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时分,窗外响起了滴滴嗒嗒的敲雨声。我知道,这是重庆特有的“山城夜雨”来了。一声,两声,三声,声声心惊。在这黝黑的深夜,似一道闪电划过,让我这颗冷若寒冰的心,来一次精神上的涅槃。
我庆幸自己没在夜雨来临之前割血封喉。
专家说,由于月亮围绕地球的转动轴发生了稍稍的偏离,导致今年整个北半球的春天气温升高、雨量增多。此时,属于春天的特殊水汽味已然出现,潮湿的、朦胧的绿色也已经蛰伏在了小区的各个角落,静待阳光。天空总是下雨,因缺乏阳光和紫外线照射,小区里的这些绿色植被被灰蒙蒙的雨帘遮盖,耷拉着的脑壳,总也伸展不开;衣服上的布料纤维因水汽排放量不够,沉重地搭附在人的身形轮廓之上,以至于大多数人的脸盘子都呈现出一种苍白色,看上去也要比以前苗条许多。这样的天气已经持续了数月。长年生活在亚热带季风气候区的山城人,已经可以相当熟练地对这种从开春到夏初的气候特征进行总结。重庆四面环山,来自印度洋的暖系气流自成都平原进入山城后被四面高山包裹无法排放,如同鸟入樊笼,左冲右突,终至就地盘旋而泪洒山城。白天的水汽在云层中聚集、堆积,到夜深时分就淅淅沥沥地降落,从而形成有规律性的日晴夜雨的做派,像极了海洋潮汐中的潮起潮落,也最适合山城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劳作习性。据测算,一公顷森林面积,年蒸发水量8000吨,并能有效地自我降雨,从而使得隐匿在森林中的山城温暖湿润,如同在雨林中行进的诺亚方舟。
夜雨像断珠的丝线,无边、柔软、绵长,“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夜雨像落地的乡愁,在春夏的缠绵之夜,最是令人惆怅。雨不大但密,雨不深但多。打伞似觉无雨,不打伞准保淋湿一身。山城人聪明,或坐车或步行,雨伞却是必备,晴时遮阳,阴时挡雨。远在1400多年前的李商隐,就曾以百结之愁肠吟诵道:“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我从东海之滨一路漂泊到山城落脚已历数个年头,也早已习惯麻辣除湿的火锅饮食,但最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是“山城夜雨”。那种淅淅沥沥断珠似的飘落感,也像极了我在山城具有的寄客般零落的心境。我很少出门,把自己蜷缩在家,宁可多啃些剩面包和方便面,也不太情愿到山城大街的黄桷树脚下或某个小巷深处,约三五好友,借着火锅汤料和冰镇啤酒笑傲江湖。根据我前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判断,人只有在大脑或身体高速运转时,意志力才会高度集中并产生紧迫感。在这种紧迫感的带动下,让我自小就成为一个积极向上、精神紧张、学习进步的好青年,好似一个不断被抽打着的陀螺,转得又稳又快。因为不停下雨,我最近的日子有如加了滤镜似的在梦里做起了大戏。我大把大把地消磨时光,用整整一个小时来抄写一份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食谱,研究其葱姜蒜和花椒与牛油的配比;又用整整一个小时腌制一份生鸡翅,像大长今那样,以赋予食物本味之名徒手给予鸡翅不断搅拌;等鸡翅下锅煎炒后,再用一个小时洗掉嵌在手指甲里的葱姜蒜味。最近在网络上看到,日本有一位中年男子因为长期寄居在父母家无所事事,除了吃饭打游戏外,对外界之事一律不感兴趣,以至最终被他生父亲手杀死。这让我很恐慌,但又想到我的父母相对通情,住得又那么远,也就释然。也许是我的神经触角相对比别人更敏感些,漫长雨季所带来的阴暗光线、黏湿空气和时间以不同频率敲打玻璃窗的水滴声,也恰好从不同感官上钝化了我的这种紧迫感。电视机一直开着,在本地媒体粗制滥造的晚间新闻里,外景记者身穿黄色雨衣,一边一步一顿地走路,一边僵硬地伸出一只手,回身对着镜头介绍今年的雨水是如何之多,以至于节前节后的交通是如何的拥堵。而我则自私地想着:这雨还是可以多下一会儿的。
