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无花果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学港 热度: 13450
  史迪钢

  七岁的花果告别幼儿园后,眼看就要上学了,还可享受最后一个充满童趣的暑假。正当她要推门央求爸爸妈妈带她和弟弟去滨海水上乐园玩时,门缝里传出了爸妈激烈的争吵。妈厉声问道:“你将花果抱来的时候是怎么说的?”花果的小心脏仿佛挨了一下重锤,她无声地瘫坐在地上。还没等她恢复神志,爸爸的声音已经传来,“我就说是从民政局收容所抱来的,这话到现在也没错啊?这事经过你同意的。”

  “那你怎么不说这是你和李翠琳生的孩子呢?”妈妈的声音咄咄逼人,那李翠琳想来就是花果的亲妈了。花果似乎元神归窍,有了进一步听下去的劲儿。“当时,虽然我们结婚三年没孩子,可感情很好,我是不想因为李翠琳破坏了我们的家庭。”爸爸说话底气不足。“亏你心里還有这个家庭,那就是说我们现在感情很差了,这个家已经不和睦了,可以散了,是不是?所以你今天要把真相告诉我了,是不是?”妈妈说话声调尖利,最后似乎流泪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发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变化,再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爸爸万般无奈地说,“你听我慢慢讲,当初,是我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啊。”

  “那一定是让你快乐消魂的温柔陷阱吧。”花果觉得妈妈的话有点怪怪的。

  “惭愧,还真的被你不幸而言中。”爸爸似乎喝了口水,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医院建造三号住院大楼那一年吗?包工头陆川带我去省城山城医院考察他们以前承包建设的住院大楼,没想到他在轿车后排座位上还带了个姑娘。那人自然就是李翠琳。一身粉色连衣裙,柳眉杏目,瓜子脸上配一对酒窝,笑靥甜甜,美艳诱人。当我上车后,她便有意无意地向我靠拢。一开始,我还保持戒心,毕竟担任院长才两年。”爸爸老实巴交地回忆道。在花果听来,感觉自己亲生妈妈还是个美女,小脑袋里想象着当时妈妈的形象。她不再流泪,努力让自己的身体坐得舒服些,又不发出声音。

  “你们不至于在车上当着陆川的面勾搭吧,你至少该保留点戒惧之心啊。”妈妈说。

  “正如你所说,我当时还真是这么想。可陆川不这么想,他要的就是能亲眼见到美女向我投怀送抱。他边开车边说,我现在只管安全驾驶,此外一概不入我耳目。小李是我公司的公关员,为客户提供一切服务是她的职责。肖院长,路途寂寞,你这样放不开,不是自虐吗?我笑笑说,各人放开的方式不同,方位不同,我其实已经很放开了。陆川听了也就无可指责,只好对小李说,你主动些,肖院长眼前最大的苦恼是老婆怀不上娃,你小李有福气帮他怀一个,证明一下肖院长功能良好。我是生娃机啊?能说生就生吗?李翠琳说笑着,借着车子晃动,在我大腿上有意无意捏了一把。”

  “这一下把你骨头捏酥了吧,这个不要脸狐狸精。”妈妈打断道。花果却想,亲妈在爸爸腿上捏一把,也很正常啊,至于妈这么生气吗?

  只听爸爸继续说道:“其实恰恰相反,她这一举动竟平添了我对她的反感,太缺乏内涵,太放荡不羁,今天能向我进攻,明天保不定向谁进攻,真正浪费了造物主给的这张漂亮面皮。这么想着,我与她之间的距离仿佛拉开了许多,出现了上车以来少有的冷场。”

  “这不是很好吗?照这样子,不就没有花果了吗?”妈妈轻声说道。花果听了不以为然地想,这与有没有我有多大关系呢?

