温暖。她穿过那片防护林,上了大堤,再走过那片麦地,走进了那个小楼。
新新从后面迎出来,说,太太,你回来了。先生刚才打电话来,说他今晚要回来。他现在已经在杭州了。
桂平点点头,上了楼,走进自己的房间里。她浑身在钻心地痛,下面痛得更叫她受不了。她锁上门,脱了所有的衣服,对着大镜子照着自己。两侧的乳房,腹部,两侧的大腿,还有阴部,到处都是红得象朵朵小花的烟头的烫伤。她咬紧唇,心中对那个男人充满了仇恨。她突然想到,要是小开晚上回家了怎么是好。想到小开晚上要到家,她心里猛地也厌恶起来。所有的男人都叫她感到厌恶。她找了些药擦在伤口上,又换了另外的衣服穿上,坐在椅子上发呆。
突然,房间里一片通红,叫她吃了一惊,原来是太阳的光芒照进来了。但倏地,房间里又暗了下来。她走到窗前,西天的云破开了,太阳在大片大片的灰色的云后面,一时被遮住,一时又露出来。起了风,雾不知在什么时候全部散去了,原野是多么地清新呵。这清新的大地引起了她的感动,让她感到欢欣,感到心灵里的清洁。她想起了故乡,想起了故乡的山水,故乡的亲人,还有故乡的恋人。她对着原野微微地张开了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久违的恋人啊,你现在好吗?多少年了啊,你现在好吗?你平安吗?你快乐吗?你幸福吗?
(十)
当年,桂平,林林,小开,小贤,他们从中学开始一直到高中,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不是一个村子的,但在同一个乡里,小学时他们都在各自的村里上学,整个乡只有一个中学,因此上了中学他们就走到一起来了。三年初中的友情让他们难分难离,于是一同约定,上高中大家都上一所学校去。结果成绩最尖的林林反而没考上重点高中,只考了个普通高中,于是大家都不上重点了,全到林林那个学校去了,一个普通高中一下来了三个尖子,自然愿意接受他们。
高考时,他们谁也没有考上,他们失望之余又庆幸不已,这样他们又不用分开了。回村后他们经常相见。当然,他们不可能不恋爱,配对是这样的,桂平和小贤,林林和小开。当然这不是经过分配的,而一种自然的默契,两个女孩一样的漂亮,两个男孩一样的聪明,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直到有一天,小开提出要到A市去打工,他们才产生了矛盾和分歧。原因在于,小贤因为母亲年事已高,又疾病缠身,使得他不可能离开母亲,而桂平又是他的对象,按说桂平是不能离开的,但是桂平一心想要离开故乡,到外面去闯一闯。同时,林林和小开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稳定,因为林林有一个很重的心事,她要找到那个当年救她,又因为她受屈而坐牢的人,只要找到他就要嫁给他,当然找不到就只好嫁给小开了。她的这个决心很坚定。桂平有一次说,林林这样不好,要是你一辈子找不到那个人,小开难道就得等你一辈子?林林说,三十岁为限。她又问小开说,你愿意等我吗?小开说,愿意。小贤又提出另外一个问题,要是你找到那个人,那个人又成了家呢?林林说,那就马上跟小开结婚。
这样,他们才明白,生活并不能让他们长相斯守,分离是免不了的。桂平说什么也要跟林林和小开出去。桂平说,小贤,你等着我,我会嫁给你的。小贤相信她,他说他怕受不了相思的苦。桂平说,我今天晚上就把我给你,也许对你要好一点儿。小贤不愿这样做,他要等到桂平做他新娘的那一天。
在学校的时候,小开跟林林相处倒没觉得什么为难,进入社会以后,处事为人就得从实际出发了,这时候,小开的难处就显出来了。他常常想,我跟林林到底算什么?他常常感到紧张,好象头上有一把剑随时会掉下来,整天提心吊胆,心里没个安宁的时候。更重要的是,他觉得林林并不爱他,至少爱得不深,不然她怎么老是想着别人呢。虽然他认为林林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太过分了。来A市后不久,他对林林就开始不冷不热,他不是不想对林林热,而是他对她无法热起来。有一天,林林兴奋地对他和桂平说,她知道了那个人的一点消息。然后,她就急切地走了,一走就是十几天。在这十几天里,他跟桂平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
桂平,你觉得林林那样做法对吗?他问桂平。
很不对。桂平说,她对林林的做法也很不满,直率地说。
我想跟她分手,小开说,也许说不上什么分手不分手,我们本来就没关系。
小开流下泪水,看出他对林林还是爱得很深,真要离开她是很痛苦的。
等她回来再说吧,桂平说。
无论如何,我不想再等了,一分一秒也等不下去了,小开说。
林林回来了,结果是一无所获,结果她发现小开不理她了。现在她才知道她跟小开的关系是不实际的,是自私的。桂平说,林林,把这个想法放弃吧,这是毫无意义的,它除了证明你的善良,还有什么作用?你找到他就能嫁给他吗?你嫁给他,就能让他得到安慰吗?你自己我就不说了,你是铁定了心要牺牲自己的。林林说,对了,我是铁定了心要牺牲自己的,我也知道这样做是毫无意义的,我就是想要这么做,我没办法,我的心要我这么做,不然我就不快乐,不幸福。一个人追求幸福难道有错吗?
听了林林的话,桂平震惊了,小开震惊了。这是怎样的一条幸福之路啊。小开再一次地哭了,在激动中,他说,林林,我陪着你。林林跟小开紧紧地拥抱着,好久好久不能分开。
林林说,小开,你不相信我是爱你的吗?