像风又像雨的云雾可以挡住山城的阳光,却无法挡住山城人奔赴新生活的脚步。雄关漫道,他们早已从吊脚楼和“大轰炸”的逼仄里走出,像从莽山老林里走出来的黄桷树,自带药性。山城的住宅小区不似沿海平原那样,楼房一望的平铺直序,排列整齐。就像墓园里的墓碑,若碑刻不清晰或模糊,就很难找得到要去拜访的人家。当然,旁人轻易也不肯踏人门头,遭人浅短。小区里的楼房除了偶然在过道里碰个把人面(也不熟),连鬼影子都不见一个。门一律紧锁着,偶尔从墓碑探出一头来,还真以为是阴间派来的人。山城的小区楼宇呈阶梯式上升,根深深扎入山的泥土中,一幢接一幢,一楼接一楼,直升远天。“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说的是贵阳,却也适合重庆。由缙云、中梁、铜锣、明月四座顶天山脉托立起来的山城,被长江、嘉陵江、乌江和綦江四大天河之水萦绕着,山要多秀有多秀,水要多清有多清。在这样灵秀之地筑造起来的城市,从外表到内涵都要比别的地方丰富得多,人也格外的健美壮硕,就连女人的双腿如同孙二娘似的粗壮有力。由于多是在爬坡,人就始终处于一种不服输的状态。从巴曼子将军“割头留城”开始到“大轰炸”时期,红石文化带给他们的就是一种不屈不挠的精神,日本人携1800吨炸药也未能把山城人炸趴下。他们走出山洞,走出吊脚楼,以红绿灯笼为号,殊死抗击日本侵略者。山城的小区以山为邻,以绿为衣,自然、贴切。城在山中,山在城里。我家的3栋楼和4栋楼相接在一起,巧妙地在中间的空地上突兀出现一个隐蔽的小天井。小天井里也有黄桷树。可不知怎地竟多了棵柳树和梧桐树,显得很另类。它们生之于地,伸之于天,枝叶葳蕤,舒展着曼妙的身姿与山风搏舞。因没人修剪,這两棵树就一味地疯长,都高到我家4楼的阳台上了。那架势,似是要登上琼楼玉宇,与那里的星河为伴,却又发现四周的繁星还依然那么遥远。于是它们就摇摆起自身的叶片,似繁星点点,与银河星际一起闪耀。哪天只要我一打开窗户,柳叶和梧桐叶就直直地伸进来与我亲热。夜雨来袭时,树叶拍打着窗户,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它们这是要与我交好,还是在向我倾诉小区楼房对它们的禁锢?抑或,是要用我的阳台作跳板冲向天空,冲向大自然寻觅自由?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里不是它们本应生存之地,它们有与大自然相融合的另外一番天地,那里有山峦、草地和河流。
我高高地蜗居在4楼的小房间里,任凭夜雨潮水般地拍打着窗户。这里是我的家,一个人的世界。房子坚固,所以我用不着担心夜雨会冲进来,也用不着担心像那位日本男子那样被父母杀掉。这样想来,我还是自由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在爱情与自由面前,我宁可选择后者。然而,比起窗外的柳树和梧桐树,我依然担心在某个清寒的早晨生命会戛然而止。柳树和梧桐树可凭借小天井这方寸之土向高空猛冲,向大自然讨要自由。而我连凭借冲刺的方寸之土也没有,生命于我是那么脆弱和渺小,就像一朵小小的蒲公英,风一吹就灭。虽然我千里逃循、万里跋涉,但现实仍像一张大网死死紧扣着我,令我窒息。我每天像个孤魂野鬼一样盘踞在4楼的小屋里,终日让无奈与孤寂陪伴着我虚度时光。只有等到夜深人静,夜雨来敲窗时,我才敢放松身心,与夜雨倾诉,与树木对话。夜雨,也好像与我约好了似的,每次都踩着轻盈的步伐来到我的窗前。脚步声时轻时重,时柔时急,将我带入一片虚无的惆怅之中。“柔肠一寸愁千缕。”那一刻,我的心灵如一张纯白的宣纸,任凭那孤独与无奈涂遍全身。那嘀嗒的夜雨声,在旁人看来,像是无情催人老的丧钟,可在我看来却是那样的悦耳动听,就像春日里农人繁忙播种时节的雨珠,合乎时宜。