  又听爸爸接着说:“没想到李翠琳见我始终无动于衷,竟叹息一声,讲起了她自己的事。说她自小不受人待见。一生下来没多久,她娘抱她去紫云寺抽了根签,和尚说她是克爹克娘克夫君的命。吓得她娘连夜找了个结婚十年未生儿育女的李姓人家,把她寄养了。断奶后,干脆将她送给了这家人。前三年,养父母依旧未生儿女,待她如掌上明珠。第四年,养娘的不孕症被一位游方郎中的一剂中药治好。不久怀了孕,生下一女孩。自此,养父母便对她另眼相待,吃住行都大不如前,带妹妹、洗衣服、洗菜、烧饭占去了她所有空余时间。好在没耽误她读书。十八岁那年,亲妈见她长得漂亮,把她从李家要了回去,但她坚持跟养父姓李,不姓亲爹的王。大学毕业后,她虽然没找到工作,却找了个男朋友,带回家与爹妈见面,谁知竟被他们变着法子转给了亲妹妹。他们对她男朋友说,她命中克夫,而且是送给了李姓人家的,这家里财产没她分份。第二次找个男朋友带到养父母家,又被养父母如法炮制,让养父母家的妹妹抢了去。自此,她便再不想找男朋友了。”

  “这种话真假莫辨,你居然也相信。”妈妈在一旁打断道。花果却想,亲妈妈何必在爸爸面前说自己的坏处呢?这不是自我打脸吗。

  又听爸爸说道:“你忘了?我就是小时候被爹娘送给了别人家的。对她说的遭遇丝毫不曾怀疑,相反,产生了几许同情和怜恤,不由得多看她几眼,对她的主动进攻也不再明显拒绝。待到了省城,我的一只手已被她抓在手里。好在我们到省城医院主要是考察住院大楼,听山城医院领导对大楼投入使用后情况的介绍。她也就不便对我表现亲热,倒也相安无事。参观结束,陆川一定要请山城医院的院长一起吃饭,还请来了建造这座住院大楼时的公关员、现任孟龙医药经营公司总经理的孟婕和陆川的女同学胡裴。三男三女凑成一桌,三位女性不仅漂亮,且个个酒量了得。李翠琳自然坐在我边上,变着法子灌我酒,你知道我酒量有限,又有个挡不住女人敬酒的软肋,哪里经得住她这般有意识的进攻。一开始,我还端得住酒杯,礼节性地敬完一圈。到了每人一圈敬遍,开始一对一单挑时,我拿杯的手已在微微颤抖了。那红色的拉菲葡萄酒看上去有点像人身上流淌着的血。不错,喝进去就进了血液了。后面的进餐过程,我其实至今未能想起,更记不得李翠琳是怎么一杯一杯让我喝下这血一样的酒了。只有最后一杯稍有点印象,我们两人的杯里都倒满了酒,然后,举杯的手臂相互交叉,称做喝交杯酒。可惜的是这杯酒我一喝下去,立刻带动肠胃里的食物狂喷而出。至于喷在谁的身上,我已无法判断,我醉得彻底不省人事了。”

  “最好全喷在这狐狸精身上,你醉倒了,她应该也没机会了吧?”妈妈解气地接话道。花果就想,爸这一口酒喷到我亲妈的身上。她一定恶心,一恶心,也喷出酒来,喷到其他人身上。别人又恶心,又喷酒。那不就成喷酒大表演啦。

  “等我酒醒时,愰惚已过半夜时分,发现身上不仅干干净净,而且一丝不挂,躺在宾馆房间的床上,身旁是胴体毕现的李翠琳。我禁不住一阵惊慌,尽力回忆醉酒后来到宾馆的经过,可就是一片空白,想不起一点蛛丝马迹。没办法,我只能自查一下功能。于是用目光扫视身旁凝脂丰润光滑柔美的胴体,甚至用手抚摸她耸立乳山。发现自己下面瞬间挺起。我想,功能未失,说明到现在为止,与她之间还是瓜清水白的。内心稍安,赶紧缩回手,准备穿衣逃离。谁知恰在此时,李翠琳睁开了眼睛,笑靥甜甜看着我,说,摸得好好的,怎么就撤啦?我惶恐不安地说,对不起,我以为你已睡着了。怎么啦,昨夜那股子浪劲去哪啦?她轻轻的一句话,我脑袋嗡的一下,难道昨夜我已经上了她的身体?她接下来的述说由不得我不信。总之是她扶我进了房间,帮我宽衣解带,然后鸳鸯共浴。说我上了床似醉非醉似醒不省,急急忙忙颠鸾倒凤,折腾了她好一会,才安然入睡。听她说完这些,我已是惊恐莫名,想想自己一路走来,谨小慎微,时时提醒自己,好不容易到了医院院长这个位置,再不能一个罣误弄得里外不是人。如今倒好,一跟斗栽倒在这个女人身上,不禁悔恨交加。她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便来亲吻抚摸挑逗引诱,弄得我难以自控。我心一横,反正已经落水,报复解恨也罢,自暴自弃也成,翻身压住她一阵狂蜂浪蝶,直到把自己抖落得筋疲力尽。”

  “想必这一下才是你真正犯下了错吧?活到三十多岁,咋就这么不冷静啊?此时此刻怎么就不想想还有我呢?”妈妈说到最后禁不住哭声呜咽。花果听了暗想,爸爸喝醉酒,亲妈帮他洗浴睡觉不对吗?这事妈也做过的,怎么爸就对亲妈起了恨心呢?他又怎么就栽跟斗落水了呢?

