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夜雨
高原有辽阔的睡眠,也有嘹亮的雨滴风穿过秋天的门缝,吹拂得一切
丝绸一样薄情
反复构思的青石桥来到路灯下
雨伞露出温暖而又无声的笑意
橱窗赞美过的挎包与围巾
唯一的亮点就是蹭了灯光的热度
留给夜晚一个宽松背影,街道叙述的
一些植物,少了人和猫头鹰
咖啡馆和烧烤店的啤酒,阻止不了
梦境压缩花园酒店的枕头
只露出阳光亲吻的前额,向回忆
告别。就像苔藓臣服于荒原
从你群山一样弯曲的身体
等到大地睁开眼睛,又是一个
氧气充足的黎明
山歌来得突然
风吹骨响,满山都是需要安慰的灵魂昨日的灰尘都已在呼吸中燃烧
松树细心照料的山坡,从一道瀑布
飞泄而下,在我们面前
云雾汹涌,淹没了整个葱岭
爱与被爱的山歌从背后转身
像一头野兽来得突然
世界被缩小在这里,逃不过宿命
那些借来的东西正在加速归还
太阳也好,森林也好,蘑菇也好
树枝和杂草把风拽得紧紧的
不让小径在林中交叉散步
从这块岩石上看过去
白云的命运屈从于群山大门
高低起伏的声音如同错落有致的
花海,介入我们难以克制的繁星
种子生长的地方,每一块牛粪
都很镇定
被打磨成炊烟的帐篷,敞开在蜂箱
堆砌的路旁,让日常生活的碎屑
得到爱抚。如果所有死亡的诡计
都散发着野蜜蜂的香味
云杉和苍鹰只得面对一个空洞的天空
在你声音的眼泪里重复流亡
即使风与石头和解,疼痛终将凋落
我唯一能确定的是:
“这世界活着并且在燃烧”
天 堂
在这里,风必须有敬畏之心每一次吹拂都得征求山的意见
彩林的出现,意味着秋天已深
甚至不给道路喘息的机会
群海还在怀念山寺桃花的夏天
冬天已在森林的童话里走远
湿地和草原躺平东边日出西边雨
月亮湾升起“宇宙庄严幻影”
高山植物放低身段,蜀山也就放下
藏戏面具和鼓号法器
岁月在经筒上走得缓慢,哪怕我不是
一个朝圣者,也能数清天梯上的
悲观离合
羚羊和唇鹿顺着酥油花指引的方向
在一碗山泉水的石桌前安静徜徉
遗弃世俗烟火的九个寨子
与绵延不绝的传说隔河相望
看似闲云野鹤、风情万种
里面的树根其实早已波澜不惊
冰川遗忘的咖啡馆,隔绝云雾与
苍穹,刺耳的寂静里走着
刺骨的寒风,对山的众神来说
天堂还应建得更高一些
他们不惧怕空气稀薄,也不惧怕
窗前眺望的孤独
哪怕跌落人间瑶池,也是一个
网红打卡地
跳锅庄*的村庄
一步跨出去,你的青稞熟了刚种下去的洋芋和胡豆熟了
大麦小麦油菜需要掸去头皮屑
玉米掰下来需要挂在屋檐晾晒
管它撩也好,甩也好,晃也好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必须忙起来
闪着炭火的村庄,不能让雨点
乱成一锅粥
辗转踏步,举起的哈达转动的
手臂,在同一时间昂起沉重的
头颅,弯下腰的月亮坐在门槛上
篝火在领唱。那么多的男女
手拉着手,风吹火焰吹不动背影
音乐在嘴唇下反复得到确认
盛装的舞步聚拢溃散的尘埃
被秋天覆盖的苔藓重新迎娶流星
围火而舞的传统从不拒绝陌生人
如果“连臂踏歌”能沟通神灵
那酥油茶也能稀释青稞酒
越来越快的节奏不给你喘息机会
整齐的脚步像雷霆一样强悍
冲破血液中的残渣碎铁
当万物停止生长,雪山在身边沉睡
舞蹈不规则的印痕急需知道背景
此时的中查村只剩下一堆火
如果这是被安排的一天,只有
锅庄让我放心
*锅庄:一种藏族的民间舞蹈
属于黄龙的时间
池水有透明的理想,也有绚丽的童话在向阳的山坡上,每一次停顿
都是一次眩晕的确认
属于黄龙的时间,被水底缺钙的
泥土软埋,一层一层堆积
与世隔绝的寂静
雪山和森林的那点事儿,不过是
从谷底到山巅的古老容颜
落在你们身上,星辰找不到
夜晚的心跳。转瞬即逝的苍穹下
斑斓的彩林变得炙手可热
秋天在一池水里画出灵魂光泽
最终是影子和鸟鸣分离出栈道
耐心,蜜蜂就在松鼠身上嬉戏
陌生的未来倒映在沉默水面
风被推迟半小时到来
火焰的花海抚摸荒野,一年四季
都没有高原反应
玉米地装饰的碉房
高出马背的天涯,帐篷矮下去山坡下黑色的溪流远去
对面的村庄勉强放平视线
我们向着山腰上的草地进发
玉米地装饰的碉房只露出半张脸
如同屋后过冬的柴禾码得整齐
牦牛在林边缘驻足张望
风吹动长发也吹动铃铛
阳光垂直,只照亮裸露的山崖
群山怀抱的天空没能惊飞
一只鸟一朵云
黑色森林静默如初,你在树下
看到的永远比外面更黑
大山移走的那一刻,我感到一阵窒息
哪怕海拔只上升了一百米
牵马人和马匹也止不住同时喘息——
我们彼此语言不通,也没来得及交谈
森林里的吊桥
我会把这游戏当真就像对待林中所有的道路
不管它通向哪里
只要有光线导航,哪怕风停了
鸟鸣更显寂静,一个人在岩石上
难得自己同自己说话
松树的腰身全都绑着绳索
在灌木和溪流上开辟出一条路
尽管它并不通向哪里
九寨沟那么多条沟,这里只是
附属品
极限运动像一把剑剖开山体
考验每一个上到这里的肺
跌进草里还有没有呼吸
其实死亡并不那么庄严
冷风吹不出可怕的结局
只是晃晃荡荡的身体
折磨一片森林,我会把死亡
当真
这路没有尽头
突然发现,这路没有尽头预知的目的地始终没有出现
尽管前方提示还有五百米
但是道路只拐弯不歇脚
沿着湍急的河流倾斜向下
这路没有尽头
在另一种冒险的门槛上
黑暗的山体支撑着黑暗的苍穹
月亮和星辰没有出门的机会
要不是路灯把这公路照亮
我们所说的话都会空洞乏力
仿佛夜并不存在,只靠着栏杆前行
车的路上,没有房屋和散步的
同路人
盘山公路上消费的那些脂肪
没能换来传说中的绿道
夜晚转不了身,灯光纠缠着我们
也纠正着更深的河水
在时间的肩膀,每一秒都在燃烧
这里是高原,黑暗里的每一步
都是在长征
文学港 2022年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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