四周漆黑一片,天空像一块无边的黑幕倒挂,笼罩着恐惧。夜雨从黑幕中冲打过来,让人无法分清是水还是天空。而雨珠却不理会我的这些疑问,依然从高空中扑来,滴嗒,滴嗒,不时还裹挟着闪电。有了雷电的参与,落到玻璃板上的雨珠就抑制不住地张开了歌喉,边舞边唱,就像童话中的小仙女。虽不激越,却扣人心弦,封闭的心扉就这样被打开了。这让我感到很吃惊,打开心扉的不是明媚的阳光,不是浩瀚的书籍,也不是古人的谆谆忠告,而是这小小的雨滴,让我死水一般绝望的心房瞬间有了希望。雨是水,也是夜。据说,地球上的生命起源于水,人类的生命即是在水的参与下从黑夜中诞生的。此时,我就好像站在水边与先祖对话,思考着人与时代应该保持着怎样的距离,才不会触碰自然的底线。当然,我这样的思考是死板的,不成熟的,不如雨珠掉落下来时活泛。它们贴在玻璃板上,一层又一层,下一层的雨珠掉落下去,上一层的又来补上,似要把我带向不可知的远方。“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人生的前面是今生,人生的后面似乎依然是今世。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在匆匆地行走,没有原因,也没有结果。我在人生之路上已行走了半个多世纪,鞋不知磨破了多少双,被褥不知撕破了多少条,却依然没能到达我想要的“诗和远方”。命运像是一面又一面的镜子,每走一步,镜子就把现实和梦粘贴在一起。我一路高举着镜子,梦却把我摔得粉碎。我无法看透自己,也无法看透别人。每个人的身上似乎都还有另外的一个“我”存在。这个“我”好像只希望活在远方,对于近处或眼前都没有太大的兴趣。我也一直希翼自己能活在远处,远处的森林和原野,远处的深海和彩云。但我却无法找到像彩云那样能发人深省的智者。于是,只好把自己封闭起来,利用手中的笔撰写一些酸涩的文字,通过互联网这种特有的方式与外界取得交流。
此刻我心里最为惦念的还是故乡。那里没有山城火锅的浓辣,却有着条理清晰的家乡情结。我总想象着自己有一天去到父母的坟头前与女儿抱头痛哭一场,然后带着游历而归的“难以承重”的乡愁,悉心去感受哺养我的乡情乡音。再到缑城里拜谒明代伟大的思想家、被诛灭“十族”的方孝孺,以及雷婆头峰脚下以《水牛图》为铭志、甘为“孺子牛”的国画大师潘天寿先生。物竞人择,天佑桑梓。我骄傲,为桑梓地有这样天骄式的人物,为我们灿烂的华夏文明增添新高;我悲恸,是因为不同时期的他们却遭受到相同的迫害,而折戟断魂……。
然而事实上,我一次都没成行。除了手头上有忙不完的事,更多羁绊我的竟然是山城夜雨勾起的梦一般的乡愁。我生怕这一乡愁会因我的突然返乡而使梦境破碎,徒增伤悲。也许,乡愁,只有在梦境里面才更加的真实和完美。因此,我宁肯等到夜雨来敲窗,让我的心头一阵紧似一阵地疼,也不敢轻言返乡二字。
夜雨一直不停地下着,我的心也随着夜雨的不停而翻腾着。在《感官世界》这部电影里,窗外总是连绵的雨水,男女主人公总是突如其来,大动干戈他们的热情和欲望让人费解。窗户纸只薄薄的一层,却搪不掉团团的雨汽。久而久之,我想居住其中的人必定是油粉满面,浑身上下不得干松。倘若换做我,一定早早地用中医理论进行自我诊断。因为湿气侵入人体肌肤会导致五脏六腑转动降速,心率滞迟。我应当找一块粗布纤维的床单,终日以虾米的姿势躺着休养生息。直到亲眼看见从里面的艺伎小巷里,走出一位将脸孔扑得像脚上的袜子一样白的女人,她层层叠叠的和服下拖着小碎步快步行走,在遇见陌生人时低头牵动嘴角,并随即用花纸伞巧妙而礼貌地挡住脸,以避免同游客的视线接触,留下一截雪白的后脖颈给人以想象。我这才感受到为什么电影里男主角眼睛会是发红的迷狂状态。
这时我再次想到了故乡。江南的故乡是母亲的育儿袋,我是育儿袋里肆意挥霍的游子。母亲在,世界就在。她纵容我、放任我,任由我一次又一次地用拙劣的文笔丈量和贩卖她的厚土热血,一次又一次地戳痛她的心窝,可她从不责怪我,怨恨我。江南的故乡是雨堆积的世界,鲜亮、纯活,一年之中以春雨为最。春雨俗称梅雨,分春梅和夏梅,“春打黄梅头,四十五天无日头”,足见江南梅雨之丰沛。它不似台风雨那般的急骤,也不似八月十八钱塘江潮那般的噬人骨血。它不紧不慢,不急不徐,“润物细无声”,却能敲醒整个沉睡的山谷河川,让簑衣斗笠的农人们去追赶时节。比梅雨更加丰沛的是江南的文化。一个县、一个村,甚或一块地,只要你把它翻开来,醇厚的七千年河姆渡文化就会朝你走来。