  “还真让你说着了。做完那事,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倒头就睡。她却侧身挨到我边上,趴着我的半个身子说,终于尝到了你的真功夫了,昨夜里你就是头懒种猪,怎么扶都不肯上架。我瞪起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好想狠揍她一顿,可我忍住了。自那以后,我再没理过李翠琳,她也再没来我这里搞公关。陆川自然承包了住院部大楼工程,而且圆满完工,工程还得了奖。其间他也曾给我送过三十万元现金,被我当场退回。我的话是,你送三十万太少了,我要的你也送不起,你今天拿回去,我们还做朋友,不拿回去,这朋友也就做到头了。这事我记得和你说起过。至此,我以为这场风波也就那样过去了,还偷偷庆幸自己似乎躲过一劫。谁知没过多久,李翠琳给我打来电话,约我到大皇宫咖啡馆会面,有好事告知。我本能地预感到有难事遇上了。转念一想,这事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没什么戏吧,再说,在咖啡馆这种场合会面,也搞不出什么名堂啊。谁知一到她指定的包间,我傻眼了。只见她怀里抱了个孩子,笑靥甜甜看着我,说了声,进来坐啊。”

  “那孩子一定就是花果了吧,这女人心机真深,她看准了你没孩子的弱点,熬尽十月怀胎之苦、一朝分娩之痛,也可算是卧薪尝胆了,这背后自然有更大的目的。”花果听妈妈说话的口气似乎有点气馁了,声音都在发抖。她就想,我亲妈也真了不起,一个人就生养了我,好辛苦。

  “你猜对了,她怀里抱着花果,对我说,怎么样,先感谢一下我这位伟大的母亲吧。这是我们的孩子,可惜是个女的,可能是你没控制好节凑的缘故。我当时就傻愣在那里了,只问了声,这是真的吗?这当然是真的,如假包换。她说,实在不相信,可以去做亲子鉴定。我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亲子鉴定上。相约在第二天去省城亲子鉴定中心,没费多少周折,鉴定结果出来了,确系本人亲生。看了单子,我似墜冰窟,只觉浑身冰凉,似乎血液从此凝固,真如大难临头,想死的心都有了。李翠琳大约看到我脸色不对,知道无法商量事情了,只好说,我也不要你现在就把孩子抱走,你就先回去吧。明天下午,我们还在大皇宫咖啡馆会面,商量一下后续事宜。那天回来后,我对她说的后续事宜作了多方解读,终于莫衷一是,搞得惴惴不安心神不定。好不容易熬到第二天下午,匆匆赶到咖啡馆那个包间。见她依然抱着那孩子,笑靥甜甜对着我问,来点什么?卡布基诺怎么样?我点点头,说声“随便”。她就按下了桌上的服务铃。我对卡布基诺并不感兴趣,象征性吸了一小口,抬眼看着她。她似乎看出了我急切的心情,却从容地说,我先说说,这一年多,我是怎么过来的吧。”

  “有什么好说的,无非想说她如何如何辛苦怀孕,如何忍痛生育,获取你的同情,然后漫天要价,敲你一笔横财。”听到妈妈充满敌意地打断爸爸的话,花果想,原来亲妈将我生下来,就是想从爸爸身上拿一大笔钱吗?