小开看着她。
林林说,算了,你要是不理解我,就算了。
小开说,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还是觉得你做的那些真的没有必要,你没必要让自己受那无谓的苦。
林林说,我不觉得我是在受苦,我觉得是一种幸福。
小开说,你觉得跟我在一起不会幸福?
林林说,我没有这样觉得。
林林想想说,跟你在一起是爱的幸福,我寻找他是良心还有责任的幸福。
小开说,责任?什么责任?你对他有什么责任!
林林说,你们都太实际了,是体会不到另一种幸福的,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幸福。这种幸福才更难得到。
幸福,他们在中学的时候就经常讨论什么是幸福,那时候,他们对幸福的概念越来越清晰,他们准备按这个概念去实施幸福,幸福似乎是要按照他们的愿望走来的。进入社会后,幸福的概念还是那么地清晰,可是幸福的实质却越来越迷惘了,幸福不是离他们近了,而是远了,愈来愈远了。最后,连那保持了多年的有关幸福的概念也模糊了。
林林,似乎有另一种幸福的概念,这有点象玄念里的幸福,象是一个教徒为信仰而献身的幸福。可以说,是林林把他们对幸福的概念弄糊涂了。
最后,林林还是放弃了小开。那天,林林在桂平的怀里大哭了一场。几年后,桂平就跟小开结了婚。
(十一)
太太,晚饭好了,新新在门外说。
知道了,桂平说,先生什么时候到家啊?
他没说,新新说,下楼去了。
太阳早落到山后去了,阳光在山顶的天空上闪烁着,亮得人眼不能直视。三二片紫色的云静凝在那里,云的四边却镶着银圈,那银圈比阳光本身还要亮。晚风吹进房间里,凉爽宜人。但是全身的疼痛让桂平烦恼不已。
她感到无聊极了。
她拿起手机给林林打电话。
喂,林林,好久不见你啦。当然想你嘛。你晚上过来不过来?带两个麻将友过来,我们来开一桌,好久不打了,手痒痒的,一定啊。
她打开门,下去到厨房去吃饭。
新新见她来了,就往桌上摆饭和菜。新新做了很多的菜,摆了满满的一桌。桂平说,你怎么做了这么多的菜?新新说,先生说要回来,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啊。桂平笑着说,你喜欢先生吗?新新说,先生人挺好的,服侍好主人是我的职责嘛。桂平嗯了一声开始吃饭了。吃了几口,桂平说,新新,你爱先生吗?
正在吃饭的新新手里的筷子掉了下来。她看着桂平说,太太,你怎么说这样怪话?桂平说,别的你别问,你只管回答我的话。新新说,太太,你今天怎么了?桂平说,你回答我的话。
新新流下了泪水。
桂平说,我等着你呢。
爱,太太,新新说,低着头。
嗯,知道了,桂平只顾吃饭,好象肚子很饿了。
一直到吃完饭,两个人再没有说一句话。吃完饭,桂平说,今天晚上有人来打麻将。说着她走出来了。
知道了,新新在厨房里说。
屋外的暮色已经很浓了,暮色青紫,什么都模糊了,只有转弯处的河流在闪着光,它一闪一闪地,似乎越闪越亮,可是不知什么时候,它们也消失了。只有天空清新而高远,春天夜晚的空气和平而刚劲。
门铃响了。响得小心翼翼地,不象是熟人。桂平看到新新走到院子里,把院门开了一点,然后把门关上,到楼上来了。新新说,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说是要见女主人。桂平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想了一会说,就说女主人不在。一会儿,新新回来说,他在外面等着。桂平说,让他等吧,别管他。
门铃再次响的时候,她知道是林林来了,就下楼来迎着她。跟她一起来的还有两个女伴。她们马上在大厅里摆好了桌子,开始搓麻将。刚码好牌,门铃响了,新新赶紧走出去,回来时说,还是那个人,说是要见女主人。桂平说,就说女主人不在,她今晚不会回来。新新出去了又回来说,那个人说,刚才他看见有客人进去了,女主人不可能不在,她请求见女主人一面,说几句话。桂平说,不要管他。桂平身上的伤一齐痛了,她不由地呻吟了一声。林林说,你哪里不舒服?桂平说,没事,没事。
门铃又响了,新新条件反射地向院子走去。桂平说,不要管它。新新说,也许是先生回来了呢。见桂平没作声,就去了。她回来说,还是那个人,非要见女主人。桂平说,叫他滚远点。新新去后,林林问,那是什么人,这么讨厌?是不是你的新欢啊。说着林林就笑。桂平忽然定定地看着她。林林感到奇怪,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桂平没有说什么,打出了一张牌。
林林,我想回家去,桂平说,我想小贤,想得心痛。
林林看着桂平,说,你想回家,想小贤了?
是,桂平说,咽了一下喉咙。我,想,跟小开离婚。
你说什么?林林说着,打了一张牌。
另两个女人也看着桂平。
太太,那个男人写了张字条,我拿来了,新新递给桂平一张纸。
桂平闭了一下眼睛,说,你给林林看吧。
林林说,是给你的,为什么给我看?
桂平说,你看吧,你看了就知道。
林林把字条接了过去。林林看了,猛地站起来,冲向门外,屋里人听见院子里的铁门开了,接着一个激昂的清脆的声音响起在暗夜里。
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桂平把整个的脸埋在两只手掌里,她好象怕看见将要发生的什么事情。春夜的风从门外吹进来,让人感到又冷又凉爽,又温柔又刚劲。
04.4.12 青青麦子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想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04.11.5 黄岩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想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04.11.5 黄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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