近些年,由于不停的拆迁,大批的文化也被拆走。但属于江南文化的魂魄依然还在,母亲的烟囱和灶台,父亲的稻谷和耕牛,还有年糕、香干、千层饼、芝麻糖……油纸伞、花旗袍、深巷是江南之春,西湖、烟雨楼是江南之色,为此苏轼赞之道:“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晚年的母亲因白内障终至双目失明,老大执掌门庭后,家族便四分五裂。他的性格与父亲的正直无私截然相反,他自私、狭隘又胆小如鼠,有名利,他上前;要担责,他退后。母亲皈依佛门后,日夜诵经赎罪。她良善勤俭,一生追随父亲七十多年,生了5个子女却带大了9个。她认为,这是前世作孽今世遭报。母亲走后,山城的雨就成了我思念的泪。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此刻我宁肯相信这世间有鬼魂,尽早追随到父母亲身边,为曾经没有床前尽孝而赎罪。
此刻我发现,自己年龄越大越有童心,且专注。比方说,我在夜雨冲来时会饶有兴趣地去研究一滴水珠,看它通过怎样的作用力演变为多滴水珠,多滴水珠又怎样还原为一滴水珠,诸如这样无聊的问题。夜雨中,我会拼尽心思去揣摩人类的脚步是如何从混沌中走向清晰,再从清晰中走回混沌。
如此反复想来,山城的夜雨也是温馨的、多愁的,与江南丝雨一样,先是喃喃呢呢,彣彣彧彧,然后在一场高亢激昂中倾盆。我无法想象这样的夜雨会在台湾诗人余光中的眼里竟然是冷雨,还对台湾春寒料峭中的漫长雨季进行了悲哀的描写:“先是料料峭峭,继而雨季开始,时而淋淋漓漓,时而淅淅沥沥,天潮潮地湿湿,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把伞撑着。”到最后,诗人在一场布满冷雨的乡愁中逝去。除了余光中,也还有人比我更加熱爱雨季的。离我们不远的日本的作家队伍中就有相当喜欢阴雨与湿冷的人,声称在这样的天气里,钟表会因上弦过紧而自杀性崩坏;香水会顺着湿润的毛孔钻入血管和心脏;男人不要过近地去触碰女人的手臂,否则会因过分的依恋而难舍难分。初次读到这段话时,我就遗憾地认识到了自己的文学才能与之相比是何等的拙劣。
远处偶有闪电传来,柳叶和梧桐叶缠绕在一起互相鼓励。夜雨似乎也更懂我心思,边絮絮叨叨不紧不慢地下,边用心用情倾听我的诉说。习惯变成时尚的等待,要是哪天没有夜雨来敲窗,反倒让我翻来覆去无所适从。这时,我再次想到了家乡。也是这样漆黑的夜,天空突然变脸下起了暴雨。江南的雨不似山城的雨,像个小脚女人,柔柔绵绵,淅淅沥沥,欲罢还休。江南的水汽历经长时间的憋闷和聚集,到了夜里便抖动起它肆无忌禅的野性,裹挟着雷电,倾盆而下。汹涌的雨水裏挟着泥浆,张开血盆大口顷刻间便将大地吞噬。第二天,村口通往县城唯一的石板小桥被掀翻淹没,我也终因这一次的洪水泛滥而错过了高考。
小区里没有流水,柳叶传不了情,梧桐也招不来凤凰,那就相依相恋吧。风起时,相互拥抱着发出“沙沙”的响声,柳条则鼓足了劲摆动起身姿舞蹈。像一对苦命的鸳鸯,在化蝶到来之前双飞,“吧嗒吧嗒”的夜雨声是它们最深情的表白。遥想当年的李商隐也一定与我此刻的心境一样,在孤寂难眠的状态下,身体像虾米一样蜷缩着倾听夜雨奔涌,并勾起对家乡娇妻的万般思念,从而挥毫写下这首《夜雨寄北》:“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在唐代,李商隐与温庭筠齐名,素有“温李”之称。温庭筠精通音律,文思敏捷,却又不受羁束,时常纵酒放浪,因而终生不得志。他从更广阔的视野来吟诵秋夜秋雨:“云满鸟行灭,池凉龙气腥。斜飘看棋簟,疏洒望山亭。细响鸣林叶,圆文破沼萍。秋阴沓无际,平野但冥冥。”但李诗在寄情讽物、针砭时弊方面,终究还是要越过温庭筠。
夜雨是山城人最贵重的礼物。夜雨在,我就在。然而,终将有一天我也会逃离这4楼的羁绊,像柳树和梧桐树那样,拼力去寻觅诗和远方。
文学港 2023年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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