  “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是这样,你情我愿,两下割断,从此清零,各奔东西,倒是我最希望获得的结果。她说,自从发现自己怀孕,内心极为矛盾,开始还真想去医院做人流,可去了几次,都害怕。自忖来到人间太不受人待见,我自己生的孩子,总该会对我好些吧。再者,陆老板说你结婚多年,至今没孩子。我们之间,先不论爱与不爱。虽说因为陆川交易需要相遇,可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千年修得共枕眠,如果条件许可,我是很愿意嫁给你的。也许就是为了你的那一点点温情,我最终决定把孩子生下来。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陆川。他说让我自己决定,只是不要难为你,他有三十万元钱本来是给你的,说你不要,现在转给我,就当作帮你把孩子生下来的费用。听了李翠琳这话,我当时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问道,你拿了?她答道:当然拿了。我自己没多少积蓄,靠这三十万,我在下面一个小县城里租了套单身宿舍,生活上总算没吃什么苦。产后还专门请了月嫂、保姆,只是从这个月开始,我才自己带孩子,这几天,还真是苦了我了。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讲着孩子怎么不听话,什么时候哭笑,什么时候尿尿,吃什么,穿什么,哪里买,都是些什么牌子。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受贿三十万,该判几年徒刑?我已经真真切切成了罪犯了。苦苦守着的红线被冲断了,只是还没有被组织知道而已。一个罪犯的孩子,吃什么,穿什么,重要吗?她见我对她说的毫无回应,知道我无心听这些。于是,又变得从容起来,仿佛一个猎手在处理到手的猎物。只听她缓缓说道,女儿出生五个多月了,还没起名字,本想由你来起,可昨夜不知咋的,突然想到一个合适的名字。我说出来,你看着好就用,不好就另起一个。我抬眼看着她,一派无所谓的意思。花果,怎么样?这名字非常适合她,我们俩没结婚,等于没开花,没开花就有了果子,那就是无花果。可惜你我都不姓无,干脆去掉这个无字,就叫花果,以后跟着你姓,就叫肖花果。此中情由也只有你我知道,对孩子和外人也就别说了。我对起名字排八字这类活历来生疏,觉得这个名字还真适合这孩子,也就点头同意了。那好,她又说,下一步,就是你得把花果接到你家去养。你计划一下,什么时候接,怎么接,以什么名义接。此刻的我早已心如死灰,哪有心情想这事!我心绪纷乱神情茫然,点点头又摇摇头。她见我这样,一脸正色,酒靥消失,提高声音说,你别露着这般爹死娘葬的模样,你没孩子,现在有了孩子,应该是好事,该高兴。至于接回家也很简单,我明天去民政局收容所登记一下。然后,你也去挂个领养的号,指定要我的孩子,凭你肖院长的关系,搞定这个环节应该没问题。可我还得做通我老婆的思想工作啊!我说,她要不同意,我也没法接花果回家啊?她脱口接道,这是你的事,真做不下来,别怪我抱了孩子来你家,连你一块从她手上夺过来。”

  “她敢?她要走进这家门,我一巴掌把她打出去。所以,你就乖乖地来讨好我,那几天对我的态度出奇的好,还第一次给我买了只LV背包。也怪我心肠软,一听你说要领养个孩子,便二话不说依了你。再没想到竟是你自已在外面亲生的囡。难怪有人说花果像你,我还不信。”花果听妈妈说话的声音由高到低,似乎十分痛苦。她却想,我亲妈真是个人才,会不会就是经常偷偷到幼儿园来给我送吃的那位阿姨啊?

  “后来的事,有的你知道,有的你就未必知道。接来花果后,有两年多时间,她竟如人间蒸发般未曾与我联系。这让我再次产生了一个错觉,风波平息,大难已过,除了我内心隐隐为曾经犯下的错误愧疚外,时间正在把伤痕磨平。面对你,我时刻说着那句抱歉;面对花果,我发自心底地承担起做父亲的职责;面对工作,我尽心尽责,自省自重,不敢越雷池半步。苍天有眼,我心不坏,愿此生平安到站。谁知正当我暗暗祈祷之时,风暴正向我步步紧逼。那天,正遇医院有多位重症病人抢救,我担心有什么意外发生,坚持留岗值班,随时掌握情况。夜阑人静,医情平安,久坐思动,我就来到楼下绿化带散步,见一弯钩月在高天悬挂,繁星在苍穹闪烁,秋寒在空中流淌。正当我搜肠刮肚寻找一句古人吟咏此景的诗词佳句时,发现前面路灯下站着一女子。她一身红色秋装,长发披肩,分明就是李翠琳模样。我脑袋轰然一声,如见厉鬼魂魄俱惊,震惊之余,依然希望只是貌似。谁知走近一看,柳叶眉,杏仁眼,瓜子脸,正是李翠琳。她依然笑靥甜甜看着我,说,别问我怎么会在这里等你,今夜如果碰不见你,明天就找到你办公室去了。我强自镇定说,是你的哪一位亲人在这里住院吧。她走近我说,去你办公室吧。”

  “她是蓄谋已久的,岂肯轻易放过你。”妈妈打断道。让花果奇怪的是,亲妈怎么深夜去找爸爸,又不让爸问,这样做没道理啊。

  “进了办公室,她转身锁上门,然后不顾一切地扑向我,抱住我就是一阵狂吻。你知道,我哪里经得住她如此猛烈的进攻?再说,一见到她,已知大祸难躲,惶恐之下,心智顿失,竟如一只波涛中的小舟,颠簸晃荡听天由命了。很快,被她裹挟着进了值班卧室,自然衣带离身,相拥床上。起初,我还提了句阻止的话,再怀孕,我概不负责。谁知她说,这次是放了节育环的。我再无理由退守,只能挺枪相迎,心想,这世界就是这样,该挺进的时候是没有退路的。一阵巫山云雨之后,她靠着我说,我这辈子宁为英雄妾,不为庸人妻,做定了你的如夫人,哪怕没名份,我也不在乎。这话听得我就像胸膛里塞进块老寒冰,拔凉拔凉的。我硬着头皮说道,你这是不切实际的,我也没这能力照顾你。我不用你照顾,她立刻说道,我自有赚钱的门路。这倒让我心底一宽,她有门路赚钱,自食其力,自然就不会再来缠我,影响我。你知道我这两年多在干什么吗?她问。我茫然地看着她。我拿到了药剂师的证书,她自答,办了一家医疗药品、器械经营公司,我现在是花琳医药经营有限公司总经理。”

  “看到美女蛇吐出的信子了吧,这还只是实现目的开始呢?”妈妈说的这话花果就听不懂了,亲妈成了公司总经理,怎么就是美女蛇了呢?

  “至此,我也明白她的目的了。但我依然心存侥幸,只要她合法经营,在同等价格下进她的货,这我能做到,也不存在风险。但事实远没有我想象得那么简单。第二天,她拿出一份常用药和临床器械供货合同,要我签字。我看后觉得还过得去,品名、单价、产地基本符合要求,总价也还合理。就说,这合同我可以签,但有一条,所提供的藥品和器械必须是在列生产企业的有效合格产品。她说,这没问题,不会有假冒伪劣产品。我说,按规定,医院购进药械是需要院长会议集体讨论的,你这份合同只能算特例,只此一回,下不为例。她就说,这份才签下,下份再说吧。事后,我仍不放心,对药房主任作了特别交待,要他关注从花琳公司购进的药品的质量,并严格限在门诊药房使用,先不进急诊和住院部药房,对医疗器械也要严格检查验收。没想到,一段时间后,药房主任回话说,花琳公司进来的药械质量全部合格,没有问题。我的心再次一宽,觉得李翠琳能够合法地经营一家医药公司,不赚黑心钱,我过去所犯的罪也许就这么过去了。她的事该帮的还得帮。可就在第一个合同将要履行结束时,有医生向我反映,最近医院里开出去的头孢类丸剂和几个常用注射消炎药效果不理想,怀疑药效存在问题,尤其是阿莫西林和洁雷霉素,患者反映,效果没以前的好。我到药房一对照,发现反映有问题的那些药全部来自花琳公司。我终于忍不住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约李翠琳见面。地点还是大皇宫咖啡馆,我也订了个包间,而且先她一步到达。因为是夏天,她穿了那身胸口开得很低的粉红色连衣裙来。待服务生给她端来一杯不加糖的磨咖后,我开始问她,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她依然笑靥甜甜看着我,过来挨着我的身边坐下,扑进我的怀里反问道,一定是你想我了吧?”

  “这个骚货,就知道用身体勾引男人换钱,你们男人怎么那么经不住女人的引诱?”听妈妈用怨恨的语气打断了爸爸的述说,花果抱紧双腿坐在地板上想,亲妈靠爸爸赚钱,当然应该对爸爸好呀。

  “这次你错了,我心里搁着这件事,哪里提得起这方面的兴趣。严肃地说,你干的好事,能不让我想你吗?她听出我话中的意思,受惊似地离我而起,怯怯地看着我问,怎么啦?我直奔主题,医生反映从你公司购进的药品疗效很差。他们怀疑你卖给医院的是假药。你们化验过了吗?她问。没有,是医生听了患者对使用结果的反映,说疗效不明显。你连医生这种话都信?疗效不明显有多种因素,医生自己诊断有误,用药不对症,病人没认真按时吃药,剂量没服足,病菌抗药性增强,病人体质弱,病人二度感染等等都有可能导致,怎么就偏怀疑用的是假药呢?我被问得无言以对。只听她又说道,我的药械与省城孟龙医药经营有限公司是同一个批发商提供的,孟龙公司还是给省城山城医院提供药械的企业,难道他们也会有假?再说了,我现在也不只是为你一家医院供药,你放心吧,我不会害你的。她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重新挨近我说,上次的合同已经快履行结束了,这份和上次的差不多,你再签个字吧。我内心很不愿意签这个合同,所以,也就不顾她的肉体进攻,仔细看那合同,就想找出点理由拒绝了。果然,不仅合同总价超过上次的好几倍,还增加了几个新药和一批进口微创手术刀具。我说,这个合同我不能签,一是金额太大,二是里面有些药械人命关天,不适合由你这样的公司提供。她听了似乎并不着急,依然笑靥甜甜露着胸前两个白嫩的肉团,央求我,签了吧,签一个是签,签两个也是签,也不想想我们俩是什么关系。我坚持说,不行,要签,也得划去那两个新药和微创手术刀具。她却不管不顾地用胸脯压着我的脸,温存地说,有些事是不能撕破脸皮的,否则,你这个院长岂不身败名裂。我内心一阵发颤,嘴里却说,如果危及病人生命,我宁愿不做这个院长。她却低下头来边吻我的嘴边说,我可舍不得把你的事抖给你们上级领导,不过,如果你一定不让我达到目的,我就顾不得这么多了,毕竟我销售的不是假劣药械。我知道,我与她的事要让任何一位上级领导知道,都将是我噩梦的开始,好在没有发现危害病人健康的证据。我无奈地说道,好吧,我签。翻过身一把将她压到长沙发上,恨不得就此搞死她。”

  “这种人,杀了才解恨,你想搞死她,还没这能耐,你也只能借此发泄一下罢了。相反,你的脖子上已经让她套上一条绳索了。”花果听妈妈带着哭声说的这句话,小心脏跳动加剧,爸爸要杀了我亲妈吗?

  “这批合同签下后,我整天提心吊胆,总预感要出事。于是,通过药房主任从花琳公司提供的药品中随机抽取几个样品,偷偷送去检验,令人百思不解的是,所有药品全部合格,连医疗器械也查不出任何破绽。我既疑惑又欣慰,却依然无法消除出事的预感。这单合同上千万,足够履行三年多。她不主动来找我,我是不会去约她的。这期间,你经过中医调养后,终于怀上孩子,并顺利产下儿子坚果。由于医院和家里两头都忙,我与李翠琳的联系并不多。前段时间,市卫生局有意调我去任工会主席。李翠琳不知从哪里获得消息,来到我办公室,要我签第三份合同。我说,我就要调离岗位了,领导已经找我淡过话,这份合同不能再签了。因为是办公室,我们只能坐在两对面,大白天的随时可能来人找我,当然不宜进隔壁休息室。她自然施展不开美女技能,只能笑靥甜甜面对我。我知道你签这份合同有点为难,她依然从容地说,但不管怎么样,签比不签好,对你、我还有另一个人,将是一个三赢的局面。我一听,又是吓了一跳,怎么还有一个人?忙问,谁?她缓缓答道,药房主任啊。这是孟总教我的,拉住院长,只能签来个合同,要做成生意,必须拉住药房主任。这叫套住一个脑袋并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还必须同时拽住下面的命根子才能办成事。我拿了你的合同,约他到大皇宫咖啡馆见面,不仅许下总价5%回扣的愿,还让他当场强行满足了兽欲。我听了这话,心里就像塞进一个棉花团般堵得难受。”

  “哈哈,原来,你也让她戴了绿帽子啊。想想也是,她的色相就是为赚钱准备的,怎么可能就在你这棵树上独吊呢?”妈妈嘲风道。花果却不很明白亲妈做的事,爸爸又为什么会难受。

  “但我痛恨的并非因为她与药房主任有染,而是担心她与药房主任联手蒙骗我。我问,你给我说实话,那些药和器械究竟有多少是真药和正品。怎么说呢,她迟疑了一下答道,你既然这样问,我也只好说实话。那些用途一般、可替代性强的药,假药过期药重新包装的多一点;那些特效药,不可替代的药,不敢有假;至于器材我也说不上,以低价冒充高价是有的,比如,刀具、支架等;那些新药进销差价确实比老药要高。你们医院不是也希望药品的进价高一点吗?这样,你们加价幅度也可以高些。我问,你知不知道销售假药是违法的?我当然知道,但我没有销售假药,你不是查过、拿去检验过了吗?走出这道门,我一概不承认。你可以不承认,但这份合同我绝不能再签,前面那份合同未履行部分必须立即终止。她见我这样说,脸色微变,却依然笑靥甜甜,这一次,我仿佛看到从她的笑靥里露出了两颗蛇的毒牙。她说,没问题,那样,我借你们的五百万元也就不用还了。我吃了一惊,追问,怎么还有借款?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五个月前,我们在贵人香大酒店的房间里,你亲笔签下的同意借款和姓名,怎么就忘了呢?我终于想起来了。她说要购进一批优质进口医疗器械,急需付款,一时拿不出现钱,要求医院帮助调剂一下,货到后,三天内结清。我以为只是临时调用,就答应了。我问,不是说好三天结清的吗?没有,她平静地说,因为进口商不合作,我就没购买那批器械。这笔借款就成了本公司的流动资金了。由于与医院的供货款结算都是按合同规定办的,到货后,验收合格,三天结清,所以,这五百万原本打算履行完合同再归还。怎么样?你签还是不签?她问。我答,不签。她又问,你就不怕我把你的那些好事反映到纪委?我答,作为一位医者,我不能用患者的痛苦去换取前程,那怕身败名裂牢狱加身。花果呢?你也该为花果想想,她说。我说,这你放心,我相信我的妻子会把她养大。你这是何苦呢?眼下有些权力的,谁没在乘机捞一把,你这点错又算什么!钱是我赚走的,我又没把钱给你,你这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只要你签了这份合同,那五百万元我明天就去结清,作为预付货款,你就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了。我说,你给出的果然是我可以选择的另一条光明大道,可我想的是,如果签了这合同,病人将为此付出的痛苦甚至生命。从共产党创立以来,为党的事业牺牲的共产党人就从未间断,战争中是倒在枪林弹雨下,建设中是倒在各种自然和人为的事故中。其实,如我这样的,客观上也是牺牲,虽然是倒在糖衣炮弹人体肉弹金钱炸弹下,是贪官污吏,但也是倒在为共产党事业的奋斗中。还有那些虽有劣迹却尚未出事的,那是轻伤不下火线;如我这样到了危及人民生命安全危及事业成败了,那就是重伤,必须倒下,离开火线,坐牢就是养伤,枪毙就是牺牲。但愿我的倒下能让一些轻伤的同志们警醒,及时收手,自我疗伤。听完我这些话,她默默起身,拿上合同走了出去。这些天,我让局纪委将药房主任找去调查;同时,请药监部门对药房里所有来自花琳公司的药品和器械进行检验鉴别;我自己已准备主动向纪委坦白认罪。”

  “让我一个人养两个孩子,而且,坚果才两岁,你就忍心让我承受这样的苦难?”妈妈哭着打断了爸爸的话,花果也听得直掉泪,心想,亲妈把爸害苦了。

  “難道将花果送回给李翠琳去养吗,以她这样的品行,花果跟着她将会一生尽毁。必竟是我的亲生女儿,你就看在我的面上抚养她长大成人吧。我此去,难逃法律制裁,如果你觉得我已不配做你的丈夫,你可以提出离婚,所有家产连同存款都归你所有,我净身出户。反正监狱里也用不着这些东西,只求你照顾好两个孩子,我这就给你下跪,以示诚意。”

  花果从门缝里看到爸爸真的起身跪在了妈妈面前,赶紧推门进去,也哭着跪在爸爸身边,央求道:“妈妈,别抛弃我,我会帮你带弟弟,做饭,做家务。”

  此刻,门外传来警车鸣笛声。

  妈妈流着泪扶起爸爸说道:“你傻啊,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说跪就跪了呢?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是这么容易抹去的吗?花果也起来,妈妈就是要饭卖血也要把你们姐弟俩养大,我们一起等你爸爸回来。”

  选载自《象山港》2019年第1期

  文学港 2019年5期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